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得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一滴地流逝。她很累,真的很累。那个人,让她爱到连自己都忘了的那个人,终究只是错过了,她不要咫尺天涯的刻骨相思,所以她宁可接受这死生相隔的结局,心甘情愿。
身体越发冰冷,她知道自己已经离死亡越来越近。罢了吧,他曾说过的话,曾有过的怜惜,便随着她的死,就此都忘了吧。
陷入昏暗之前,这是她脑中仅剩的念头。
“姑娘可算是醒了。”
迷蒙中被人小心翼翼地扶起身子,苏蓉蓉睁开双眼时依旧没明白眼前是怎么回事,她不是,死了吗?
“姑娘别怕。”许是看着她的苍白神色不忍心,扶着她身子的老妇人在她耳边轻声劝慰,“也不知是哪来的匪类,光天化日之下伤人性命,幸好姑娘被发现及时送来了我家老头子的医馆,要不然,还不知怎么办呢。唉,造孽啊……”她吹凉了端着的汤药,“姑娘,来,喝药了。”
苏蓉蓉分辨得出眼前的老妇人对她并无恶意,就着她的手喝完了苦涩的汤药,这才开口:“这位老夫人,请问我这是怎么了?”声音带着干涩,苏蓉蓉觉得喉头像火烤过一样疼着,但是她听得出自己的声音却比她死前……或者说她失去意识前年轻了许多。
那老妇人的目光带上了怜惜:“可怜见的,一定是受惊过度了。”她斟酌了一下言语,“你是在郊外林间被人发现的,衣裳都被血浸透了,只留着一丝气,我家老头子说,你的伤是被利刃贯穿,几乎就要送命了,不是我自夸,幸好我家老头子是镇上最好的大夫,这才把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老妇人仍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不外乎就是说苏蓉蓉命大运气好,苏蓉蓉却是越发不明白起来:“老夫人,是谁救了我?”
“是一位公子抱着你来的,说让我家老头子救他的妹子,可我眼瞅着,那位公子和姑娘并不相像,该不会……”老夫人看苏蓉蓉有了些精神,故意促狭地说着,扶着她重新躺好,这才问着,“不知道姑娘该怎么称呼?”
“我叫苏蓉蓉。”她并没有隐瞒自己的名字,至于那个救了她的人,莫不是……她仍怀揣着些许期盼,告知真名只希望被她期盼的那个人找到。
“苏姑娘便在这里住些时日,你兄长都为你安排妥当了,说是办完了事便会来接你的。”
药里有些安神的药材,苏蓉蓉不一会便已睡去,老妇人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老太婆,那姑娘醒了?”老大夫正在自家小院里捣着药,他们家中屋舍虽不算简陋,但是也挡不住多少声音,方才他已经听见了几句,虽不真切却也隐隐听出是个年轻姑娘的声响。
“醒了,你可是人家的救命恩人了。”老妇人酸了自家夫婿一句,却又绷不住笑出声来,“这回可算安心了?”
“自然安心了。我们当初可是欠了人大恩的,现今我们也活不了多少年了,兴许这恩一辈子都还不清,既托付我们救这姑娘,治好了,也算是报答了一二。”
“偏你想得多。”老妇人啐了他一口,“就是你老说要报恩,害得恩人公子把这屋子给了我们之后几年也不来看我们一回,他年纪轻轻的奔波在外,都没个地方好好歇歇。”
“你这老婆子,知道你心里头把恩人公子当儿子一样挂念,哪来那么多话。”老大夫也不甘地回了嘴。
他们如平常夫妻一般吵吵闹闹时,天色渐渐暗沉下来。
几日后苏蓉蓉便得到老大夫的允许,能够下地行走。这几日里,苏蓉蓉已经试探地问过一些事情,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处何地,却很清楚地知道这已经不是她曾经活过的世界了。她也在水里看见过自己的脸,和从前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稚气了许多,就像回到了未曾遇见他之前的样子。
她隐隐有着猜测,这个世界里,再没有盗帅楚留香,也没有红袖甜儿,更没有兰花先生,有的只是一个不知从何处来更不知往何处去的苏蓉蓉,而救她的人,自然也不会是她期盼中的楚留香。
收留照顾她的老夫妻姓祁,祁老太说苏蓉蓉称她夫人显得生疏,就让她唤他们祁伯伯和祁伯母。祁大夫却在一旁说,他们的年纪叫声爷爷奶奶也是无妨的,偏他家老婆子不服老,惹得祁老太对他怒目而视。苏蓉蓉便笑着劝了几句。
几日来,苏蓉蓉身上的伤其实早已愈合,只是祁大夫说她不能干重活,所以苏蓉蓉便给这家的主人做些琐碎的事情活动下筋骨。祁老太说什么也不让她动手,只是让她递个盘子或者洗洗菜之类。帮着祁老太打理之余,苏蓉蓉偶尔也帮着祁大夫捣药,她也曾精通歧黄之术,帮起祁大夫也格外顺手。
祁大夫夫妇从不让苏蓉蓉多做事,只是催促着要她多休息,此时苏蓉蓉便就着他们的意思搬了张藤椅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手里握着祁大夫找出来的医术翻看着。
这样的日子一日日过去,满是安静从容,会让她不由想起最开始的时候,她、红袖、甜儿和楚留香一起在船上生活的日子,只是那时候还有海风吹来海水的咸湿味道,海浪一次次推动船身时的轻微晃动,如今,却只有平稳的安宁太平。
苏蓉蓉的安静日子被打破是在一日午后,是一个与平日里一般无二的午后。
太阳照得人暖洋洋的,人也有些昏昏欲睡。苏蓉蓉微阖的眼突然感觉不到半丝光芒,一惊之下睁开双眼,却对上一双淡然的眼。那双眼生得很是好看,此刻正定定地看着她,她愣了片刻,这才收神打量了他一眼,开口问着:“你是谁?”眼前的人一身灰衣,因为背着光面容有些模糊,只有那双眼睛看得真切。
与那人一同走来的祁大夫在一旁笑吟吟地想要说话,那男人却已先出了声:“是我捡到了你。”声调缓慢显得有几分拖沓。
在场两人都是一愣,察觉到院里动静走出来的祁老太听到这话却是登时笑个不停,蓉蓉可不正是被他“捡”回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