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迟轩直起了身, 微笑着走到了我面前,“你还说你不想他,还说已经快要把他忘记了, 可是漠颜, 你可知你这首小词早就出卖了你的心, 你根本还念着枫枭, 你没有忘记他, 从来没有过。”
在说这段话的时候,他自始至终都在笑,可是这笑容是那么的刺眼, 我看着心一阵阵的疼,然而另一头, 对于君迟轩私自拿了我那信封还看了里面的内容我感到甚为愤怒, 于是我昂首挺胸, 死死看向他的眼睛,“我忘记他也好, 没忘记也罢,只是请问,干卿底事?”
我知道我的这句话定是伤到了他,他看着我,脸上的笑容顿时烟消云散, 可继而他又笑了, 那笑容中尽是嘲讽, “是呀!干我何事?干我何事呢?”
他那模样让人瞧了心酸, 可我的骄傲迫使我不会向任何人低头, 更何况,在这件事上我没有错。伸出手, 我说,“给我,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他似乎犹豫了很久,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个熟悉的信封,我接过它,打开往里一瞧,确认了东西都在才安下一颗心。随后我抬起头,对着君迟轩眼睛一瞬不瞬,“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偷偷拿走我的东西?!”我毫不客气地对他质问道。
而他却用那种很凄楚的眼神看着我,“因为……”他低下了头,可我仍旧看到他的嘴角轻轻地勾起来,“因为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女人。”他忽然抓住我的双臂,“因为我爱上了你,漠颜!”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向后退了一小步,我悄悄地甩开了牵制,“爱上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所以,千万不要爱上我。”我看着迟轩,却发现他的脸被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所覆盖,那是前世曾经对我说过爱的男生,他们的结局皆是被我身上的诅咒吓得避而不见甚至大病一场,除却那些人,那剩下的便是赵明哲、云汐照和郁枫枭,我不想去凭空猜想在我死后赵明哲是怎样生活着,也不去琢磨汐照的死是否是因为他对我有一种叫□□的情感,可是枫枭,这个我惟一深爱过而他也爱着我的男子,他让我懂得了什么叫爱,而我却害得他丢了性命。
我向后退了一步,“真的,别爱我。”你和逆嵬,都不要爱上我。
他笑起来,笑得那样的苦涩,“你为什么不早些提醒我呢?”他歪着头问我,“如果初识的时候你就告诉我这番话,我一定会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去爱你,可是那时你没有说,而现在我已经爱上你了,怎么办?”
“怎么办?”我低沉地问着自己,然后嘴角荡开一抹笑,“迟轩,真的很谢谢你对我的爱。”
他很冷静地听着我的话,随后道,“可是呢?”
我嘴边的笑意浓了几分,看来迟轩已经猜到了我想说什么了。“可是,我终究还是只能负了你一片痴心。”我轻轻地呵出一口气,“正如你说的,是,我没有忘记过枫枭,以后也不会。”
他的双唇抿得甚紧,半晌他吐出一句意料之中的话,“枫枭死了。”他用极其平静的语调说着,我也用极其平静地语调回着,“我知道,所以我希望你清楚一点,我爱枫枭,哪怕他已经死了,这也是永恒不变的事实。”
君迟轩当然知道我这话的意思,他向后退去,慢慢退到了门边,“你们可都比我痴心得多。”他依然笑着,“你知道那荷包里的断发是谁的吗?”
“谁的?”我一直以为那是枫枭的头发,可现在照迟轩的问话来看,我一直都猜错了。
他手扶在门边,“那是枫枭的娘的发,他一直把这束断发带在身边,可如今这荷包却到了你的手里,这就说明……”他突然停了下来,死死地盯着我,“这就说明,他是真的很爱很爱你。”
我也沉默了许久,才接着他的话说,“这就说明,他当时真的是有心求死,所以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留给我。”
他呵出一口气,淡淡地道,“也许吧!”
那一刻,我和他之间明明只有几步之遥,可我却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早已遥不可及。
我微微启口,刚想说些什么,却听他用淡漠的口吻说道,“漠颜,他日你若再见到我,千万不要再相信我。”他没有留给我丝毫说话的余地,那一秒,我看见他在那样迷人的月色下毅然转身,飞身跃起,我的心里很明白,君迟轩,你是真的从我身边离开了。今夜过后,我们便再也做不成朋友了。
夜里的风很冷,我独自一人坐在那个无名的小亭子里,目光望穿了夜空仿佛想要到达更遥远的地方。
没有人能同时走在两条路上,迟轩,如果说我这里是其中的一条路,那么此刻,你将前往的又是怎样的一条路呢?
星星探出了脑袋冲我不住地眨着眼睛,忽闪忽闪的。
你终于有了你自己的选择了,但不可否认,你的这个选择是为我所逼。是人都会如此吧?你在我这里得不到想要的,自会选择另一个路口走向另一条道路。
站起身,我对着夜空大声地喊道,“对——不——起——”那一声道歉喊得异常使劲,我仿佛想要把心脏都喊出来了一般。
似乎像是被施了魔法,在喊出这三个字后我的心里顿时舒畅了,之前的阴郁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可转眼背后忽然扬起的一个声音又让我好不容易放松的神经立马绷紧,“在和谁说对不起?”
“在和谁说对不起?”伴着熟悉的声音,我迅速地转过头,看到逆嵬冷峻的面容满是疑惑,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到逆嵬又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房就寝?”
“逆嵬你……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他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坐定,“我瞧你房里的灯还亮着,门也开着,可人却不在,有些担心所以就四处找找。”
我听后心里暖暖的,却又酸酸的,“逆嵬,你总是这么关心我,你对我太好,好到让我感觉自己很讨厌。”
他抬眸不解地望着我,“怎么会这么想?”
“总是让人为我担心,我真的是既讨厌又麻烦吧?”上弦月弯成了一条线,就像一双入睡的眼睛。
逆嵬突然伸出手在我的额头留下一个温柔的栗子,“深更半夜的瞎想些什么呢?好了,我送你回房去,你也早些睡吧!可不许再胡思乱想了。”
我对着逆嵬露出一抹俏皮的笑容,然后敬了个标准的礼,“是,遵命!”
他浅浅地勾起了嘴角,我看着他那抹隐晦的笑容,突然觉得心情大好。
在回房的路上,他突然问我,“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刚才你是在和谁说对不起呢!”我一紧张,挠着头胡乱扯了一堆人名,“对小泤啊,旋儿啊,展叔啊!这段日子在冰涧谷可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了,当然还有逆嵬你咯!我知道你对我的事总是很上心的,一直以来劳你费心了,还真是挺对不起的。”我拍了拍逆嵬的手臂,一副很是诚恳的模样。
逆嵬摸了摸我的头,“哪的话,真是。”随后他笑开了。
我说了这么多人,却偏偏没有提君迟轩的名字,因为迟轩,我对你的歉意绝非“对不起”三个字便能一笔带过的,你千辛万苦将我带来这儿来解毒,而我却无情地将你逼入另一条路。
“逆嵬,迟轩他出谷了。”我喃喃地道。
逆嵬只当在听一个故事一般,没有丝毫的惊讶,“嗯,怎么突然走了呢?是不是有事?”
我看着地面,“不知道,也许吧!”
你说,他日相见,要我千万别信你。
你这是在给我什么暗示吗?道不同不相为谋,如今我们走在两条路上,终有一天将成为敌人是不是?倘若如此,到我们不得不兵戎相见的时候,好,我如你所愿,决不信你!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破晓,昨日迟轩离开时的那个背影是那般的落寞与绝然,此刻却如幻灯片放映似的浮现在脑海。
我起身梳洗了一番后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剑的声音,心想定是逆嵬在晨练,可才有了这么个定论,房门突然被推开,旋儿匆匆忙忙地跑进来,“漠颜姑娘,出事儿了!”
我好奇地瞧着她,“这大清早的能出什么事儿啊?”
旋儿那丫头急得直跺脚,“展叔,展叔他和逆嵬公子打起来了!”
“什么?”展叔和逆嵬打起来了?这唱的是哪一出啊?原来这剑声并非是逆嵬晨练,我早该想到,一个人舞剑是断然不会有剑声的,可是原因呢,这两个人总不会无缘无故就闹上了吧?“你家小姐呢?”
旋儿摇着头,“我也不知道,我一早就没瞧见她了,也不知小姐又上哪儿去了,这紧要关头的,您看是怎么办呀?”
我心想,这事儿来得突然,定是事出有因,于是我对旋儿说,“事不宜迟,你先领我去瞧瞧。”
“请随我来。”
当我跟着旋儿来到不远处的那块空地时,逆嵬和展叔还在打着,不过瞧这状况怎么看怎么像逆嵬在攻展叔在守,你说这展叔做什么都不反击呢?我顿觉事有蹊跷,随即拦下正欲往前冲的旋儿,“等一下旋儿。”旋儿回过头不了地望着我,我说,“这二人大有问题,我们先在这儿探探情况再过去也不迟。”
旋儿想了会儿,最终点了点头。
我们躲在假山后将这二人的过招看得清清楚楚,只见逆嵬下手极狠,仿佛是要置展叔于死地一般,我心里越发地觉得奇怪,今天逆嵬和平日的反差太大,他不是那种冲动的人,所以绝不可能是因为和展叔一言不和才动起手来的,但照如今的情势看来,似乎有好戏瞧了。
逆嵬的剑直指展叔的胸口,展叔明明可以闪躲,却突然杵在原地一动不动,旋儿瞧了惊呼“糟糕”,我赶忙捂住她的嘴巴,没让我们暴露了身份。
远处,逆嵬的剑在展叔胸前噶然而止,我和旋儿看得皆是目瞪口呆,我心里暗自叹着,逆嵬果然不会滥杀无辜,但对于他今日的异常,我需要他一个解释。
正当此刻,我听到逆嵬冷漠地开口,“为什么不还手?你何时变得如此窝囊,怎么?连和我打一场都没胆了吗?”
展叔被逆嵬的剑指着,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道,“逆嵬公子今儿这是怎么了?展某应该没做什么事儿得罪了公子吧!”
逆嵬收起剑,冷俊的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展大侠说的这是什么话呀!逆嵬不过是想同您这般的大侠人物切磋一下武艺罢了。”他脸上的讥笑顿时又消逝了,徒留一张冷漠得有些骇人的面容。
展叔于其面前负手而立,“逆嵬公子何以称在下大侠?展某不过区区一介武夫,徒会一下三脚猫功夫,哪配得上这大侠二字?”
逆嵬望着展叔,许久都未开口,一直到我以为他要继续这么装深沉下去的时候,他却突然说,“不然怎么称呼?要不干脆直呼其名,唤您一声……”他突然死死地瞪住展叔,一字一挫地吐出三个字,“展——尘——飞——”
随着这三个字“高调”亮相,展叔脚下一个不稳,向后退了两三步,“你,你,你……”他手指着逆嵬,半天没有你出个所以来。
逆嵬倒是不着急,冷冷地问了句,“我什么?”
“你究竟是谁?”展叔见逆嵬迟迟未作回答,又问道,“素闻‘冷面第一剑客’逆嵬是从小随着岚壁宫宫主长大的,连你们前任宫主都不知道在下便是展尘飞,而你这后辈又是如何得知的?”
经他如此一问,逆嵬才终是有了回应,“逆嵬是老宫主给我起的名儿,而实际上我的真名是——”他的目光莫名的一犀利,“若卿,我姓展,我叫展若卿。”
双目大睁,面色惨白,我看到展叔的脸色和见了鬼没什么两样,我的额头满是汗珠,还不住地摇着头,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若卿,若卿……”他唤了两声逆嵬所说他的真名,随后他手中的剑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逆嵬却笑了,他就算笑起来还是那样的冷酷,他向前跨了一步,“展尘飞的字就是若卿啊!”
面对着逆嵬,展叔缓缓闭上了眼睛,第一次,我在这个男人的脸上看到了一种挫败感,“涵霜是你的谁?”
逆嵬仍是冷眼望着展叔,“她是我娘,所以……”他突然止住了话音,远远的,我看到他握剑的手在微微颤抖,良久,他才恢复了镇定,无感情地道,“所以,你是我爹。”
(卷陆拾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