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缓缓停止。
按理,在没有随从的情况下,应该由驭者出声介绍自家主人身份。
由树海施咒变成人类的细腰并不会说话,于是平原盛自己掀开车帘,按照树海教的,刻意夸张了京都腔调说道:“吾乃京中从四位下右门卫督平原盛,何人敢拦我去路?”
车外果然站立了一位穿着茶色云纹短打的老头,背着一堆枯树枝,微微佝偻着背,圆圆的眼睛显得格外警惕,他正狐疑的闻了闻:“奇怪奇怪,好像有讨厌的气味,但仔细闻又没有了?”
他对平原盛说道:“喂,你没带狗吧?”
“汝说什么,吾无法明白。”
“我说,你没带狗吧!!”
“汝说什么,吾无法明白。”平原盛依然重复道。
那老头不耐烦的跺了跺脚:“哪里来的矫情人,说话这腔调真讨厌!”
“喂,我跟你说,你是不是要去红叶湖啊?那里可是立田姬的圣地哦,不可做出亵渎之事,不能在湖水中洗澡,不能丢掷污物,还有,不能带狗吵吵闹闹的!否则,你会被神灵降罪的哦!”
“汝说什么,吾无法明白。”平原盛坚持重复道。
“额啊啊——我讨厌京都人啊!!!”老头抓挠着脑袋,将发髻抓得象鸡窝一样,蓬头垢首的,“我不管啊!!我已经给你说了,你要是违反就要受到惩罚!”说完赌气的哼了一声,扭头就要走。
“且慢,吾欲去红叶湖赏景,不知路途,为恐迷失,请汝引路。”平原盛唤住了他。
“什么?要我带路?”老头睁圆了眼睛,看上去要发火的样子。
平原盛连忙将那杯果酒递出帘外,那清幽香甜的酒味顿时飘溢了出来,“可赏汝酒食,来食!”
闻到那香气,老头立刻象干渴了几十年一样,露出痴迷的表情,眼睛发亮,鼻子不断在空气中抽动,嘴巴咂吧几下吞了好几口口水。
“那……那好吧。”
老头爬上车的动作身手矫健,完全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
对端坐在车前的细腰拍了拍肩膀,说道:“顺着这条路走就行了。”
细腰本能的想要吠他,但被法术制约,只能从喉咙间发出一声低吼。
老头眼里只有酒,只当他说话声音格外粗壮些,没发现异样。
进得车来,发现桌上的下酒菜,更加欢喜,眼睛眯成一条缝,苍老的声音居然变得轻柔娇媚,“那我就不客气啦!”
平原盛从抽屉中取出另外一只玻璃杯和一副碗筷,并为他斟酒。
他面露惊叹,注视着暗红色的酒液汩汩注入透明酒杯,在阳光的照射下形成瑰丽的颜色,“原来还有这样的杯子啊,你们这种京中贵人,倒真会享受。”
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仿佛是干渴已久后的雨露,全身都在品味,良久,才叹了一口气。
“好酒啊。”
明明有筷子却不用,用手抓着小鱼干送入嘴中。
连鱼头和鱼骨都不吐,嚼得干干净净。
“好吃好吃,你家厨师手艺真不错!”他不客气的连吃了三条,又将杯中的酒喝完。
平原盛赶忙又给他倒满。
“敢问老者遵讳?”
“啥?你说啥?”老头茫然的看着他。
“请问你的名讳?”
“哈?”
“名字啊。”
老头一拍桌子,“跟你们这种人说话真费劲,好吧好吧,看在酒和鱼的份上,就告诉你吧,我叫茶将。”
“原来是茶将啊。”平原盛顺手又倒了一杯酒。
老头毫不客气,到手就干。
接连喝了好几杯。
“请问宅邸何处?”
“宅邸?哦!这个词我听过,就是问我住哪儿吧,我就住在红叶湖啊……”茶将带着酒意大大咧咧的说道。
平原盛正绞尽脑汁想话题,想拖延时间,就在这时,原本在怀中睡觉的白夜丸醒了。
嗅到了食物的香气,试探着从平原盛的衣襟伸出头来。
“吱吱。”轻轻叫了两声,仰头看向平原盛。
平原盛温柔的对它说道:“白夜丸,你醒啦,是不是肚子饿……”
话未说完,他忽然觉得不对劲。
对面茶将的眼睛死死的盯住白夜丸,露出狰狞的笑容。
“诶呀,原来您还带着点心,真是太客气了!”
平原盛茫然无措,“您是指白夜丸?点心什么的您是看错了吗?”
“没有没有,我这双眼睛,厉害得很,怎么会看错呢。”
茶将兴奋的搓了搓手,双手着地,不断的在车子地板上按压。
原本是跪坐的姿势,此时腰背弓起,呈现出蓄势待发的蹲踞姿势。
象随时就要扑过来。
白夜丸似乎感觉到危险,嗖的一下又缩回平原盛的怀里。
平原盛见眼前的老者露出异样的亢奋表情,一双圆眼睁得更大,瞳孔诡异的变成一条直线,本能的觉得不妙。
“您,先冷静一点……”
茶将忽然悄无声息的就腾空而起,对平原盛直直扑了过来。
“啊啊——”
平原盛能感觉到怀中的白夜丸是多么害怕,暖暖软软的小身体不住的颤抖,连忙用手护住那一块,朝右侧一转。
被茶将一扑之力压住了下半身。
他连忙撑起身体朝车厢后方艰难的爬动,大喊:“救命!救命!”
白夜丸这时从他另外一只袖子爬了出来。
茶将见状立刻朝白夜丸所在的位置又扑了上去。
速度之迅捷,平原盛连想拉都没拉住。
“啊——白夜丸!”平原盛见小白鼠好像就要被他扑住了,吓得连连惨叫。
下一瞬间,他瞧见白夜丸已经跳到矮桌上,这才稍稍安心。
此时茶将正好靠在车厢的后壁处。
木板上突然凭空出现一根木圈,在茶将的腰间绕了一圈,将他束缚在车壁上。
茶将的双手和双脚还在空中努力朝前抬起,做扑的动作,低头看了看这个木圈,疑惑道:“这是什么?”
树海和真珠穿过车壁,在车厢内显形。
茶将的酒醒了几分,嗅了嗅空气:“哦~~是讨厌的修行者的味道。”
他恶狠狠的一一看着平原盛、树海和真珠,“你们是一伙的?是故意设下陷阱来抓我的吗?”
树海单手立掌胸前,“阿弥陀佛,我们是受人委托,来寻找三位被你下咒之人的魂魄的!”
他眼珠转了几圈,“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就是一个普通的砍柴为生的老头而已。”
“人类可不会有竖瞳的眼睛啊。”树海随手拈起一条小香鱼,在他面前晃了晃。
茶将立刻露出垂涎欲滴的表情。
随即又清醒过来。
他终于不再伪装下去,“你们这些可恶的家伙,别以为能困住我!”
他的手掌如飞,快到简直让人看不清他的动作,顷刻间不知在木圈挠了多少下。
树海面色一冷,一掌击向他身上,却发现手掌落了个空。
老人所穿的衣服空荡荡的飘落在地板上。
一个黑影从窗口跳了出去。
树海喝了一声:“细腰!追!”
坐在车前的细腰立刻变回原形,一跃而起,一边汪汪叫着一边朝树林中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