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的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平静的脸上微微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我想哭,也很难受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我怎么也哭不出来。”
李恪心疼这样的若水,晋阳夭折那会至少她还有力气发泄,可是这一次,好像所有的力气都随着那个孩子的离去而抽走,让她连个发泄的渠道都没有。
这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不是一开始便身处地狱,而是在体味过天堂的美好之后在残忍的将人推入地狱。
李恪轻柔的将若水拥入怀中,小心的不移动她,让她冰冷的身躯能够在自己的怀里渐渐回温:“若水,我们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孩子,所以不要这样消沉好吗?你忘记了当初晋阳说过,不论怎么样她都想做我们的孩子吗?这个孩子之所以不能保下来可能就是因为她不是晋阳,所以,你要振作起来。我们还要离开这里,还要一起去隐居的,你忘记了吗?”
若水沉默了良久,终是垂下了眸子,疲惫的应了句:“嗯。”
李恪也不再强求,温柔的摸着若水的鬓发,视线在移到若水的腹部之时却是带着淡淡的复杂。
彼时的两人没有发觉。若水紧抓着李恪的那只白皙的映出了青色血管的手上,华美的银镯之上的两颗类似于眼睛的紫色宝石渐渐黯淡了下去。
“听说吴王妃的孩子流掉了,这件事情是不是和你有关?”一个低沉却带着点稚气的男声从假山之后传来,夜色当空,只能依稀的看到两道残影映照在假山边的池水中。
“你是不是想多了,这种事情怎么会与我有关,我不过是阴妃娘娘旁边的一个小小女官罢了。”清脆的女声带着淡淡的嘲讽,却难掩字里行间的喜悦。
“你最好能够做的不留痕迹,否则到时候就算是我,也保不住你。”少年可不会这么轻易相信她的话语。
“这点你大可放心,阴妃娘娘早就对那个云若水心怀芥蒂,暗地里使得绊子也不少,这次云若水流产本就和她脱不了干系,我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到时候就算查也决计查不到我的头上。”
“但愿如此,不过……”少年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对那个云若水还真是恨之入骨,竟然这般对她。”
“我对她的恨意你不是一直都知道?而且……”月色下的人影向另外一人靠近了些:“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云若水流产了,你是最高兴的那个人。不是吗?九皇子殿下。”
月亮悄无生息的移到了另外一面,温柔的月光映照着粼粼的水面,同时也清晰地映出了那张尤带着笑意的脸,赫然是李世民的第九子——李治。
“你说什么?若水流产了?”李泰惊讶的站起来,凑到长孙无忌的身边,如果不是还残留着几分理智,他已经扯着长孙无忌的衣领怒吼了。
长孙无忌对于李泰的失态没有半分的惊讶,淡定的拿起桌案边的茶杯轻啜了一口:“刚刚得到的消息,午时李恪进宫过一次,请了徐太医回府,后来消息就传到了宫中。听说是王妃手下的一个婢女下的手,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
“那若水现在情况如何?”李泰来回的走动着,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奔到吴王府一探究竟:“李恪那家伙是怎么回事?若水就在他的身边,他竟然没有办法保护她!”
“听说是元气大伤吧。”凝视着李泰脸上的焦急与愤怒,长孙无忌面色一沉:“泰儿,这个时候
你不准靠近吴王府。”
“为什么?”李泰激动地喊道,声调不自觉的上升了不少。
“为什么?上次你瞒着我私自跑到吴王府一事,我还没跟你说呢。泰儿,那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你这样登堂入室,你真当李恪是死的吗?”
李泰脸色一变,握紧了自己的双手,却是哑口无言。
“现在吴王妃的身边有的是人照顾,不用你瞎操心。泰儿,你现在该想的是如何得到太子之位。你要知道,没了这个孩子,李恪便少了一个助力,对于我们无疑是有利的。”
李泰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个谈笑风生,脸上带着明显欣喜的男人,这就是自己一直信任的舅舅?那贪婪的嘴脸,双眸中暗含的阴狠,以及嘴角勾起的恶意的弧度,都让李泰平生出了一份厌烦。
“我明白了。”李泰低着头应和道,这个长安城内的人们早已经被权势、里衣腐蚀了心灵,自己还能信任谁?还能依靠谁?
稀疏的烛影晃的若水的眼睛有些酸涩,让若水忍不住伸手挡住了那昏暗的光芒:“思弦,帮我把烛花剪一下。”
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室中回响,尔后归为沉寂,若水怔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思弦已经被李恪关起来了。
“王妃,有什么吩咐?”守在外面的丫鬟们听到动静,忙鱼贯而入,低声问道。
“无事,你们都出去吧。”若水倦怠的闭上了眼。
那些丫鬟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却应声出去了。
室内归为沉寂,摇曳的灯影却慢慢的稳定了下来,若水感觉到一阵脚步声,轻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是让你们都出去吗?还是说我现在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我的话你们也不用听了?”
若水烦闷的闭着眼,脸上带上了淡淡的愠色,却在听到了那人的声音之后蓦地睁开了眼睛:“若水。”
“你怎么会在这里?”若水惊讶的看着一声风尘仆仆的箫尘,他不是该跟着江祁寒去找他的师娘吗?怎么还会出现在长安城,还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我刚刚回来,听说你……”箫尘的目光在若水的身上流连,最终定格在了若水的肚子上。
他跟着江祁寒去寻找墨池宫的方位,一路上总是心神不宁,最终江祁寒实在看不过去,就让他回来了。只是没想到他刚刚回到长安城,就听到自己留在长安城内的手下报告若水出了事,他连椅子都来不及坐一下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若水顺着他的视线,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轻声一叹:“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论是自己怀孕还是流产,眼前之人都该不可能这么快得到消息才是。
“给你诊治的那个大夫,是我的人。”箫尘一双眼睛紧盯着若水苍白的脸,不过一月有余,眼前的少女就憔悴的不少了,但是他知道表面的伤害远不及精神上的伤害。
若水一愣,心中却是掠过一丝了然,怪不得那个大夫没有一般平民大夫的怕事,原来竟是他的手下。
“若水。”箫尘走到床边俯身说道:“和我离开这里吧,你还看不清楚吗?在这里你得到的只会是伤害。”
若水逃避似的避开了眼:“我也说过,他在这里,我不会离开。”
箫尘的脸色沉了下来,像极了江祁寒发怒时候的模样:“若水,他没有能力保护你,你又何必执着于他?”
若水沉默了下来,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箫尘握紧了手中的玉箫,再次看了一眼若水:“你现在身体还未好,等你好了,我会再过来的,你好好考虑,如果你考虑好了,可以吹我送你的那根玉箫,我会立刻来找你。”
说完也不等若水回答便快速从窗外跳出,门外应景的响起了敲门声:“王妃,奴婢给您送药过来了。”
“进来吧。”若水将目光移到了窗外的树影之上,难道真的要离开吗?
有人曾说过,时间能够冲淡一切,然而并不是每一种的伤害都能够随着时间的磨砺而消失。
伊水苑外等候着不少的丫鬟侍卫,但没有听到主子的呼唤,谁也不敢轻易踏进里面。
若水一觉醒来,感觉有些口渴了,李恪不在房中,想必是趁着自己睡着的这段时间去处理事情了吧。若水慢慢的撑起身子,五天的时间已经让她多少能够下地行走了。
摇摇晃晃的走到桌边,好似耗费了若水全部的体力,但即便如此,若水还是不愿开口叫外面的人进来。
若水伸手倒了一杯水,看着水面上映出的倒影却开始发起呆来,一时竟是忘记了口渴。
李恪刚刚进门便见若水失神的模样,微微蹙起了眉头,慢慢地走到若水的身边,握住她举杯的手,清楚的感觉若水惊得浑身颤了颤。看情若水身上只穿了件里衣,李恪的脸上立刻染上了几分不悦。
他不过出去了一会,若水竟然就自己下床了,而且还穿得这么少,以她现在的身体情况,要是感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思及此,李恪的脸更黑了,在若水惊诧的目光下,伸手往若水的腰身一揽,将若水打横抱起,向床边走去。
“阿恪。”若水惊诧的唤了声,却在李恪不悦的视线下噤了声。
“下次有什么事情就让外面的丫鬟进来帮你,不要一个人逞强知道吗?”李恪虽然说着责怪的话语,但手上的动作却温柔异常。
若水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抓着李恪的手问道:“你刚才去哪里了?”
李恪顺从的反握住若水的手,将她的手撑开,十指交缠:“我去处理了一些事情,你不要管。”
若水的眼中掠过一丝光芒:“为什么让我别管?你是去找思弦了是吗?”
李恪并没有回答,权当默认。若水咬了咬唇说道:“阿恪,我想见思弦一面,可以吗?”
“不行,你现在的身体还没大好,怎么能去见她?”李恪一口否决。
若水却并没有就此放弃,握着李恪的手紧了紧,眼中也带上了些乞求:“你带我去吧,你陪在我的身边,不会有事的。”
李恪静静的凝视了若水好久,终究败在了那盈满了期待的眸子下,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了,但是要是你有什么不舒服要立刻告诉我。”
“嗯嗯。”若水大喜过望:“那思弦现在在哪里?”
“水儿,你肚子里面再怎么不济也是个皇嗣,谋害皇嗣是大罪,她现在在刑部的大牢。”
若水瞪大了双眸,完全没想到思弦现在竟然身陷囹囵,她一直以为思弦还在王府之中的。
“阿恪,我要去见她,现在就去。”她不愿相信思弦会谋害自己,她是自己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在她对这个世界残留着一丝不安的时候,一直陪伴着她。她想要相信她,所以她要问清楚事情的始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