成安二十四年春 当铺内，身穿白色长衫的男子拿着一把木梳梳着自己长到及地的一把胡子，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决定了？当了你和你老伴的各二十年寿命换取四次改变濒死命运的机会。” 他来此地已有十多年，不知何时起，周围流传着‘他的当铺，当的是以命当！换一命！’真是的，明明他开的只是一家普通的当铺而已。 一老妇人枯瘦的手里挽着念珠串，显然是一位习惯念佛祷告的信仰者，她合掌说道：“是的，还请掌柜的成全老身与家中老伴的一点心愿。”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活得好好的要用寿命去换未知的命运，只有老妇人自己知道，她能预见未来，自己家人的未来，所以，为了家人，她愿以命换命。 男子看着老妇人坚决而从容的样子，好似她下的只是一般的决定似的轻松，无趣的撇嘴，他，并不能理解为什么人会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别人的生命，他拥有长久的寿命，他并不明白人类短短几十年的寿命就那样换给别人是一种什么样的伟大付出奉献。 至少，换做他自己，是不愿用自己的命换别人的命的，当寿命长久，感情这种东西只会渐渐淡漠，换命，并不值得。 “既如此，这是换命铃，你和你老伴的各二十年，只有四次机会改变命运，好自为之。” 改变命运，能让一个本该死去的人继续的活着，只是，能活多少年就不知道了。 男子拿出一串铃铛。铃~一阵铃声轻响，一条红绳上，串着四颗银铃铛，没有特别的花纹，很普通，铃声也不清脆，甚至有些低沉，像是被什么压抑住的样子。 接过男子给的铃铛，老妇人感觉沉甸甸的有些重量，她知道，这四颗铃铛里面，沉载了她和老伴两个人的寿命，所以，才会这般的沉重。 “
老身谢过掌柜的。” 向男子道谢后，老妇人解开红绳取下一颗铃铛，此时，她鬓白苍老。笑道：“第一次，换我孙儿一条命。”轻摇一次，低沉的铃声轻响，再摇一次，铃铛的重量变轻，声音也变得清脆起来。 “你已经活不长了。”男子提醒道。人的一生，有多少个二十年呢！ “儿女双全，家庭美满，三代同堂。人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活得再久又有什么意思呢？” “是啊，的确没意思。”然而，他已经活了很久了。 成安二十八年秋 小男孩从来都认为死亡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他畏惧死亡，特别是在看见他的祖父祖母相继去世的那个时候，他深刻的意识到，死亡很可怕。 没有生息，冰冷而僵硬的，再也不会动和笑。人死了客观意义上也就不存在了。 他，不想要不存在。 “你说这个蚱蜢给父亲，父亲会不会开心呢？”抓着一只蚱蜢虫，男孩笑得开心，露出小虎牙，懵懂而天真的年纪。 “小少爷，您又偷跑了，这先生会向老爷告状然后打你板子的。”仆人在一旁叨叨。 “不会的，父亲那么疼我。”男孩撒腿的就跑了，朝着后面追的仆人弄了一个鬼脸。 死亡，真的好可怕。明明还是活的，一眨眼，人就死了，生与死，就是这么的突然，突然的夺走了他最重视的人的生命。 “父亲。”站在门外，懵懂的低喃。 门内的世界，灰暗的令人窒息，他的母亲在哭泣，仆人们也在哭泣，为什么哭？为什么他的父亲不再对他笑了？为什么躺在那里？为什么闭着眼睛？为什么要死了？ “我的儿，以后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啊，你父亲怎么这么狠心就这么抛下咱们呐！”母亲搂着他幼小的身子，他的眼里空洞一片。 脖子上，
红绳串着的四颗铃铛寂静无声。那是男孩的祖母给他的，他从小带到大，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的铃铛，三颗重，一颗轻。 他不知道的是，一颗铃铛里没有命，所以轻。三颗铃铛里有命，所以重。 “你想要让你父亲复活吗？”那个时候，忽的有一个声音在男孩的脑海之中响起。是谁？是谁在说话？“你能让我的父亲醒过来吗？”男孩空洞的眼神渐渐有了光彩。 “噗嗤——”那个声音一声轻笑，“不是我能让你的父亲醒来，而是你想让你父亲醒来吗？” 想！当然想！他想要父亲醒过来陪他玩蚱蜢。不要不要，躺在那里的父亲他好害怕呀，那是什么？为什么他会害怕？ “因为，那就是死亡啊。”那个声音那样叹道。 死亡——男孩第一次对死亡有了认知，那就是死亡，他好怕死，怕自己死，怕所有人死，他不想死。 “儿啊，你要干什么！”母亲脸上仍有泪痕，错愕的看着她怀中的幼小的孩儿挣脱开她的怀抱，奔向躺在床上的没有生息的父亲，“儿啊，听为娘的话，你父亲睡着了，别打扰他了好吗？”他的母亲哭泣着拉扯他想要让他离开。 “不，父亲才不会死，父亲他没死。”男孩执着的说着，小小的手掌托起父亲已经僵直的手掌。 他的母亲哭得好伤心好伤心，“好好，听话，你父亲他没死，儿，别碰了，乖，听为娘的话。” “父亲没死，父亲还会起来陪我玩的。”男孩垂眸说道，将那僵直的父亲的大手贴近自己的脸颊。 叮铃——叮铃——男孩的脖子上，那三颗有重量的铃铛有一颗响了起来，声音从沉重变得轻快。 “一命换孙，孙一命换父。只剩下两次了。”那个声音喃道。 父亲的手一动，男孩笑了：“父亲，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