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湘如辩不出真伪,潘太师已是九千岁了,怎会在这时候杀了崇德帝,如此一来最后未乱之地怕也要跟着乱了,消息一旦传出,将不可收拾。
吕连城想了片刻:“难怪……”倒是对这消息信了七八分,沉吟道:“怕是潘氏父子在京城疲于封锁消息、收买人心,知晓是月亮山劫了生辰纲,京城那边竟没动静,我还觉着奇怪呢。”
吕连城定定心神,嘴角掠过一丝笑意:“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月亮,我们可以招兵买马大干一场了。来人!”他大喝一声,对着外头的卫兵道:“把五位少将军请来。”
卢伦道:“飞将军,万一消息不属实,这……”
吕连城微眯着眼睛,“昨晚我夜观天像,帝星黯淡若无,分明是天下无帝之兆,瞧来这消息是真的。”
卢伦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你……你会夜观天像?”
吕连城不以为然地道:“这有何难的。”
陈湘如轻声道:“昨晚,我瞧你站在院里瞧了半晌,原是看这个。”
眸子里含着异着,吕连城会观天像,就是陈湘如也是第一次听他说。
吕连城告诉过她,他祖母原是关外大漠一位出名的巫女、更是族中的祭师,会观天像,若是他祖母所授,倒在情理之中。吕连城是遵从他祖母遗言,在年满二十三岁后踏入生母的故土洛阳,他祖母曾预言吕连城会在洛阳开始截然不同的人生,更能寻到值得他深爱的女人。
卢伦退出月亮园,心里暗思:这吕连城到底是什么来头,武功厉害到让人害怕便罢。如何又说他会夜观天像,太可怕了。
刚行不远,就见云中鹰五师兄弟过来。
几人抱拳唤声道:“卢二叔。”
卢伦应了声:“飞将军正等着你们呢。”
几人进了月亮园,陈湘如与吕连城坐在花厅上,她取了茶杯,连倒了五杯,道:“云儿。把你的衣袍脱下来。我给你缝上。”
穿山鹰嘟嘴道:“陈姨偏心,给大师兄备了战袍,却没我们几个的。”
陈湘如笑道:“你们的也有。倒寻个理由让我给你们。”
几人一听,面面相窥后,顿时个个都露了笑脸。
无功不受禄,既无功劳。又如何能得到奖品。
她又道:“你师父发了话,立功者可得赏。未见功劳倒先拿着了赏,你们这心里能舒坦。”
钻水鹰忙道:“我也有么?”
“有,有!都有呢,若立了功就给你们呢。”陈湘如一挥手。喜妹笑着进屋,不多会儿就捧出厚厚的一撂衣袍,或墨绿、或浅栗、或棕色、或银灰。颜色各异,几人瞧得满是欢心。
吕连城道:“你什么时候都做好了?”
“原是一早就吩咐绣娘们做的。差了些肩上的小活儿,是我和喜妹一起做的,这不想给他们一个惊喜,一直没说。”
吕连城信手取了最上面的银灰袍子,针脚细密,看的正是肩上的。
喜妹颇是得意的道:“小姐跟绣娘们学了几日,这针线活竟比绣娘们还好呢,款式、颜色全都是小姐亲自给小将军们挑的。”
她的绣技哪里是突然就好了,分明是前世的她精通女红,家中有陈记织布房、绸缎庄等,身为陈家女儿,打小就学女红。
几个人脸上笑得更欢了,个个都如吃了蜜糖一般。
云中鹰抱拳道:“师父叫我们过来……”
吕连城轻叹:“崇德帝于五月初五端午夜被潘仕及用白绫所杀。现在潘氏父子掌控京城,你们把这消息给传出去,让越多的人知道越好,但,记住了,不能让人知道这消息是月亮山的人传出去的。”
“是,我们明白!”
他们五人里,有三人早前就混于市井,与那些地痞最是熟络,打扮一番,混进县城和洛阳,寻了几个相熟的人私下一说,不到一日就能传得人人皆知。
陈湘如眼帘微垂,待五鹰离开,这才低声道:“如此一来,人心必乱。”
“我们得招兵买马,手握一大笔财物,虽让洛阳十二世家动心却不敢轻易动手,用它来养活兵马,倒也合宜。”
吕连城是想利用崇德帝被杀的消息换洛阳十二世家对月亮山暂时打消敌意,增加月亮山与洛阳世家大族抗衡的喘息之机。
“人一多,就会增加山头,到时候可利用手头的钱财从百姓手里购粮食,并可许诺百姓,月亮山能保他们平安,这等双赢之局,百姓们没有不应的道理,各家有男丁的皆可上山效命,保卫家园亲人。”
乱世造英雄,这英雄指的便是吕连城这样的男子,有雄心、有抱负和远见。
陈湘如静默地望着他,久久失神。
吕连城蓦地回眸,想要问她,她却笑道:“我为你弹一支曲。”
“我舞剑!”
喜妹抱出琴来。
乖乖今儿被安娘接到卢伦家玩耍去了,卢家有一个比乖乖略大的儿子,两个孩子大小差不多,也能玩到一块儿。又有伍大娘的孙儿伍平相伴陪玩,卢夫人安娘腾出手来要做针线活,她的院里虽还有两个服侍丫头,但安娘还是想亲自给卢伦做两身得体的秋裳。
翌日一早,便有人前来拜山,多是福星县一带的百姓,想着崇德帝死了,这一带怕是又要起战事,洛阳十二世家能不能奉潘氏父子为君这事难定。
来的有三十余人,年长的三十七八岁,年少的只得十三四岁,这些半大的孩子听说月亮山上还有几个小将军,带着几十个人就把洛阳王家一千多人的官兵给打退了,且个个浑身屎尿,他们就觉得解恨,跟着大人也上山。想试试运气,要是被收下了,他们就能在山上学本事、混饭吃,许干好了,还能谋个前程出来。
吕连城吃过早饭便与卢伦坐在议事堂上,除了一半年轻力壮的男子,又有一半或十六七岁的少年、或只得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个个跪拜在大堂中央。一脸恭谨。
领头的是个长得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的男子,声若洪钟,朗声道:“福星县屠夫曾一贯拜见月亮山飞将军。”
多少年了。这洛阳一带的山贼多了去,他虽是屠夫就没真正服过谁,听了月亮山的事迹后,曾一贯倒是真的佩服飞将军吕连城。带着一二百人就敢揭潘太师的生辰纲,这一票干得惊动朝野。也看傻了这一带的山贼。
吕连城大呼一声:“曾壮士请起!”快步离座,一把搀住了来人。
曾一贯却未起身,而是仰头道:“在下是携着几个兄弟前来投靠飞将军的,还请飞将军收下我等。”
吕连城环顾四周。来投的虽有半大孩子,过上几年也会是战场的主力,微微颔首。“各位请起。往后,你们就是这月亮山的弟兄了。山上分了两营,有飞将营、鹰字营,十七岁至四十岁者入飞将营,十七岁以下一律入鹰字营。”顿了片刻,对卢伦道:“二当家和云中鹰把你们的人领下去。”
顾名思议,飞将营受吕连城指挥,而鹰字营则是交给他的五名弟子带领。
这一日,有十几拨人前来拜山,有附近山头的小贼,有闻讯赶来的当地百姓,甚至还有一些年轻力壮、无家可去的避战祸难民,只这一日便有三百人投靠。
接下来数日,日日如此。
转眼过去半月余,月亮山、葫芦岗、老鹰岗三处便增添了不少人手,各处加起来已达三千余人,早前的投入山上的单当还以为自己那葫芦岗大当家做得窝囊,很快就发现不比在龙虎寨差,人多了,便又热闹了,每日奉命操练,想着吕连城说的那番话:男子当建功立业,扬名天下。
月亮园内,原不想学下棋的吕连城,近来与卢伦学得像模像样。
卢伦不紧不慢地道:“文知县做了老鹰岗的军师,云侄儿把鹰字营训练得不错。”
为了区分开来,吕连城特意把年少、半大的孩子交给云中鹰师兄弟五人,因他们这山上不拒半大孩子,一些逃避战祸的孩子都投靠山上,更重要的是,为了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吕连城和卢伦替他们的家人安顿了住处,连带着这福星县的人口上涨,不过几月时间,从早前只得三万余人口的县成了四五万人口。
陈湘如立在一侧,手里摇着把锦团扇,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二人的棋局,一会儿瞧卢伦的,再一会儿又瞧吕连城。
正瞧得注目,只听有人在院门外大喝一声“报——”
进来的却是年纪最小的穿山鹰,此刻已含笑站在院子里,抱着双拳:“师父、陈姨、卢二叔,燕国公世子的信使到了。”
这两月,慕容宸倒没有派人来做说客,倒是孙术、程邦先后遣了信使来过山上,也多是说那财宝的事,吕连城虽露面,是谁也没答应,好吃好喝地招待了两日,便令人送他们下山。
吕连城搁下手里的棋子,微微凝眉:“这个时候来……”
卢伦原是北方人,而登州原就是燕国公的地盘,自是向着慕容家的,轻声道:“即是信使,飞将军不妨见见。”
吕连城低应一声,“有请!”
见,不是因为听卢伦之意,而是觉得上回来的是燕国公府的三公子,而今儿来的却是燕国公世子。
一旦慕容氏一统天下,今日的世子便是他日的太子。
穿山鹰笑呵呵地往陈湘如跟前闪,近了跟前,从怀里掏出一面精致的银柄镜儿来,笑道:“陈姨,这是徒儿孝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