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梅六也没回答那个问题,十一郎虽然心中失望,却没为难她。
果子山庄里,罗刹夫人在见到他们是从外面回来的,不由有些诧异,但更多的是欢喜,在这之前,她以为他们已经遭遇不测。事实上,她并没想过让十一郎进入秘境,甚至在他面前提都没提过秘境这事,却没想到仍然被他知道了,还背着她尾随在梅六等人后面闯了进去。为此,她后悔得不得了,怪自己不该将主意打在梅六等人身上。这大半年,她派了不少人进去找人,都一无所获,几乎已经要绝望了。
看着十一郎送到她手中乍然看上去很普通的黑‘色’铁盘,罗刹夫人有那么一瞬间想将它远远地丢掉,为了它,她几乎失去唯一的儿子,她突然有些不明白这么多年自己究竟在执着些什么。斯人已不在,就靠眼前这个东西,真能找到吗?然而,手里感觉到那冰冷厚重的质感,终究没舍得扔。
“那夜在蔚城官宅后院中,那个男人……与剑首是何关系?”这个问题是十一郎一直想问的,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声音,在他家毁人亡的那一晚,他因为闭过气去而被压在死人堆下,醒来时正听到祸首说话,于是那声音成了他多年的恶梦。后来他在末世地养好伤,回去报仇时,却怎么也找不到声音的主人,而周巽也只剩下一堆孤坟,最终只能抛下过往,隐于越者渡。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母亲竟然会跟那个人在一起。这次再到蔚城,那几日他一直在查访官宅主人,谁知再次人去宅空,所以不得不询问于看上去与那人关系不浅的母亲。
罗刹夫人被他的问题拉回心神,上次母子俩相聚匆匆,并没来得及谈起此事,此时闻言倒也不惊讶,只是淡淡道:“你父亲曾经的挚友,我和你的仇人。我已经杀了他,该报的仇我都报了,你不用再理会。”她蛰伏在钟霆身边多年,为的就是报杀夫毁家之仇。当年之事,是她心中大恨,夫君挚友,和她名义上的舅兄竟然连合起来,只为了得到她,竟然不惜杀了她问剑斋上百条人口,独留下她一人。夫丧子亡,是仇恨支撑着她度过这许多年,幸好上苍见怜,让她的孩子得以幸存,并在多年后母子重逢。
十一郎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沉默了下,才道:“我知道了。”越者渡修心养‘性’了十余年,后又中情蛊失智,帝皇蛊失情,种种经历已将他的心‘性’磨得淡泊无比。听闻大仇已报,虽然有些意外和失望,失望自己一直游离于这血海深仇之外,不知原因,不知仇人,就算连结果也不曾亲眼看到。但终究是有了一个结果,至于过程,显然母亲是不想让他知道,那么他便不去探知罢。于是他转开话题,谈起了要娶梅六,并请她一同前往塞外提亲之事。
罗刹夫人在得知梅六因入秘境而几乎身残之后,便心生愧疚,闻言自是欣然同意,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刁难和迟疑。当然,这里面最主要还是要归功于在蔚城的那一面。而且,解决了儿子的婚姻大事,她也能没有牵挂地专心研究那轮回之事了。
母子俩商量了一些提亲需要准备的相关事宜并起程的日子,便各自散了,临去前,罗刹夫人叮咛了两句:“姓纪的那丫头的事莫要跟你阿婆说。那丫头心中有怨,让你媳‘妇’儿以后离她远着些,免得傻乎乎地又被人卖了。”
梅六和纪十之间有矛盾,十一郎自然也是知道的,但他却不信纪十会真的害梅六,只从梅六受伤后纪十的反应就能看出。否则他也不会在得知纪十被困天彻山庄时,立即前往查探。
“纪丫头不坏。”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罗刹夫人摇头,眼中有着不赞同,但也没有再多说。她深知自己儿子的‘性’子,哪怕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对人‘性’也并不会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若在以往,她或会为此担心,但现在,以他的身手来看,仍然保留着这样的善念未尝不是件幸事。
十一郎从主院中出来,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梅六和“小汤圆”住的地方。
因为“小汤圆”的关系,加上毕竟是尚未成亲,到了山庄,两人不便再住在一起,于是不得不分开了来。但是自梅六受伤……不,应该是自两人身中情蛊开始,便一直是同住同宿,再亲密的事也做过了,便是间中发生了一些事,也不影响他们形成习惯。尤其是后来这数月,两人几乎是形影不离,此次分开住,梅六因着有“小汤圆”陪伴倒不觉得如何,反倒是十一郎先感到了不适应。不过短短一两个时辰不见,他心中竟莫名觉得有些想念了。
脚下步伐不由加快,无心理会路上见到他行礼的‘侍’‘女’仆从,穿廊过‘门’,只‘花’了柱香功夫,便来到了梅六她们住的果香苑。
进去时,梅六正靠在榻上跟“小汤圆”说话。“小汤圆”说到兴起,手舞足蹈,梅六听得很专心,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容。见到他进来,“小汤圆”的声音嘎然而止,由原本活蹦‘乱’跳的小猴子变成了缩头缩脑的小鹌鹑。也不知为什么,他明明待人和气,也没了那张让人畏惧的脸,但这小丫头就是怕他的很。为此,梅六还曾‘私’下问过他原因,然而他也不知道哪。
“十一少爷,您坐,我去给你们倒茶去。”“小汤圆”看到他若有所思的表情,就觉得头皮一麻,赶紧谄媚地搬过自己坐的小杌子放到榻边,然后又找了个借口便匆匆溜了。
梅六失笑,“真是一物降一物。你这般好的脾气,她竟然也怕。”
十一郎微笑,暗忖只怕是心中有鬼罢。不过他知梅六极珍视此儿时旧友,因此只是想想,并没说出来。
“还记得当年你在路上捡到我们时,她可是哥哥,哥哥地叫个不停,还说要娶你当媳‘妇’儿呢,这时倒老老实实地叫起少爷来了。”梅六脸上浮起回忆的神‘色’,又是好笑又是酸涩,只道“小汤圆”寄人篱下,吃够了苦头,才养成这样畏缩的‘性’子。
十一郎听到此话,却是心中一动,隐隐约约觉得他们似乎忽略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