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回到客栈,夜已深,四下寂静,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瞬西翻来覆去睡不着,最近发生的各种事情缠绕着她的思绪,她索性自己走出客栈,飞身坐到屋顶上,微凉的风掠过,清新又有些刺骨。
“怎么还不睡呢?” 任云舒坐到她的身边,摸着她的头。
“你不也没睡吗?”
“我担心不安全,需要戒备。”任云舒将瞬西的手放到自己的掌心,一节节梳理着她的指节。
“云舒,我们可能会对付你大哥,他是你唯一的亲人。”瞬西的头依靠在任云舒的肩上。
“正因为他是我大哥,所以我更想知道他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知道吗?魂落门的圣主是魂落客的儿子,也就是我的舅舅,他可以说是我在这个世上仅存的亲人,可是他却让人杀了我其他的亲人。”瞬西叹了一口气,呼出的白烟在空气中消散,觉得自己被压抑地喘不过气来,连呼吸都这般费劲儿,她接着道:“我爹和我两个哥哥对我很好,从来不会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情,我记得我小时候喝药我嫌药哭,我爹就会他喝一口让我喝一口地哄我,我想学琴,他就找最好的师父教我。一方面他舍不得我长大嫁人,总说他自己像一棵大树,而我是他长年累月辛苦酝酿的果实,如果将来谁来摘果实,被树根崴了脚也活该,另一方面,他知道自己总要放手,又到处帮我找理想的夫婿,希望我幸福。”瞬西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
“我犯了错,我爹也总舍不得罚我,就算要罚,我的哥哥们也会替我陪我受罚,记得有一次,我偷偷溜出家门差点被绑架,回家后父亲很生气,罚我跪祠堂,我的两个哥哥担心我晚上一个人在祠堂害怕,陪了我一整晚。那时候我真觉得,即使天塌了,也有他们扛着,无忧无虑。而现在却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世上,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我以前太过顺利,所以老天要夺走我珍惜的一切。”回忆如画,一幕幕摊开在瞬西的眼前,过去越是美好让她越是无法潇洒放手。
“你不是孤零零的,还有我。”瞬西觉得任云舒紧紧握住了她的手,那份温暖和力量从指尖蔓延到全身。在这深夜的凉风中,两个失意的人相互慰藉彼此,给与温暖。
“来这对付魂落门,面对可能的死亡,其实我也很害怕,可是一想到他们,即使前面是深渊,我也没有办法退后。”瞬西望向塔泊地带方向,夜色笼罩,什么也看不见,明天会怎样谁也不知道。
“有我在,不会让你死。”任云舒温柔地说道,瞬西知道,在这柔和的语气之下,是最坚定的承诺。
第二天大早,所有人马准备继续朝幽冥山前进,刚出了恒泉镇,这里的世界是由饱受冷风摧残的丘陵和缀着残雪的野地构成的荒芜,白雪皑皑,偶有黑色的山石冒起,寒风中充满了肃杀的气息,方圆几里看不到一点人烟和生机。
“你确定魂落门会在这鬼地方?”寒气挡不住地侵来,尹松柏打了个喷嚏,把自己的大氅拉了拉。
“快到了,当年魂落门门人被一路追杀,正是因为这里寸草不生,环境恶劣,终年冰天雪地,武林众人才停下了追击的脚步,魂落门也因此才有了喘息的机会。”星晚淡淡说道,想到自己九年前第一次被故淮带到这里,比现在的这群人还要不安和害怕,无论白天还是夜晚,在这广袤大地上,陪伴自己的是终年风声呼啸,除了寂寞和寒冷什么也没有。
“寸草不生?那吃什么呢?”风留打了一个哆嗦,不停搓着自己的手。
“冰雪下面有不少猎物可以享用,有时候也会派人到附近的城镇购置。”星晚一边说一边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墨川谷觉得脚下有铅块般,每走一步,每抬一次脚都费力,前方的星晚却宛如平地般走得依旧轻盈,脸上毫无波澜,那个女人以前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墨川谷愈发好奇。
瞬西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被寒风吹得睁不开,呼吸也变得困难,有人从后面将她的裘皮领口扯得更紧了一些,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了她的肩膀,在任云舒的怀里,恐惧也慢慢消失。
众人走了一个时辰,本来密密麻麻的队伍越来越稀疏,队伍被拉得很长,跟上的人也都是耷拉着脑袋,狼狈不堪,星晚摆手,示意大家停下,前方的雪原出现了一座高山,黑色的石壁在阳光下光滑得发亮,这座山若是在外面算不上高峻,但在这里突兀而又壮观,山脚下有几人看守。
“幽冥山到了,我们在这休整一下,等等后面的人。”星晚此话刚说完,尹松柏、风留、瞬西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一个劲儿的捶腿哈气,疲惫不堪,墨川谷也想坐,又觉有些不雅,只是站在原地转了转脚腕,活动活动。任云舒负手望着眼前之景,风雪中身姿挺拔,似是在欣赏,又似是在观察幽冥山的情况。星晚站在他的旁边,红衣在雪色世界中愈发鲜艳,如火焰般绽放,衣带和发丝随风飘舞,衬托她的美不需要斑斓色彩,而是寒彻的白雪。
“里面什么情况?”任云舒向星晚问道。
“机关众多,人多眼杂,硬闯的话胜算很小。”
“魂域武功如何?”
“据说很高,但实际我并不清楚,他基本不会出冥阁,除了故淮和贴身魂卫谁也没有见过他,大小事务都是授意故淮在打理。”星晚见后面的人已纷纷赶来,把大家召集在一起,说道:“我们人少,里面人多,硬闯可能还没有走到冥阁已经死了。”
风留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你有什么办法?”
星晚看了墨川谷一眼,说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魂落门可以给书院下毒,我们也可以,这里面最擅长下毒的就是墨川谷,所以一会他和我先进去,在他们日常伙食中下毒。”
“不行,这太危险了,就你们两个人。”瞬西眉头微蹙。
“人多反而惹眼,如果我们两个时辰都没有出来,凶多吉少,你们需要重新制定计划。”星晚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块羊皮递给任云舒,“这是我前几日绘制的幽冥山地图。”
“可……”瞬西还想说什么,任云舒拉住了她的袖子,摇了摇头。墨川谷直径走到星晚旁边,“走吧。”等他二人走远,瞬西转头问道:“云舒,你刚怎么不让我阻止他们呢?”
“星晚和墨川谷都很成熟,他们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更何况,我们也没有更好地办法不是吗?”任云舒的眼神中此时少了昨日的温柔,多了几分大将之风,既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豪迈,又有“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