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山寨位于邬城的西南方向, 大约一百里路的距离,快马加鞭赶到城外的尹音庙口也要花上小半天的功夫,若没有耽搁的话, 一来一回最少也需要一天。
这些都是事发后红妹偷偷告诉简秋白的。自从她被寨主认出是找的人后, 就被勒令不许走出自己的茅草屋, 也不许人探视, 只有红妹能借着送吃食和饮水的空当和她聊上几句。
“秋月姐, 你吃得这么少怎么行?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多吃两口吧。”晚膳的时候,红妹来收餐盘,看到桌上几乎没动的菜肴, 不禁愁眉紧锁,咂了砸嘴, 对着简秋白劝说道。
“我真的没胃口, 你拿下去吧……”她的胃一整天都处于紧张的痉挛状态, 吃什么都吐,嘴里到现在还是苦涩的, 看到吃食就泛胃酸。她摆了摆手,让红妹把东西撤走。
红妹见她脸色不好,想来是在忧虑现在的处境,她虽听了大汉转述今早发生的事,但其中缘由谁也没弄明白, 只知道秋月姐就是寨主要找的人。不过看寨主对待秋月姐的方式, 似乎又不太友好平常。
红妹叹了口气, 她只是个小小的厨娘, 能力有限, 这样的情形她也委实为难,不知到底该帮哪一边。只好挑些无用的话宽慰:“秋月姐, 俺相信寨主是好人,断然不会伤害你的。这几日你就委屈一些,也许、也许过些日子就好了……”
简秋白苦笑地点点头,若事情真这么简单就好了,她何尝不希望如此呢?
红妹默默退了出去,临走时,把油灯点亮,冰冷的茅草屋亮堂了一些,也升起了一丝暖意。
这天夜里,熟悉的萧声并没有如期响起,简秋白嘴角扬起讽刺的弧度,那人了了一桩心事今夜怕是不用再失眠了。她躺在床板上,回想起早上那人在知道自己怀了身孕时阴晴变幻的反应,脑中逐渐浮起模糊的印象,是什么呢?她削尖了脑袋拼命去想,可除了剧烈的头疼外一无收获。
心情郁结睡得不踏实,简秋白到半夜时轻易便被被门外的马蹄声和刀剑短暂的交锋声吵醒。她小心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台边,警惕地透过糊得不牢靠的纸窗,看到外头整个山寨灯火通明,内心突然燃起一个念头:兴许她能够趁乱逃走!
回身胡乱收拾了下包袱,将之牢牢绑在背上,她又悄悄摸到了床尾,将挨近床尾那扇常年不开的窗户用力推开。外头疾风大作,刮得她发丝乱飞。深秋快入冬的夜最是冷,她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目测了一下窗户下的小径,大约能容纳下一个人的距离,下面虽是万丈悬崖,但好在崖边间距着长了几颗粗壮的桂花树,若小心攀扶着,绕到屋子斜后方应该问题不大。
简秋白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摸了摸肚子,里头很平静没有一点动静,肚子里的它似乎也在体贴她这个当母亲的。她站在床板上,单手扶着窗棂,一脚跨过窗台悬浮在外,确保身子横坐在窗台平衡时,才将另一只脚也跨出窗外。然后两只手用力撑起,屁股一点点往外挪,眼看着就要落在小径上,房门却在这里被用力踹开!
“秋白!”身后那道熟悉的喝阻将长久深埋的压抑也一并吼了出来。
近乡情更怯,简秋白不敢回头去看身后的男人,她手掌死死反扣着窗棂,半悬空在窗外,浑身忍不住地剧烈颤栗。
“我来了,你无需再冒险,乖,待在那里别动……”陵游脚下没有迟疑,无声无息地靠近窗台,语气看似平稳地安抚她,但紧绷的脸泄露了他的紧张情绪。
简秋白屏住气,试着重心往后,避免将所有重量都压在双手上,就在她几乎快支撑不住时,一双有力的大手快速将她提起,带回了屋内。虚软的双脚终于落在了结实的地面,若不是他搀扶着,她恐怕瘫倒在地。
“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他专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她,像是看一副传世的珍宝,终于不再隐忍,一把将她紧紧揉进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轻轻摩挲着,任由以往所受的相思苦楚倾泻……
简秋白感觉喉咙有东西哽着,一时间无话,她抬起双手举在半空想,但迟疑了片刻又悄悄放下,只是默默地感受着他们之间这久违的亲密。
这样的温馨并没有持续太久,门外很快纠结了一群人,为首的男人手持利剑,剑尖朝下,刀锋在夜色中闪着寒冷的银光。
“陵公子,夜这么深你就上赶着登门提‘货’,礼貌上是不是该和主人家打个招呼呢?”男人盯着屋里的两人冷笑了一声,话中尽露讽刺。
陵游略略松开对简秋白的拥抱,但手臂依旧紧紧地攀在她的肩上,只抬起头客套地回敬了门口的男人一句:“拙荆在贵宝地已叨唠数日,怎好意思夜里再惊扰燕少送行?”
燕少?燕少怎么会在这荒郊野外搭寨子?简秋白原本趴靠在陵游的胸前,感受着他起伏的胸腔,但没想到他竟称呼那个男人燕少,她吃惊地抬起脸,瞪着陵游冷漠的侧颜,他之前不是在有间酒楼提过两人是朋友吗?现在这剑拔弩张的架势又是怎么回事?
“陵公子真是爱说笑,咱们做的可是买卖。我先找到你的人,你是不是也应该拿我要的东西作交换?这样才不失公允吧。”燕少提起剑,朝旁边一刺,直直插进木门。
简秋白身子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燕少那下手的动作不像是说笑的,今夜若是不交出他要的东西,他恐怕是不会这么轻易放他们走。可他到底想从陵游身上得到什么?
陵游并没有忌惮于燕少的威胁,轻拍了她的肩几下以示安抚,然后才缓缓地开口对燕少说道:“陵某并非有意推脱,只是纳兰姑娘萍踪浪影,陵某确实也无能为力。”
“他要找宛如?”此事竟牵扯到宛如,简秋白一时激动,扯着陵游胸前衣领追问确认。
陵游垂首,知她与纳兰宛如姐妹情深,便压着嗓子用着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个大概:“你还记得你私藏过他的宠妾吗?那位夫人回府后没多久,不知何故得罪了燕府新近的如夫人,被鞭打地差点滑胎,据说后来逃出府投靠了纳兰姑娘。燕少派人怎么找也找不到她们的行踪,还得知你并没有如坊间流传的过世,他便找上了我。可那时我确实不知情,他以为我有意包庇纳兰姑娘,怒极之下与我决裂。他先我一步找到你,便是希望以此作为交换。”
“别帮他!”简秋白听完后愤愤不平,她依稀记得那位夫人怯弱可怜的神情,这个燕少竟忍心让自己的如夫人鞭打一个有了身孕的女人?!
“陵公子,明人不说暗话。交出纳兰宛如,我就爽快放你们走,有什么体几话你们可以留着以后慢慢说。”燕少身后集结的人群开始不安的骚动,他也逐渐失了耐性。
陵游扬眉,轻松道:“燕少,这是你的家务事,陵某本不该插手。但拙荆与贵夫人曾有一面之缘,如今拙荆也发话了,这事陵某是管定了。纳兰姑娘的行踪恕难告之。”
简秋白与陵游相视一笑,看在燕少眼里却十分碍眼,他怒极冷笑,往后退了一步,腾出过道,抬起手一挥:“把他们都给我绑起来!”身后的彪形大汉们一瞬间全都涌入屋内,扑向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