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大娘把铜钱给我的时候,我竟然没有想到这些。看来人的联想也是有选择性的。
“灵媒”正在发挥作用,一步步将他们引向阴影,而死神就藏身在这阴影之中。
他的手碰到红绳子的一瞬间,我的枪响了。
人倒在了石头边上,红绳子依旧还在原来位置,石头上染上了很大一片猩红。这给劲的54㎜子弹总是会将人击穿,似乎很残忍。但我以为这是一种仁慈,大创伤会让人的血液很快干涸,既然被死神攫住了,痛苦短一点就是最好的慰藉。
其他人全都在石堆中蹲下了,但不是所有人的隐蔽位置都很理想。有个家伙趴在一块低矮的石头后面,露出了一截小腿。我把准心瞄了过去,等待他暴露出更大面积。
他们的素养都很好,没有任何动静,那露出的小腿也是一动不动。我决定尝试一下。
“两百米,基本无风,第二个箭头……。”我暗暗核对着狙击要点。
枪响了,我看见那小腿猛然从地面弹起,整个脚完全脱离了,跳出半米多高来。然后就看见他的身体翻滚着离开了石头的掩护。
“让我帮你结束痛苦吧。”我暗暗说道,枪声再度响起,从子弹从一侧肩膀钻了进去,他就像猛然被拔去气门芯的轮胎,彻底的伏在了地面上,不再翻滚了。
你们躲着吧,我该走了!
我确信刚才的三发子弹足以让他们不敢再有丝毫动作,我完全可以悄然迂回,去寻找老头子的去向。
我边猫着腰在草木间穿行,边换了弹匣,准备迎接更大的挑战。然而山野似乎陷入了寂静,不再有半点枪声,我回头望向那片石堆,因为角度的改变,很多人都暴露了出来,极好的狙杀机会。但我放弃了,找到老头子比什么都重要。
很顺利的回到那片山坡,没有人影,没有动静,除了在一块石头边发现两个AK的弹壳之外,似乎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老头子去了哪里?我趴在山顶上,用瞄准镜搜索着四周,从山坡到山谷,每一寸山沟,每一棵草木。然而,一无所获。那个营地和营地对面的山坡也没有丝毫动静。
糟糕,一开始丢失了战友蜘蛛,这下子又丢失了老头子。心里立即空荡起来,随后就是茫然,怎么办?去哪里?我竟然都没有和老头子约好汇合的地方。压根就没有想过会失散开来。真是大意,愚蠢!
已经耗费了很长的时间,不能在此地久留了。老头子如果没有被俘,也一定离这很远了。我开始转移,沿着大致的来时的路。
担忧越来越厚重,让我忘却了自身的危险。老头子不像我一样,能够在草叶尖子上飞,而且还有极具威慑力的狙击枪。他只有一支老式的单发步枪,只有区区四发子弹,而且开过枪,暴露过位置。这样想起来,我的心头愈发阴云重重。我想起蜘蛛死后,我的被俘遭遇。也是一支枪,两发子弹,没有一点反击的机会。老头子怕是凶多吉少。
我敢肯定老头子是故意开的枪,目的是分散越军的注意,而且从距离来判断,营地到他的藏身地应该比我所在的位置更近。我只受到两个小分队的追击,他估计遭遇到的会更多。也许正是因为他的分担危险,我才能够这么幸运。
假若他出事了,我该怎么办?或许可以帮助阿姨和大姐脱离越南,以此来让他心安。可是,她们在哪里呢?糟糕!我又忘记了问。哪怕是一头猪,只要满月了,估计就比我要聪明,真是十足的蠢蛋!
担忧与懊恼折腾了我很久很久,只记得赶路,一整天都忘却了吃干粮,忘记了喝水。夜色降临之后,我疲惫得有些恍惚。
我在一个山谷里停了下来,四周的山形似乎又模模糊糊的熟悉起来。不管那么多了,歇口气再做打算。出于对蛇的恐惧,我又爬到了树上。
月亮隐隐约约的躲在乌云背后,像似一个发霉长毛了的烙饼。山谷里没有一丝风,蛐蛐也不搭理我。似乎整个世界都抽空了,只剩下我,甚至灵魂也逃逸了,唯独疲惫的躯壳留下了。
逃脱了?被抓了?还是被子弹打中了?脑海中只剩下对老头子命运的揣度。依稀里看见模糊的幻像:
呼啸的子弹、老头子的尸体、大姐的哀嚎……。
猛然射过来的一束光亮,让我几乎从树上跌落下来。
光亮来自山谷对面一处低矮些的山坡顶上,像是手电,也并非特意射向我的,像是在摇晃。因为距离较远,也并不强烈,只是我陷于混沌之中,猛然间有些吃惊。
晃动的手电让我想起那个雨夜,我和蜘蛛趴在路边所见到的俩人紧紧相拥的情景,那个夜里也闪过手电的光。
可不就是吗?我猛然惊觉了:难怪感觉山形熟悉,原来就在A点不远处。那手电的位置可不就是我和蜘蛛发现过的炮兵营地?
两个念头在我脑海里争执起来。一个是去看看蜘蛛,我那草率的掩埋不知道被雨水冲刷成什么摸样了?另一个是摸去那个炮兵阵地,干掉他们为蜘蛛报仇,因为我一直认为那夺取蜘蛛性命的炮火就是来自他们。
最后的结论是:先去阵地取得战果,然后去找蜘蛛,向他述说,让他心安。这是个不错的主意!若不然,我跑到他的坟前能说什么呢?向他描述我满腔的担忧和失落吗?那他必定会再次笑话我感情丰富。
夜色才刚刚成熟,我还得等,深夜才是我的时机。我可以嚼点肉干、补充水分,然后还可以稍事休息。因为接下来的事情可能出现不理想的结果,万一失手,就像是捅了马蜂窝,想要逃脱可就很困难了,毕竟他们有的就是迫击炮。再则,他们的炮火精度我是早有体会的,这一点,蜘蛛就能证明。
但我还是有相当的信心。以前宿舍来过一位战友的同乡,他就是炮兵连的,还是侦察兵。他曾滔滔不绝的跟我说起怎样摸到敌人阵地前沿;怎样在几秒钟的时间里固定好三脚架、架好观察镜;怎样向炮手报告射击参数;随后又是怎样趴在地上等候炮弹的呼啸而至。他的这些描述只是让我当时觉得神奇,原来炮弹还是需要人来充当眼睛的。但此时,我所感兴趣是他所提到的:炮兵阵地基本就是几支手枪,自身安全完全依靠附近的步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