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四十一章

这一两年, 房地产行情一路看涨,各地产企业无不赚的金银满钵。

新天地一连拿下好几块地,银行那边已给了最大额度的贷款, 公司资金未免吃紧。虽然民间借贷风行, 但他并不想铤而走险, 利息太高, 且又是利滚利, 若项目延期,风险实在太大。

资金短缺,董事的分红自然而然延期押后, 一些本就不看好他的保守派未免就风吹草动,闲言碎语起来。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抱怨他野心太大, 公司盲目扩张, 有些人甚至把状告到了乔致远那里。

乔致远趁机又游说儿子同于家联姻,若于家注入资金, 那么问题自然迎刃而解。怎奈他一意孤行,只要提起此事,父子两个总是闹的不欢而散。

乔治颜有他自己的周详计划,当初拍下那几块的时候,不是不知道资金紧张, 但是他已做了万全准备。只要拿下政府招标工程, 那是稳赚不赔的, 到时资金短缺问题自然就得以解决。对于这次投标, 他亲自带领团队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 已是胸有成足。他会用行动说话,让那些墙头草两边倒的董事闭嘴。

本以为胜券在握的项目, 竟然被对手恒永信抢了去,结果出来后,他当场就黑了脸。若是输的心服口服倒也算了,但对方对新天地的竞标信息好似了如指掌,方案、条款与他们的大同小异,竞标金额相差微乎其微,而新天地就被这微乎其微的差价杀的措手不及,丢失了这张大单。唯一的可能就是公司内部出了内奸,这次事情定要彻查,底是谁吃里扒外出卖公司?他脸色冷峻的离开会场。

张宇杰携了妻子迎面而来,意气风发的寒暄:“承认。”他不是不高兴的,终于出了一口恶气,自从心爱的女人被他抢走之后,这股恶气憋至今日,如今终于一吐为快。乔治颜微微点头示意,一言不发,两队人马擦身而过。

一回到公司,乔治颜就雷厉风行的开始策查此事,所有环节都无任何纰漏,他百思不得其解。

公司在招标项目上遭遇了滑铁卢,资金缺口如何弥补?公司高层难免又人心惶惶起来。乔致远迫于董事们的压力,在这风口浪尖上,不得不把于乔两家的联姻再次提上议程。目前这是最好最快的办法,只有于家伸出援手,才能解新天地的燃眉之急。

乔治颜耐着性子听父亲说完,还是毫无商量的余地,一口拒绝:“不可能,我宁愿想其他办法,也不会拿我的婚姻做交易。”

乔致远没有想到,事情走到这一步,儿子还是不肯妥协,自然勃然大怒:“这关系到公司的生死存亡!只要于乔两家联姻,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也堵了董事们的悠悠之口,你为什么这么固执?你和心洁两个人知根知底,又是青梅竹马,你从前不是一直很喜欢她,非她不娶吗?到底现在那个女人给你喝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连公司也不顾?”

“我没有不顾公司,公司境况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大不了,我再把传媒这部分抵押给银行,一样可以解决资金问题。”

“我不准!”乔致远想也不想的拒绝:“这是我们乔家的根基,什么都可以动,但是这部分绝对不可以动。即使地产失利,以后还可以靠传媒这块东山再起。”

“明明我们靠自己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为什么非要求助于氏不可?”乔治颜不肯让步。

“有简单的路可以走,为什么你偏偏要走难路,你倒告诉我?”乔致远怒极攻心,胸口一阵揪心疼痛,缓缓的往沙发上倒过去。

“爸!”乔治颜抢步上去。

乔致远心脏病再次发作,被送进了医院。家中也没个女主人,刘妈赶紧挂电话给于心洁,她想着从前老爷身体抱恙,于小姐总是陪伴左右的。于心洁接到电话,不顾父母的再□□对,立刻赶到医院。

乔致远经过抢救,已脱离生命危险,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于心洁守在床边,心下说不出的安慰,向她保证说:“还是你识大体,是我们治颜对不起你,你们之间的婚事乔叔叔定会为你作主。”

乔治颜连日来心情不佳,唐落也知公司遇到了麻烦,但是具体是什么问题,他不说,她也不好问。公司上的事她帮不上什么忙,便只能在生活上更加细心的照顾他。

他这几日都在外奔波,人明显瘦了一圈,她说不出的心疼。这日,便早早的下班,去菜市场买了只鸡回来,放在文火上慢慢褒了,又放了好些冬虫夏草进去。

乔治颜回到家中,只闻到香飘四溢,靠在厨房门口看唐落在里面忙活,她一回到看到他,笑着说:“怎么回来也不说话?”

他也走进来帮忙,探过脑袋在沙锅前嗅着问:“是什么?这么香。”

唐落推了他出去,让他在椅子上坐下,说:“你在外忙一天,辛苦了!现在乖乖坐着就好,我把菜端出来。”

她先给盛了碗汤,看着他端起碗就要喝,连忙说:“小心,烫。”拿起桌子上的调羹给他,看他一口口的喝了。

“是鸡汤?还放了冬虫夏草是不是?”他把一碗汤喝的一滴不剩,递过空碗给她说:“我还要。”

他虽然极力掩饰,她还是看到他脸上的疲惫之色,终归是放心不下,问他:“公司的问题严重吗?”

他不想让她担心,简单带过:“我可以应付。”想一下又问:“若我真的破产了...”

她心沉下去,看来问题果然严重,他从来都是运筹帷幄,神采飞扬的。她握上他的手,没有一丁点的犹豫:“我一直都陪着你。”停下又安慰他:“以你的能力,即便公司倒闭了,不出三五年,肯定又会东山再起的。”

他一言不发的拥过她,两个人很久都没说话,他贪恋这样的温柔,她就在他的身边。

她终于说:“吃饭吧,要不菜该凉了。”

他松开她说:“明天一早我要去银行,你自己坐车去公司。”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乔治颜和财务经理方允文第二天一早就赶到银行,商谈贷款事宜。

情况不容乐观,他坐在车上,眉头深锁。

方允文思忖提议:“要不我们也考虑下民间借贷...”

马路边一栋栋大厦拔地而起,上面挂着红色的方形大字:“新天地集团”,乔治颜凝神,说:“我不想铤而走险,你再帮我约其他银行。国内的不行,就外资的。”

两个人正说着,手机响起,是陌生的号码,他脸色狐疑的接起。收了电话,他让方允文先回公司,自己独自驱车赴约。

“抱歉来晚了,路上有点塞。”乔治颜坐下,又招手让服务生给自己一杯开水。

“不要紧,我也是刚到。”李庭芳客气的笑一笑,说:“很冒昧约你出来,但是我不想再有困扰,想必这件事也只有乔总你可以帮忙。”

乔治颜不明白她为何这样说,不动声色的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看过这些照片,你就明白了。”她从手袋中取出一叠照片,放到他面前。

乔治颜拿起来,心下愕然,可是脸上还是不露痕迹。

照片中,张宇杰和唐落在餐厅用餐,有几张是两个人举杯喝酒,有几张在欢快聊天,还有几张张宇杰正拿过一只文件袋去...

李庭芳见他一脸平静,倒也暗暗钦佩,怪不得新天地在短短的几年就能上市。

乔治颜放下照片,说:“我不懂李小姐给我看这些照片的意图是?”

“乔先生是明白人,直接坦率的说,我不想你的女朋友再来纠缠我的丈夫,破坏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我知道她和我丈夫有段过往,在结婚之前,宇杰就已经和我交代了这件事,谁没有过去呢,我并不计较,重要的是他们早已经结束了。可唐小姐好像并不这么想,她婚礼当天私下找宇杰,在我们婚后她又几次三番的联系他,我和我丈夫对这件事得很困扰。关于这次政府招标项目,坦白的说,我也要谢谢她给宇杰送来了你们公司的标书,于公我是该感谢她,但是于私,我并不希望接受她这么一份大礼。请你理解一个妻子的心,不会觉得我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乔治颜心下一惊,他怀疑过公司的任何人,却从来没有怀疑过她。

李庭芳继续下去:“所以我希望乔先生可以帮我这个忙,请你转告唐小姐,不要再来纠缠我的丈夫。”

“或者你该让你的丈夫亲口对她说,那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还是波澜不惊的语气。

“是吗?”李庭芳口气嘲弄:“我以为这是我们四个人的事情。我丈夫即便想亲口对唐小姐说,也没有这个机会。唐小姐的这份大礼实在是让我们盛情难却,但是对于她所提出的条件,我丈夫也无能为力,因为他现在爱的人是我,他是绝对不会和我离婚带她远走高飞的。作为弥补,这是他给唐小姐的一百万现金,希望可以就此两清。”李庭芳把支票推到他面前:“我该说的话都说完了,麻烦你帮我把钱和话都带到。”

乔治颜极力抑制着心中的怒气,说:“李小姐,单听你丈夫一面之词,这之间或者有误会也未可定。”

李庭芳微微一笑:“那么这就不是我可以了解的事情了,或者乔先生可以回去问一问你女朋友?再会。”她站起来,踩了高跟鞋款款离去。

乔治颜脸色阴沉的可怕,抓起桌子上的支票和照片,驾车回公司。

万露露看见乔治颜迎面走来,笑吟吟的站起来说:“乔总。”

乔治颜点点头,迟疑下,说:“你进来一下。”

他在办公桌前坐下,脸色凝重,问:“之前的政府项目标书,唐落是否有接触过。”

万露露知此事重大,据实交代:“那天她确实帮我当过班。”

他的脸灰败下来,心里说不出的疲倦:“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当李庭芳同他说起此事的时候,他并不确信,虽有照片作证,他还是将信将疑,她说过她会一直陪着他。要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有多蠢,他那么爱她,可她念念不忘的竟然还是张宇杰,为了他甚至不惜出卖他出卖公司。她要和他远走高飞?是了,所以她才需要一大笔钱,拿标书去交换,不仅可以博得张宇杰的欢心,两个人借机还可以大赚一笔,果然是一石两鸟!她可以为了旧情人,不惜将他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本应愤怒的,可是怒极反而平静下来,只剩了无限悲哀。他以为她爱他,原来都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自己一直都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她守在他身边这么久,想必就是为了等这一天,等一个机会。他曾经那样对她,所以她一直等待机会,等着将他的自尊狠狠的践踏在地上,等着他的公司走向毁灭。既然如此,他放她走,他心已冷。

他走到人事部,艾小眉不知在和唐落说些什么,唐落笑的不可自抑。她一抬头看见他,站直了,笑容来不及敛去,灿若桃花。

艾小眉也看见了乔治颜,笑着问:“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乔治颜冷冷的对唐落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艾小眉和唐落看他神色凝重,心下诧异。唐落敛了笑容,默默的跟在他后面走进总经理室。

唐落关上房门。

他一脸冷然:“锁上。”

她心下惊诧,转过身去,又把门反锁了。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不舒服吗?”她走过来。

他一把抓起桌子上的照片,全都扔在她脸上去:“你自己看。”

她疑惑的蹲下去,拿起照片,脸色骤变。

“治颜...”她心下慌乱:“你听我说...”

“别叫我名字!”他一把拽起她,厉声说:“你告诉我是什么样的?你还有什么理由好说?!你这个虚伪的女人,一边口口声声说爱我,一边不惜出卖公司情报去讨好旧情人。我从前是伤害过你,可我现在对你不好吗?我把心都掏给了你,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他那样大力,是深入骨髓的痛,她眼泪瞬间滚落下来。

“什么情报?我根本就不知道,那天我们吃饭,不过是偶遇。”

“偶遇?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如果你没出卖公司情报,他们又是怎么拿到标书的?如果你没出卖情报,他们会平白无故给你一百万吗?你当我是傻瓜吗?唐落,你别欺人太甚!在你眼里,我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是不是?”

“什么一百万?”她茫然,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到现在你还装!”他拿过桌子上的支票扔给她:“这是刘庭芳今天亲自交给我的,说是他们夫妇给你的酬劳。”

“不会的!不是这样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公司信息,这里面肯定有误会。”她惊慌失措的掏出手机:“我给张宇杰打电话,我让他亲自给你解释。”电话关机,她心下慌乱,颤抖着手又拨过去,还是关机。她只觉五雷轰顶,瞠目结舌的看着手机,说:“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关机?”

原本一言不发,冷眼旁观的乔治颜走过来,夺过她手中的电话,狠狠的砸在地上,抓着她的肩膀,雷霆震怒:“你还打电话给他?你是嫌我头上这顶绿帽不够大吗?你又怎么可能拨的通他的电话,你以为他真的会带着你远走高飞吗?他为了躲避你的纠缠早就躲到大马去了,这一百万不仅仅是你的情报费,也是他给你的分手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泪流满面,摇摇欲坠:“你要信我,我根本不知道这一切。”

他双眼发红:“你告诉我,你爱过我吗?你真心爱过我吗?你知道这次招标对我有多重要?你这是为什么?你要钱你直接和我说,别说一百万,一千万我都给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这样伤我?”

她认识他这么久,从未见过他落泪,她心里凄惶难过,双手抓着他的手臂,说:“你相信我,我从来都没有出卖过你。”

他狠狠的推开她去:“别碰我,你不配,你不是要钱吗?你不是要离开吗?带上你的钱,给我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她跌倒在地上,他恶狠狠的从地上拿起支票,塞在她手上。她扔开支票去,仿佛那是一只烫手的山芋,只是抱住他的腿呜咽颤抖着:“我从来没想过要离开你,我不走,别赶我走。”

他嫌恶的抖着脚,见她死死不肯松开,俯身下去,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滚,快滚!今天晚上我回家之前,带上你所有的东西从我房子里消失!”他不再看她,信步拉开门出去。

她坐在地上低低呜咽着,因为在公司,又不敢让别人听见,她一直哭到筋疲力尽。手腕上也被他捏的淤青一片,隐隐作痛。她终于爬起来,拾了地上的照片和支票,都撕碎了扔在垃圾筒里,又走到里间把脸洗干净,而后回到办公室拿了自己的手袋离开。

因是午餐时间,整间公司静悄悄的空无一人,也没有人发现她的离去。

在回家的路上,她又拐去市场买了芋头。回到家中,把芋头放水里煮拦,去皮,捣碎,和粉,做饺子。那天他们在人群拥挤的大街上失散,百般焦急,直到人海散去,终于找到彼此,仿似寻回失落的珍宝,那样的幸福沉甸甸的一直沉下去,沉下去,直达心底。往事如电影拷贝一点点的回放,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滴在饺子上,饺子皮湿濡了糊在手上,再也捏不起形状。她蹲在地上,肩膀一抖一抖,无声抽噎着。

很久,她站起来,把手中湿糊糊的粉团放进盆子里重新搓揉着,一只只包好的饺子如胖小猪般立在盘子中。烧水,下锅,最后她捞起熟透的饺子装在保温桶里,转上盖子,拿出来放在餐桌上。

她走进房间,收拾好自己的衣物,走出客厅,把钥匙放在桌子上,出门离开。她提了行李回家,幸而房子没有卖掉,还有地方可以落脚。

她心里难过凄惶,可是也不想躺下休息,干脆动手打扫卫生。又是抹桌子,又是拖地,身上好像有使不完的劲,灵魂其实已经不在肉身,只不过凭着一股子劲,擦了又拖,拖了又洗。直到天色一分分的暗下来,家中已是窗明几净,做亦无可做。她只觉身心俱疲,倒在床上,再无半分力气,昏昏沉沉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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