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 两地相思,手足阴阳
妖域混浊万年,即便是再大的风雨,也洗刷不掉它的污秽。
狂风肆虐,大雨倾盆,用力的冲洗这昏暗的妖域,洗去那些不复存在的痕迹。
倾盆大雨如约而至,豆大的雨滴打在身上,也叫人作疼。
“轰隆隆……”几道雷电划破长空,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向世人宣告他的胜利。
伸手正要碰到它那一刻,它就突然消逝,只剩下一些光点,最后光点也消失在空中。
苡宣看着眼前泛着微光的灵蝶,虽然很小,却让人忽略不了。
皋牟的眸子里一片空洞,目光还停留在折夕消失的方向,他不敢相信那个追随他多年的人,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离去,只留下一群灵蝶。
灵蝶开始在四下慢慢散开,有的围绕着皋牟,努力的扑打着翅膀,却还是逃不了消失无形的结果。
变得灰白的蓝色眸子,留恋的看了这尘世最后一眼,随即幻化成灵蝶,少年的身子已被消失殆尽。
皋牟紧握的双拳青筋突兀,牙关咬的很紧,让他看着他在自己面前一点一点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怎能不恨?
很多泛着微光的灵蝶在他周边幻化而又消失。
从脚根开始慢慢消逝,幻化成许多灵蝶围绕着他,慢慢的,开始到膝盖,腰间以及胸前。
折夕的身子逐渐变得透明,青丝缭动,衣昧飘扬,让人毫不犹豫的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下一刻,眼前的人真的会变成蝴蝶飞走一般。
空气里的芳香越发浓郁,被风吹得四处弥漫,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和凄凉。
因为他那半边没有被面具掩住的容貌本就是极为好看,胜过多少女子,加上月下面具的神秘,所以,当所有人看到他的人,都回自然而然的认为,在月牙面具下掩藏的模样,必定也是犹如天人般。
远处的歾决和苡宣眼里,同时闪过一抹诧异。
然而,皋牟没有看到他的模样,只看到那面精致的面具静静的躺在地上,没有了折夕的衬托,犹如死物。
孤凉的背影在骤风下,带着飞蛾扑火一般的绝烈。
说罢便转身面对满天昏沉,随着他转身,脸上的月牙面具突然脱落。
“尊主,若有来生,折夕再追随你左右。”
折夕抬眸,蓝色的眸子变得灰白暗淡,忽略他他眼中的怒火和威胁,轻声道。
然而,在他还也碰到折夕衣袖那一刻,便毫无防备的被折夕施法定在原地。
“咳咳……”随着几声急促的咳嗽,虚弱的身子仿佛能被风吹倒一般,摇摇晃晃,再也忍不住上前去扶着他。
看着虚弱的身体,在骤风里摇摇晃晃,他很想上前去扶住他,刚跨出的脚步还是还是停了下来。
“折夕一生追随尊主左右,从未后悔过,自从尊主将折夕救起那一刻,就已发誓,这一生,只会追随尊主一人。”
停在凸出的地平线上,身后的漫天黑云,仿佛随时都能将他吞噬一般。
拂下皋牟相扶的手,踏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晃的往前走了几步。
折夕笑着,用尽全身解数想要起身,也没能成功,最后还是在皋牟的帮助下才勉强站稳。
“好,只要你活着。”出乎意料的是,皋牟没有怒火,此时此刻,他就像一个爱护弟弟的兄长一般。
说话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脸色也失去方才那一瞬的红润,看来,真的是临近大限了。
折夕摇头,“不必了,尊主若是念着折夕一星半点的忠诚,就请休了苡宣姑娘。”
“本尊会总有办法救你。”皋牟依旧固执,或许是因为眼前的人是折夕,加上身为妖尊的他,从来也不会向任何事物妥协。
“哈哈……”折夕抬眸拂下皋牟的手,不由得一阵苦笑,“尊主何必自欺欺人。”
“和本尊回去。”
突然,远处的琴声噶然而止,远远的看去,只见折夕低垂着头,双手紧捏这琴身,极为难受的模样。
“那白鹤并非凡间之物,大可不必担心。”苡宣回头看着歾决,微微点头。
坠下的毒火,比之方才已经好多了,那片竹林在烈火下已被焚烧成灰烬。
“不碍事。”苡宣闻声无奈一笑,眼角余光触及到伏绝谷。
“你的伤……”转头看着脸色苍白的他,眼角升上怜惜。
“树欲静而风不止。”收回目光,不禁叹息。
苡宣点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怕又是一场暴风雨。”
“世事总是出人意料。”歾决目光落在远处同黑云形成一体的地平线,心有旁骛的开口。
苡宣点头,嗅着空气里越发浓郁的芳香,“听闻蝶族凋零,难以修行,没想到,他竟是蝶族之人。”
“蝶族素来擅长琴棋歌舞,如他这般精通之人,着实难得。”
歾决手上被苡宣处理过的伤口,已经重新包扎好,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呻吟半声,而眼里却带着化不开的忧郁。
“只知他精通长箫,没想到,琴艺也是一绝,着实让人自愧不如。”坐在远处的苡宣听着倾泄的琴音,目光落在那副倍感凄凉的画面上。
一曲高山流水的传奇,同着黑云压城的急躁,被迫形为一体,不知是谁在嘲笑谁?
“高山流水”自是琴曲一绝,其中曲艺奥妙之处,不知难倒多少曲艺喜爱之人。
天边乌云滚滚而来,似是在同琴音一较高下,“黑云压城城欲摧”也莫过于此。
声音很轻,轻的只有迎面拂过的风才能听的到。
拂去脸颊泪水,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轻轻笑道,“我会等你,会好好的等你回来。”
他说“绾儿,等我回来。”那是最后留给她的话。
看着白鹤远去的身影,无声的泪水划过脸颊,却被一遍又一遍风干。
她还没有缓神,还没有同他告别,他就同白鹤一同没入云层,留她一人在这魔宫前。
伸手再次抚上她的脸颊,眸子里清楚的倒映这她的模样,“绾儿,等我回来。”
交代好所有的一切,抬头看向昏暗的天色,他也该走了,“不要担心,也不要让我担心。”
绾梅点头,竹叶瞬间消失在手中,被她收入虚境。
“我将竹洛的元神封在里面了,他,我也救不了他。”说罢,将一片碧玉竹叶交到她手中,竹叶很冰凉,没有一丝温度,唯一不同的是,周身泛着一层浅浅的光泽。
绾梅点头,他知道他说的是他的身份,可是,这些东西对她来说,都不过是身外之物。
“里面有很多记忆,超过古绥,如果,你想知道些什么,不妨打开看看。”
绾梅点头,“嗯。”
“还记的在幽冥时,我交给你的莲花么?”
“傻丫头,不会太久。”看着她的容颜,目光里带着深深的眷恋和不舍,让他怎么放心她一个人?
“我等你,多久我都等。”压下眸子里的水雾,对上他期待的目光,轻轻点头。
垂眸看着仙鹤的头,她就知道,他会走,仙鹤的出现就足以证明一切。
“等我回来,好么?”还未等她开口,他又说到。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解的看着他的举动。
子伣含笑点头,沁水丹手上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上,并将它交到绾梅手中,“沁水丹,你留着。”
咽下哽咽,眼眶微微泛红,强颜欢笑,“我一定会把你治好。”
绾梅侧头避开他的手,闭目不语,她怕她一睁眼,泪水就会情不自禁的落下,但是,她怎能让子伣再为她担忧呢?他已经因而她受了伤。
同她相对而坐,抬手替她拭去脸上的狼狈,“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厉害。”
子伣点头,艰难起身,即便是牵动伤口,他也只是紧皱眉头,一语不发。
说到最后,眼睛里亮晶晶一片,像是在安慰子伣,又像是自欺欺人一般。
绾梅轻轻一笑,眸子里晕染几分雾气,目光看向远处,生生忍了下去,“你怎么能忍这么久……不过,我医术这么好,肯定能把你治好。”
子伣艰难一笑,没再说话,相握的手,力量微微紧了几分,示意她不必担忧。
“疼么?”握着他的手,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
在白鹤背上的绾梅,抱着子伣,鲜红的血色侵染在她裙角和白鹤的羽毛上。
地平线上,身后是乌云密布为衬,身旁是火光绝谷为伴,坐在石碑前的人,盘膝抚琴,站在他面前的人负手而立,骤风吹散青丝,扬起衣昧,如此场景,无论怎样看,都带着几分决绝。
一旁的苡宣和歾决相视一眼,心照不宣,择了远处的的石头歇下,伴随着悠悠琴音,苡宣开始为歾决处理伤口,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有时候,只需一个眼神,就已足够。
随着指尖拨动,琴声划破长空,在乌云密布的天色里显得越发孤凉。
“甚好,甚好。”折夕垂眸低声碎念。
所有人都没有过多的精力去惊讶疑惑,很多事情,在历经生死之后,都变得平淡了。
随着白鹤身影消逝,众人这才收回目光。
看着白鹤离去的方向,苡宣随之向前走了两步,因为她看到了白鹤身上的子伣和绾梅,看到他们还好好的,历经生死之后,终于露出欣慰。
白鹤振翅,围绕着火海飞了一圈,又是几声嘶鸣,这才离开伏绝谷,祥和之光也随着它没入云层。
全身羽毛洁白无瑕,极有灵性,体型更是凡间白鹤望尘莫及。
火海里不知何故,尽然泛着祥和慈光,传来几声类似白鹤的嘶鸣,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只仙鹤在幽光里现身。
看着那片被火吞噬的竹林,苡宣咬着嘴唇没有说话,目光被那片火海映的通红。
近来妖域的天气越发不稳定,本就昏暗的天色,如今又是乌云密布,紧压远处的地平线,仿佛要吞噬整个昏暗的妖域,与之形成一体。
皋牟咬紧牙关,闭口不言,站在他面前,看着他安静的抚琴。
折夕摇头,修长的的手指开始拨动琴弦,低声碎念“以后——怕是没有以后了。”
“先回去,日后,你若想弹,本尊便听。”皋牟的声音很温和,就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一般,从未怕过任何事情的他,如今才感觉到恐惧感。
指尖还可见依稀抚琴时留下的痕迹,想来他也是抚琴高手,看着指尖几近淡化的痕迹,想来已是许久没有碰过琴了。
“尊主还未听过折夕抚琴吧。”手指在琴弦上游走,似是在熟悉这把琴。
“多谢。”折夕接过琴,盘坐在地,将琴稳置于两边膝盖。
交给竹洛的是一把普通的七铉琴,古琴上雕刻这一副雪落松景图,因着木头是紫檀木所做,故而泛着淡淡的香味。
她没有取出伏羲琴,因为伏羲琴的力量,他驾驭不了。
这些传说,她素来不信,如今看着折夕的渐显红润的脸色,不得不信。
听闻,三界六道的生灵,在临死那一刻,都回回光返照,说是上天垂怜,给穷苦众生一个回顾红尘的机会,想想生前一切,从而大彻大悟,不会带着遗憾离开人世。
苡宣打量他一会儿这才点头,虽然,目前折夕的身体不适合弹琴,但是又让人拒绝不了。
“可否借姑娘的琴一用?”
折夕看着他,依旧嗜着浅浅的笑意,继而将目光转向苡宣。
“你给本尊听好,本尊不允许你死。”皋牟咬牙吐出,带着他作为妖尊的至高无上,这样的命令,此刻在折夕面前也显得苍白无力。
“咳咳……”或许真的是太过虚弱,就这样浅淡一笑都不允,空气里震动起伏的咳嗽声,也发出抗议。
月牙面具下的少年,倚身看着远处的天空,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轻松释然,那样浅淡真挚的笑容,足以打动每一个人的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