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人韩大人,请稍等!”韩如诩才踏出店门没几步,淬思就提着裙摆追了出来。
“还有何事?”今天傍晚坐在店里就一直在替她破核桃,剥得两手发黑,好容易到了巡夜的时间可以脱身了,她居然还追出来。韩如诩手还湿漉着,无可奈何地停下脚步。
淬思笑着,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包手帕包裹着的东西,递上前:“这个请收下。”
韩如诩倍感意外,不由自主地接了过来:“是什么?”
“回到家再打开看吧,”紫衣少女挥了挥手往回跑,刚跨进门却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扶着门框探出头,“下次有空过来,捎上一把锤子吧!”
望着她欢快的背影消失在门内,从没收过姑娘礼物的韩如诩突然有些摸头不着脑。淬思为什么会送他礼物?且不说她已是亡魂,与自己不是同类,哪怕她活着,心中不也早就有了一个叫……姬玉辞的男人么?
所以打开看看吧那究竟是一包什么。
“啊!”布包一散开,里面的东西立刻散落了满地,居然是白生生的核桃仁,个个都是完整的。糟糕,果然还是该到家了再打开,韩如诩赶忙蹲下身捡拾。
那一整口袋的核桃都是被他用手捏碎的,不是什么精细的活计所以也没特别在意力道,核桃仁捏碎的不在少数,淬思居然能从里头把完好的一些挑出来细细去皮再还给他……天知道他讨厌吃核桃,根本就是因为太麻烦,还总是把两只手染得黢黑。
好容易都捡了回来,一粒也舍不得掉了。
“咦?”正要将手帕打结,忽然发现核桃仁中夹了一张极小的纸条,韩如诩小心地将它拈了出来,展开一看,只有一句话——留神身后。
几乎一瞬间后背发毛。
这张纸条应该不是淬思所写,看那运笔,和欠条上的字迹完全是一个人。只是留神身后是何解?有人要暗杀自己,或者是用别的手段要对自己不利?
总之多个心眼就对了。
***
盛夏,院中蛙鸣不断,聒噪得令人心情烦闷。临池沼的屋内溢满药香,炉上的药盅口,热气正腾腾涌出窗外。
“咳咳咳……筝儿,你别忙活了,这么、咳咳这么热的天。”床上的男人半坐着,身盖厚厚的棉被,正用帕子掩着口有气无力地说。
蹲在炉前扇火的女子容颜亮丽,此时却眉头紧皱,听到丈夫说话赶忙换上笑脸:“没事我不热,药怎么能不熬呢,你歇着吧,大夫说你不能再操劳了。”
男人苦笑,好容易止住了咳,嗓音沙哑地说:“我不能操劳,可筝儿你却终日劳碌,。夫无能,不能叫你过上好日子。”
“说什么呢,”女子嗔怪地扬头看了他一眼,“你我既为夫妻,便无需说这些。”
“筝儿,我怕是时日无多,待我死后,你一定要寻一个好人再嫁,千万不要为我守节。”男人说完,弯下腰又是一阵猛咳。
不顾药炉正烧着,女子赶忙扔下手里的蒲扇过去替他顺气,口中忍不住责备:“别胡说,大夫说这几服药吃过了也便好了,哪有什么死不死的,还是说你想休妻再娶?”
“皇天作证绝无此事!”男人连忙辩白,被妻子按回了被窝里:“你啊,就是爱多想,赶快好起来,我们一起完成《六朝碑志》,嗯?”
望着爱妻被满是疲惫的脸庞,男人叹了口气,乖乖地躺了下去。
他又能陪伴她多久呢?这么好的女子,当初做梦也不能想象娶到她是何等荣幸,怎料自己终究福浅,两人甚至还不曾有子嗣,自己便要撒手人世。
“好了,来把药喝了。”女子端了药碗坐到床沿,用小勺一口一口喂给他。
如有来生,一定要数倍报答她今生恩情。
***
宋湘忽然之间睁开了眼,毫无征兆。
房间里静极了,让她有些分不清自己是不是仍旧在梦中。晚宴上为了给宣平帝助兴,做女儿的她也喝了些酒,回到寝宫时头晕目眩,由宫女们伺候着洗了澡便睡下。
书案上隐约有光芒闪动,她慢慢坐起,翻身下床去查看。是问花,白天画画剩下的墨汁还留在里头,此时正熠熠生辉。
“问花……”宋湘出神地探出了手,指尖沾到了墨汁,那光芒微微一抖。
“公主殿下。”身后冷不防传来一声,吓得她差点带翻了笔筒。
宋湘胆战心惊地回过身,发现房中不知何时竟站了一名陌生的女子。
“你、你是何人?”宋湘猛地退了一步,背抵着书案边缘,两手微微发抖。
那女子向她行礼,姿势和宋湘所知的略有不同。“公主别怕,我只是想谢谢公主,才走了出来。”
“走出来?”宋湘疑惑一阵,忽然全身一颤,“你从哪里走出来?你……你是鬼?”
女子一身高贵华丽的容装,却完全不是济朝的皇室衣着风格,那么只有一个可能,眼前的不是人,而是鬼。宋湘大口地喘着气,挪着脚步想要逃走。
“我在问花之中已然滞留了六百年,若不是能与你相遇,我只怕还要在执念中不得解脱,”女子并不在意她的恐惧,而是径自说了下去,“也许你我生而相似,逃不出寂寞,我本以为自己是世间最凄惨的女子,他们在我生命中匆匆走过,留我满身伤痕,而今我才明白,我曾经拥有,便已是福。”
宋湘凝视着她,似乎想起了什么。
“谢过你之后,我就要走了,若你也如我一般,拥有过后也应知足。”
说完,那女子竟化作一缕青烟飘出了窗外,宋湘这才恍然大悟自己见到了谁,大喊了一声:“蔡姐姐!”奔至窗边,却早已什么也不剩下。
“你我生而相似……”
宋湘低声念着这句话,在窗边久立,直到被吵醒的嬷嬷赶来问她发生了何事。
窗外漆黑的角落里,隐约可见一黑衣人。
“最终还是被我得手了。”握紧了手中的瓷瓶,黑衣人跃上琉璃瓦檐,飞快地消失在夜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