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哐当,砰!”。
随着杜怀谨手中的茶盏落地,而后是椅子被绊倒,炕桌被撩翻。一系列的连环反应,可以算得上是鸡飞狗跳。几个丫鬟们也着了急,虽说之前妈妈们已嘱咐过许多次,可事到临头时,还是十分的慌乱。
沈紫言看着杜怀谨笨呼呼的样子,止不住暗自想笑,奈何阵痛一阵阵袭来,实在让她痛苦不已。“紫言”,杜怀谨声音微微颤抖,将她抱在了怀里。倒是秋水见机快,看着势头不好,一溜烟奔了出去。
好在接生的几个妈妈自九月后就住进了这院子,相隔也不远。待到秋水蹬蹬进了她们居住的厢房,正闲话的几个妈妈立刻就站起身来,随着秋水进了正房。
沈紫言微仰着头,双手紧紧攥住了杜怀谨的衣襟,直到看见几位接生妈妈急急忙忙跑了进来,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为首的安妈妈查看了一番,立刻说道:“快扶着夫人去产房!””也不待几个丫鬟来扶,杜怀谨立刻就抱着沈紫言站了起来,急匆匆到了旁边的耳房,轻轻放在了炕上。几位妈妈在后面跟着,看得目瞪口呆,直到杜怀谨直起身子时,才弱弱说道:“三少爷,男人进不得产房……”。
杜怀谨一双眼紧紧锁在了沈紫言身上,哪里听得进去,闻言不过淡淡说道:“我要在一旁看着。””声音虽轻,可带着几分不容人质疑的果断。沈紫言额头痛出了一层冷汗,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鬓角滑落下来。
杜怀谨浑身上下摸了摸,不见帕子,便卷着自己的袖子替她擦拭。又恐袖口的刻丝让她不舒适,将外袍袖管卷得高高的”露出了雪白的里衫。几位接生妈妈站在后面,反倒是不敢近身来。
沈紫言就朝着杜怀谨虚弱的笑了笑,“你在这里,几位妈妈也不方便,何苦呢?”杜怀谨就垂下了头,立刻站了起来,椅子不受控制的向后仰倒”发出了沉闷的声音。几位妈妈这时才围了上来,几个人褪下沈紫言的亵裤,细细看了看,长松了一口气:“现在还早呢,羊水还没破”夫人您不用着急,现在先养足精神再说。””
沈紫言在心里哀叹了一声。
另一个妈妈见着她皱着脸,就笑道:“夫人您是头一胎”有所不知,这不过才是刚刚开始。等到您的痛意一阵一阵,变为半柱香的功夫,也就有几分苗头了。””沈紫言躺在炕上,浑身痛得只出冷汗,几乎要抓烂床被”而这妈妈居然告诉她,这才是刚刚开始?
几个丫鬟来来去去的,开始端着热水进来。杜怀谨杵在那里,反倒是成了累赘。而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眼巴巴的看着沈紫言。看着她面色发白”额头上满是冷汗,心被揪成了一团,恨不能替她受过才好。
直到小丫裂急匆匆端着参茶进来,不慎撞到了他的胳膊肘”天青色的小碗被撞落在地,碎了满片时,杜怀谨才察觉到自己的确是碍事了。深深看了沈紫言一眼,扬声说道:“紫言”我就在窗子那里看着,你不要害怕!”。
“不要!。”沈紫言痛得只抽气”意识却格外的清醒,“你在正房就好。你若是一刻不离的站在外面盯着,反倒是叫妈妈们不好行事……”其实也是不愿杜怀谨看到自己如斯模样。他面上有片刻的挣扎,而后转过头,快步出了耳房,站在正房的屋檐下,来来回回的走动。
沈紫言眼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才觉心头一松。
安妈妈就端着重新盛过的参茶过来了,笑吟吟的说道:“您现在能吃就吃,能睡就睡,这样才有体力呀……”沈紫言额上太阳穴不住的跳动,过来片刻才咬牙问道:“这还要多久?。”“各人有各人的不同……”安妈妈不假思索的说道:“只是有的人来得快去得快,有的人却要生生拖上几天。夫人您的样子,只怕是要拖上大半日呢!”。
沈紫言几乎要落下泪来。
虽说之前几位妈妈们都和她说过生子一事十分痛苦,可她没有想到是这般痛楚,只觉得这一世,前一世,都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痛楚。也着实无可奈何,就着安妈妈的手抿了几口参茶,又喘息着倒在了炕上,摆了摆手,“我喝不下去了。”。
安妈妈放下小碗,转头就吩咐白蕊:“去拿参片来给夫人含着。””沈紫言含着参片,过了片刻,才觉疼痛好些了,整个人昏昏欲睡,彻底没有了动力。一歪头,就睡了过去。只是这觉睡得也颇不安稳,一会儿疼,一会儿醒的,时睡时醒的最后连沈紫言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挨了多久。
只见窗外斜扑扑的阳光直射进来,颇为刺眼。
“夫人,夫人,您可好些了?。”秋水紧张兮兮的看着她。沈紫言陡然从洗惚从醒过神来,痛楚又将她所有的感知掠去。
“憾。”的一声,沈紫言倒吸了口冷气,忍不住抓住她的手腕,“好痛……””
秋水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惨白,正欲叫唤,旁边的安妈妈就凑了上来。伸手在她小腹上揉了揉,脸色陡然一变:“夫人似乎是双生子!。”沈紫言并不觉得吃惊,之前便有想过这个可能,只是没有证实过,但见着安妈妈脸色不对,忙忍着痛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
“没事,没事……”安妈妈欲盖弥彰的笑了笑,眼里却是竭力想掩饰的震惊。苗妈妈几个,纷纷变了脸色,凑上来看了一眼,“怎么会是双生子?。”安妈妈细细摸了模,沉吟道:“似乎是,又似乎不是,也不能确定,只是看这样子,我们怕是得多多留意些了。”。
几位接生妈妈都郑重的点了点头,脸上满是凛然之色。
沈紫言见得分明,心里涌过一丝寒意,然而还是试着安慰自己,这几个妈妈都是经验丰富之人,到时候定然会有办法的。丫鬟们又络绎不绝的捧着吃食进来,沈紫言食不知味,对于秋水递上来的吃食来者不拒,只盼看到时候能顺顺利利生下这孩子。
秋水见着她仿佛痛不欲生的模样,也是痛心不已,忙道:“要不夫人再睡一会?””沈紫言痛得浑身颤抖,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几乎要晕厥过去,哪里睡得着,只盼着若是当真晕厥了,反倒是好了,也就不知道疼痛了。
阵痛间隔时间越来越短,沈紫言痛得死去活来,这时才发觉安妈妈将手探到了她身下,也不知在做些什么。只听得低低一声惊呼:“羊水破了!。”沈紫言头一回产子,也不知羊水是何物,只是见着安妈妈脸色不好,强忍着一口气,喘了喘,问:“怎么了?””
安妈妈浑身哆嗦了一下,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和苗妈妈几个交换了一下眼色,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笑道:“什么事也没有,您就安心躺着吧……”然而沈紫言早已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见着她们的脸色,隐隐也明白了几分,“是不是出事了?””
苗妈妈悲悯的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嘴角嗡了嗡,正欲说些什么,就被安妈妈打断了:“夫人莫要胡思乱想……。”“到底是什么事?。”沈紫言厉声问道。在疼痛和害怕的双重折磨下,她已经渐渐失去了理智和耐心,只知道自己不想这样糊里糊涂的。
安妈妈身子颤了颤,仍是一副不敢言的模样。
苗妈妈叹了一口气,望着沈紫言的目光多了几分害怕和怜悯,“夫人,不瞒您说,您怀着的,的确是双生子!””沈紫言心里颤了颤,一面是惊喜,一面又是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那,这有什么不好的?””
“若是第二胎,这是天大的好事……”苗妈妈垂下了头,“可您是头胎,本来就不易生养…”,。
沈紫言刹那间明白过来,心里生出了一阵一阵的绝望,“你的意思是说,我难产了?。”难产这个词,从她口中跳出来一刹那,产房里的妈妈们都默然垂下了头。沈紫言发疯一般冲着秋水几个大喊:“我要见杜怀谨!””
秋水还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斯模样,匆匆忙忙就奔了出去,却被安妈妈拉住:“我的好姑娘,这时候你去叫三少爷,也无济于事啊……””沈紫言方才一声厉喝已然耗尽全身力气,这时只朦朦胧脆看着秋水的身影,却说不出话来。
秋水一回头,就见到沈紫言眼里闪烁的泪光。她咬了咬牙,径直推开了安妈妈:“有什么事情,我拿命来担!。”话音落下,就一溜烟出了产房。
意识模糊之际,就听见哐当一声,耳房的雕花木门被人大力的推开,杜怀崔长长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杜怀谨!””沈紫言的泪簌簌的落了下来,“你当初答应过我,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我们的孩子……””痛意袭来,让人句不成句,难得说出一整句话来。杜怀崔面色惨淡,眼里满是哀恸,冲到了炕边,握住她的手,“紫言…”,。
沈紫言微微一笑。
想伸出手去触摸他的脸,然而浑身上下提不起一点力气。低低喘了一口气,含泪笑道:“我曾对你说过,我那一世什么也没有留下。可是这一世,我不想就这样两手空空的离开,不管怎样,我都要留下这个孩子……”,。
杜怀崔浑身一僵,微微垂下了头。
而他的面容渐渐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