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锦澜又惊又怒,勾玉大的双眼紧紧地盯着惠无方丈,半响才回过神,略带颤音的开口道:“大师,大师说的,可是事实?”
沈氏亦是面色惨白,抓着锦澜的手冰凉一片,原本蕃外之毒便已是让她难以置信了,没想到竟还身两毒!
惠无方丈神色严峻的点了点头,“不错,沈施主确实除了醉仙散外,还了另外一种奇毒。【?:看:。““!”说着便将身旁的茶盅往沈氏面前轻轻一推,“沈施主若不信,请看。”
沈氏和锦澜忙不迭的看向那茶盅内,可除了澄澈见底的清水外,并无什么特别之处。沈氏惊疑不定的抬起头,“大师这是何意?”
惠无方丈捻着白须,高深莫测的看了锦澜一眼,并不接话。
锦澜也是一头雾水,但是惠无方丈这么做,定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她又重新将目光移回茶盅内。清澈彻的水,雪白的盅壁,还是没有什么特别等等!她浑浊的脑子里蓦然一清,失声道:“头发,家母的头发怎的不见了?”
没错,这茶盅确实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唯独少了惠无方丈放进去的一根头发,沈氏的头发。
沈氏不过双十余九,加上保养适宜,即便缠绵病榻,一头青丝仍是乌鸦鸦的,哪怕只有一根,落在这白瓷茶盅里,也不至于失了踪迹。她与沈氏两双眼睛盯着这么久了,却是连影儿都没见一丝。
惠无大师似乎对锦澜的细心颇为满意,伸出两根手指头往茶盅里一探,接着一提,将一根发丝拈了起来,裹着一层盈盈水意的发丝闪着清透的润泽,清晰的落入在场的每一个人眼。
锦澜和沈氏一脸震惊,“这,这是”
原本乌黑的发丝自茶盅里拈出来后,竟成了雪白色!
长袍男子淡淡的扫了眼惠无方丈手里的发丝,脸上并无过多表情,似乎早就对此心知肚明。
“这就是沈施主的第二种奇毒,六月雪。”惠无方丈凝重的看着手的发丝,解释道:“此毒倒与醉仙散有些相似,毒者起初倦怠嗜睡,随着毒性加深,逐渐便让神智昏聩,最终昏睡致死。且死时无论年岁,皆是满头银发,如皑皑白雪。自毒到毒发身亡不会超过六个月,因此才被称之为六月雪。”
“那为何这根发丝现在成了白色?”锦澜眉头紧蹙,沈氏的头发明明还是乌黑的,可这根却在水里泡了一会儿就变了色。
惠无方丈抬眼看向长袍男子,“这就多亏了阎施主的玄玉佩。”
锦澜想起了惠无方丈将发丝放入茶盅前,曾经拿那块黑色的玉佩在水里浸了一小会儿,不由瞥了眼站在一旁却仿佛透明一般的男子。正午的阳光落在他平凡的脸庞上,将半边染成了淡淡的金色,唇角勾起一个轻微的弧度,似乎在暗笑她鬼祟。锦澜一惊,瞬间便移开了眼。
“沈施主身上的毒定然不止六个月了,只是六月雪虽与醉仙散颇为相似,实则毒性相克,加上六月雪下的份量极少,因此才延缓了毒发的时间。不然,沈施主今日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锦澜神色骤变,她用力咬了咬嘴唇,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强忍着颤栗询问道:“那家母身上的毒能解吗?”开口时,她明显的感觉到沈氏的手微微颤了下。
惠无方丈静默片刻,继而长叹一声,“难,难,难。”
一连三个难字,让锦澜和沈氏的心如坠冰窟。
“难道就再无半点方法?”锦澜不死心的问道,她性子虽绵软,骨子里却是个倔的,不然前世也不会凭着一口气闯入芳茗院同叶锦薇问个明白。惠无方丈的话确实让她心里生出一丝绝望,但却未曾想过放弃。
“澜儿。”沈氏一把将锦澜搂入怀,从最初的惊慌,惶恐到无错,这会儿她的神色经平复了下来。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这些年卧病在床,多多少少也有了一丝明悟,“若是解不了,那便是命,莫要为难方丈大师。”
“阿弥陀佛,请容老衲把话讲完。”惠无大师念了个佛号,突然笑呵呵的说道:“此毒虽难,却也并非无法可解。”
锦澜瞬间便愣住了,瞅着他看上去有些贼兮兮的笑容,心里隐隐想到了什么,猛地窜出一股怒火,感情这老和尚是故意这般戏耍人的,一定是为了报复她方才的针锋相对!
惠无方丈满意的看着锦澜逐渐蔓上青色的小脸,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枯槁的面容上竟如顽童般浮现出点点得意之色,只是乍现及散。
沈氏并未留意到锦澜脸上的怒色,脑子一转便明白了惠无方丈的意思,绝处逢生,使她差点就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连忙深深的吸了口气,起身朝惠无方丈郑重的福了一礼,目露希冀:“那便麻烦大师施予援手,若是需要什么药材配药或是做药引的,我定会为大师寻来。”
“醉仙散与六月雪虽说是奇毒,但解毒之药倒也常见,并不难寻。只是沈施主身两毒,且毒时日不短,两毒相容,已不能用寻常的解毒方法了。若是处置不当,不仅解不了毒,恐怕还会立即毒发,命丧当场。”
锦澜和沈氏听了这话,俱是心一顿。锦澜想开口再问,却见沈氏冲她轻轻的摇了摇头,这才敛下眼帘,默不作声。
“唯有两毒同时解去,方能保证沈施主的安危,难,便是难在此处。”惠无方丈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此事对他来说也颇为棘手。
锦澜双眼一亮,忍不住开口说道:“即然如此,两种解药同时服用不就行了?”
惠无方丈摇了摇头,“天下万物俱相生相克,有时候不同的解药混在一起,便成了剧毒。因此,若想同时解毒,还需一样药引来将两种解药融合,如此一来,自然便药到毒除。”
沈氏疑惑的说道:“什么药引?大师但说无妨。”
惠无方丈眯起眼,轻轻的吐出一句:“雪缠枝。”
雪缠枝?锦澜和沈氏相视一眼,虽不清楚这是什么药,但沈氏还是点头应道:“我这便让人下山,到药铺抓药。”
“沈施主且慢。”惠无方丈制止了正准备唤来惠秀的沈氏,“雪缠枝千金难寻,非寻常药铺能买到。”
母女两人神色皆是一变,沈氏艰涩的开口说道:“还望大师明示。”
“雪缠枝生在苦寒之地,与千年雪莲相伴,枝叶通透雪白,宛如白雪缠枝,若非细心寻找,只怕近在眼前也会幡然错过。况且千年雪莲极为罕见,因此可遇不可求。”惠无方丈也是一脸无奈,即便他云游四海,也未曾见过这等奇物。
这么说,身上的毒根本无法解除了?沈氏脸上一僵,神色有些黯黯。
若是能活下去,谁又愿意放弃?可即便是知道了解毒之法,却因少一味药引,解药变毒药。换做另外一人遇到这样的事,只怕还没沈氏冷静。锦澜拉起她的另一只手,“母亲。虽说千年雪莲难得,但到底还是有的,咱们可以让人到西北去打听,顺着千年雪莲兴许就能找着雪缠枝了。”
“不错,沈施主福泽深厚,吉人自有天相。”惠无方丈虽然在和沈氏说话,但眼神却若有似无的往另一个方向飘去。
有了锦澜和惠无方丈的劝慰,沈氏心里多少好受了些。
劝慰好沈氏,锦澜趁机说道:“寻找雪缠枝需要的时间只怕不短,家母的身子如何撑下去?”
“这个无妨。”惠无方丈摆了摆手,“待会儿贫僧开个方子,可暂时压制沈施主体内的毒。不过,越早寻得雪缠枝越好。”说罢顿了下,指了指装着香饵的朱漆匣子,沉声说道:“这里头的香饵,以后千万莫在使用了。”
事到如今,沈氏哪还不清楚惠无方丈的意思,她盯着搁在棋盘上的匣子,眸底晦暗不明。
把事情都交代清楚后,惠无方丈也不再多言,自顾自的将棋盒摆了上来,看那架势显然是准备和那长袍男子继续下棋。沈氏自知惠无方丈这是在下逐客令,便不再久留,带着锦澜告辞而去,回了东院的厢房。
一进屋,沈氏便寻了个由头将所有的丫鬟全都打发出去,午膳也没心思用,关上门和锦澜说了半天的话,直到傍晚,一名小沙弥送来两张方子。
锦澜接过方子看了又看,一张看上去像是调养用的,以百年人参做引,其他的药材多半都是寻常的。另一张则是压制毒性的方子,只是那张方子里的药,她倒认不全了,且方子上除了药材外,还特地写着何种药材在什么时候添加进去,就是连添加的顺序都不能弄错了。
待锦澜看过后,沈氏便将方子妥善的收好,如今屋里的丫鬟她是一个也信不过了,看来是该好好的清理一下院子了,她眼闪过一丝狠戾。
锦澜一直陪着沈氏直到入夜才回屋,唐嬷嬷已经下山回城,挽菊和碧荷一人伺候她更衣沐浴,一人铺床点艾香。
关于白天在亭子里的事,她们三人站在下面,虽能听到些声响,可听不清说的是什么。挽菊好奇的问了句,却被锦澜笑而不答打发了,也不敢再多问。
绞干头发,锦澜躺在床榻上,帐子也不让放下,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从窗棂洒落进来的皎洁月光。
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没想到母亲身上竟了两种毒,其一种应该和前世她所的一样,只是不知道是醉仙散还是六月雪。
这两种毒,应该不是同一个人下的吧?因为没必要多此一举,更何况惠无方丈也说了,毒性相克。
可在叶府里,除了韶姨娘,还有谁会对母亲下毒?是父亲吗?
念头一起,她立刻摇了摇头,应该不会。
这个时候母亲若是去了,对他来说有害无益,毕竟回京续职,还需要沈家的助力。
小几子上的灯光忽的暗了下,又亮了起来,似被风吹的。
锦澜翻了个身,止不住胡思乱想。突然,眼前一暗,似乎有什么东西蔓上了她的脸,温温的。
“别出声。”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低沉带着一丝魅惑的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