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前面那不是大名鼎鼎的 "屠三爷"吗?"
"还真是呢,你说她在绢花摊前作甚?莫不是要买头花吧?"
"哎哎,你看她捏了朵粉色的绢花,哈哈哈,就她那黝黑的肤色,戴粉花……哎呦,我肚子都笑痛了。"
"玲儿你声音小些,当心她听见了过来算账,我们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儿能斗的过人家呢。"
"嘻嘻,春露说的是,玲儿我们还是躲…呀,她看过来了!"
远处三个妙龄少女中,穿嫩黄纱裙的一声惊呼,看向绢花摊前正回首望来的 "少女"。
说是少女也不尽然,只因她除了脸庞稚嫩,身材却比寻常男子还要结实健壮,皮肤虽也细嫩,却不似寻常少女那般白皙,而是稍显暗沉。
穿的也是褐色粗布衣衫,头发简单挽起,稍显凌乱,只一枝木簪,再无别的饰品。就连脚上的鞋子也不是寻常少女的绣花鞋,反而是男子的黑色布鞋,虽整体干净,但于这世道而言,二八少女这般打扮,却是极不像话的。
再加上,这个少女她的身份还是个屠夫,整日杀猪卖肉,血腥无比,身上不管如何清洗,都总是带了股子腥臭气味,让人退避三舍。
屠三娇看了远处那三人一眼,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收回,面无表情拿起那朵粉色的绢花声音微哑的问道:"怎么卖?"
"三…三个铜板…"那小贩咽了下口水,语带颤抖的说道,他可是看见这姑娘腰间那把泛着冷光的屠刀了,好像还有一丝血腥味飘来,让他止不住的发抖。
"给你。"从怀中掏出三个铜板放到小贩颤抖的手中,屠三娇小心的将那朵粉色的绢花揣进怀中放好,而后提起脚边的背篓,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她所到之处,不论男女都捏着鼻子躲远了些,虽没说什么话,可面上的嫌弃是一点也不假,屠三娇也不搭理他们,自顾自走自己的。
因腿长脚大,她步伐极快,一会就看不见人影了,直到这时那个名为春露的女孩才后怕的拍了拍胸口,冲中间的粉衣少女佩服道:"玲儿,你胆子可真大,就不怕她与你算账么?我可听说,连武夫都没她力气大呢!"
"哼,怕什么!她敢动我,有人不会绕过她的!走,我们去别处逛逛,今天我请你们喝百味楼的蜜汁雪梨汤,极是养颜美容。"
"呀,那个可要不少银子呢,玲儿你不仅人长的美,出手也大方,与你做姐妹可真幸运。"
"就是就是,玲儿你可真好,我和春露今天有口福咯,快些走吧,我都等不及了。"
"嘻嘻,细枝你这个馋嘴的东西,走吧,本小姐今天就带你们去见识一下。"
三个少女说说笑笑的去了清远镇中的百味楼,中间的林玲儿被两个小姐妹捧着,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了。
待她们走远后,旁边糕点铺里才出来个红裙绿衣的小丫头,鄙夷了看了几人两眼,就抱着怀中的糕点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另一边屠三娇离开了人群密集的镇中心,来到边缘一片破旧的老屋地带,才松了口气,从阴暗的小路进入,七拐八拐的来到一处破庙前,刚一走近,门口玩耍的大小乞丐就一拥而上,口中高兴的唤着"三娇姐姐" "娇姐姐"
屠三娇看着这群脸蛋乌漆嘛黑的小孩子,眼中的神色柔和了下来,她将背篓放下,自里面掏出了一袋糖果,交给了稍大些的孩子,让他们自己分着吃。
一群小孩欢呼雀跃,拥着最大的那个孩子蹦蹦跳跳的去了远处枯树下分糖,屠三娇蹲在原地看着他们将糖都吃光后才转身离开。
当她目光扫过破庙远处的几个有些眼生的乞丐时,貌似不经意的一撩衣摆,露出了腰间锋利的杀猪刀,见状有几人哼了一声,身子微动又重新缩回原地。
几个破糖而已,既不是吃的用的也不是银子,不值得为此去动手,这也是屠三娇每次过来,都只给这些小乞儿糖果,其他东西从不买的原因。
她也只有这点能力,毕竟,她还有人要养呢。一想到那个人,屠三娇就忍不住心怦怦乱跳,他是唯一一个不嫌弃自己外貌和屠夫的身份,反而夸她,说她是世上独一无二独特的女子。
还说……等他考取功名,必会风光迎娶她。还给她写了许多情诗,说是心里只有她一人,但是为了她的名声着想,两个人要装作不识,不然怕会被人说三道四。
因此每次他们两个联系,都是通过那人的妹妹在中间带话,他们二人私下极少见面,两年来也不过就远远的看过三次,都是他同友人出游时,路过屠三娇面前,会趁机给她一个微笑。
大概是情字当头的姑娘总是容易犯迷糊,脑袋不甚清醒,哪怕只见过几面,得了三两个微笑,连个小手都没摸到,他的家人还对自己恶言恶语,态度极差,屠三娇都心甘情愿的将自己赚的大部分银钱都贴在了他的身上,只为了心中的"有情郎"能如愿以偿,取得功名以后风光迎娶她。
就这么边走边一路想着心事的屠三娇,很快来到自己住的村尾偏僻地方的老屋,嘴角带笑的推开破旧没锁的木门,抬腿走了进去。
一只毛发全白的老猫迎了上来,姿势慵懒的伸了个懒腰,绕着她裤脚转了一圈,声音哑哑的"喵~"了一声。
"阿白,我回家了。"屠三娇蹲下抱起老猫,摸了摸它的头笑着带它往屋里走去,将它放在桌上,随后从怀里掏出那朵粉色绢花,戴在了老猫的头上,左右端详了一下,拍着手笑夸道:"我就晓得阿白戴粉色最漂亮了。"
"喵呜~"老猫轻叫了一声,对于头上多了朵绢花毫不在意,只是步伐轻巧的跳下桌子往厨房走去,片刻后它嘴里咬着一大一小两只肥胖的老鼠扔在了自己主人脚下。
"哈哈,我们阿白可真棒,今天奖励你吃小鱼,不过,要等我回来再说,阿白乖乖在家,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屠三娇哈哈的笑了几声,高兴的夸了阿白几句,而后又背起背篓出门了。
她刚走没多久就发现天色阴沉了下来,说起来此还算是夏季,但也快要入秋了,因此雨水也多了起来,想起自己背篓里要送人的东西是绝不能被雨淋湿的,她咬牙抱起背篓快步跑了起来。
为了赶时间,屠三娇没走路途平坦的大路,反而是挑了灌木较多的小路,绕开了村里房屋聚集的地方。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左右,总算是远远的看见了一间明显翻新过的房子,屋顶有全新的瓦片,雨天绝对不会漏水。屋后还种了片竹子,生机勃勃,这里完全不同于她住的老旧屋子。
屠三娇目光羞涩的看着这栋房屋,想着她的心上人此时就在里面,而且以后她还要与他一起住在这里,将背篓取下,她拿出里面被绸布小心包起来的纸张,小心翼翼的往那栋房子后面走去。
刚穿过竹林走到院墙那里就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屠三娇脸色一喜,快步上前正准备扔块小石头提醒一下里面的人,就听见她惦念了一路的人此时语气嫌恶的说了一句:"作甚要提起那人,不男不女的妖怪,不过是个赚钱的东西罢了。"
"哈哈,文兄这话可就有些无情了啊,据我所知,那杀猪的屠夫,不是对你极好么,银钱随你用,就连我们喝的这壶好酒,估计也是那屠夫的钱吧。"
"就是啊,难得如此痴情一女子,不如文兄就从了她?也不过就是丑了点么。"
"胡说!你会去喜欢家中鸡犬么?根本是胡闹,此话莫要再提,不然我可要生气了。哼!"
"好好,文兄是我们的错,来,我们自罚三杯……"
……墙内众人又开始饮酒,好像还说了些什么,屠三娇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她目光呆滞的看着被自己小心护在怀里花了将近三两银子的上好宣纸,脑海中不断回想起她心心念念的"有情郎" 形容她的话。
片刻后她只觉得一股无名怒火,从脚底一直烧到了心头,她左右看了两眼,最后将目光放在了茅房,几步走进去打了一桶粪水,将桶口封住,退开一些,估算了下远近将粪水桶用力往墙内一扔。
"砰"的一声,正正好砸在了几人的酒桌上,瞬间一股臭气弥漫,里面饮酒的几人破口大骂,吃的好好的被泼了一身粪全都气急攻心怒骂着往外走来,要看看是谁敢戏弄他们。
没成想三个人刚走出大门口,迎面就又是一桶粪水泼面而来,来不及闭嘴的他们硬生生的被泼了一嘴的"汤水",林文星整个人都傻了,连恶心都来不及就见那泼粪的人举着一把大刀冲他脐下三寸的地方刷刷就是几刀,大有要阉了他的架势。
吓的他浑身一凉,求饶的话还没说出口,一句轻蔑的"不过如此",就从那挥刀人的口中传了出来,接着那人仿佛嫌他脏了眼睛一样呸了一声,扔下恶心两个字,又将自己的刀在野草上正反蹭了蹭,转身提起背篓就走了。
等人走远了,林文星才发现,他被吓尿了,到现在还浑身发抖,说不出一句话,刚才那人充满杀气的眼神真把他吓的不轻。
旁边两个人无辜被泼了浑身的粪嘴里还喝了不少,正气的发疯要找人算账,结果转头才发现林文星浑身衣服都被刀划成了破布一样,而且还尿了。
互相对视一眼他们想起刚才泼粪那人的形象,可不就是被他们辱骂的有 "屠三爷" 之称的屠三娇么,咽了下口水,瞬间所有心思都没了,一甩袖子二人灰溜溜的走了,打定主意不跟这姓林的来往了。
另一边出了气回到家中的屠三娇,坐在屋内一动不动,片刻后她目光环视了屋中一圈,定在了角落捆猪的麻绳上,思量片刻她拿起绳子看了下正屋的屋顶,发现太高不行。
她转身去了院中单独放杂物的小屋,估摸高度正正好,麻溜的给自己吊了上去,闭眼踢凳子的那一刻,她好像听见阿白焦急的喵了一声,顿时心中一急"糟糕,还没给阿白吃小鱼。"
这么想着她眼睛睁开,双手扯住绳子用力往下一拉"轰隆"一声,房子,塌了。
"咳…咳咳……"当屠三娇灰头土脸的从废墟中爬出来的时候,无比庆幸还好这个杂物间年久失修破旧不堪,不然她今天怕是悬了。这么想着她摸了摸脖子上的红痕,一抬头就看到站在院中目瞪口呆的林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