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睡醒后,她发现自己睡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衣服被脱掉了,枕边放着的是干净的新衣,料子比先前那件不知柔软几倍。
沈若离简单穿好衣服,有丫鬟端着水盆进来,侍候她洗漱。
“这是哪?”沈若离一边擦脸一边问。
“回离夫人,这里是王爷的寝屋。”丫鬟柔声答道。
沈若离原本还在洗漱的手僵了僵,盯着自己的身子抽了抽嘴角。
丫鬟见状开口道:“您的里衣是奴婢换的,昨日您在王爷书房中睡着了,王爷吩咐奴婢替您简单洗过尘渍后,换了里衣才放到床上。”
沈若离皱了下眉,又问那丫鬟:“那,你家王爷送我来之后,有留宿吗?”
丫鬟垂下头小心道:“王爷只褪去您衣物,扔到桶里,就又回书房了。”
沈若离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些莫名的遗憾。
丫鬟见状,忙又开口:“离夫人,您不必难过,王爷虽未留宿,却从未带其他妻妾来过寝屋!您在王爷心中,定是特别的!”
沈若离冲她笑了笑,套近乎道:“小嘴挺甜,你是王爷的贴身侍女吗?叫什么名字?”
丫鬟答道:“奴婢所知,王爷身边的贴身侍女只有过一人,便是从前的离夫人您,后来您被封为妾室后,王爷身边再无侍女伺候。奴婢名唤景芝,是府中普通下人,昨晚正好奴婢当值守夜,王爷便找来奴婢侍候离夫人您。”
沈若离抽了抽嘴角,萧逸寒这还是个正常王爷吗!居然不需要丫鬟伺候?
“咳咳……景芝,那个,你在府中该呆了许久,也是知道我的,我年纪大了,这里不太好,又常年不出暗香阁,很多事情,呃……都不甚清楚。”沈若离指了指自己的脑子,道。
景芝被逗笑了,笑着答道:“离夫人放心,王爷昨日也特意叮嘱过奴婢,离夫人前些日子落下病根,脑袋不太好使,无论说什么奴婢如实回复就是,不需在意。”
“你懂就好。”沈若离笑着拍了拍景芝的肩膀,套着近乎。
这萧逸寒……居然暗地里说她坏话!哼,被她逮到了证据,下次得好好敲上一笔!
她手刚拍上去,景芝脸色忽的骤变,似是吃痛,却没有喊出声,也只是一瞬间的神色有异,很快又维持了笑容。
沈若离微微眯了眯眼,景芝这丫头说话甚是小心谨慎,怕是平日里总受欺负,除了肩上,身上定还有其他伤痕,她方才无心的那一下,定是极疼的,可景芝却完全忍耐了下来。
府上像翠珠、粉蝶那些仗势欺人的丫鬟还不知有多少,既然景芝不愿说,她也不多问。
沈若离冲着景芝轻笑了下,似是随意道:“景芝,你多大了?”
“十六。”
“比我小两岁啊,王爷昨儿还问我,说要给我换个丫头伺候,我本嫌麻烦,想让王爷随便挑的,不过今日见了你,觉得你这丫头很合我心意,景芝丫头,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愿意吗?”
景芝怔了一下。
沈若离想了想自己现在的处境,暗香阁烧了,自己名义上还是被萧逸寒关柴房的,景芝若是跟了她,住哪?吃什么?还和她一起睡柴房吗?
沈若离又不好意思道:“咳……那个,我现在情况是惨了些,你若是不愿意也没关系,是我不好,没考虑自己目前的处境,你不用放在心上!”
景芝连忙摇摇头,冲着沈若离跪下行礼:“离夫人,景芝愿意,只是景芝笨手笨脚,又是府中粗使丫鬟,跟了离夫人您,怕有照顾不周。”
“这些都不打紧,只是我目前的处境你也清楚,跟着我可能会受委屈,你不怕就行。”沈若离提前摊牌,“还有,你都是我丫鬟了,就不要一直喊‘离夫人’,我听着别扭,没旁人时,喊我姐姐或是名字随你。”
“景芝不怕,多谢离……离姐姐愿意收留景芝。”景芝欣喜道。
重回柴房,这次房间里多了个人,还多了许多东西。
沈若离看着萧逸寒派来的人将屋子搬空,搬了张书案和笔墨来,还多带了两床被子。
沈若离不禁捏了捏拳。
萧逸寒!有你这么大费周章的,暗香阁都能重建好几个了!
景芝安慰着沈若离:“离姐姐,王爷这是心疼你,在柴房禁足,可少生许多事端,也会少引许多麻烦。”
说到这里,景芝眉头微微蹙了蹙,垂下脸似是回忆起了忧伤的往事。
沈若离猜测,这小丫头身上,怕是还有其他秘密。
“好吧好吧,反正萧逸寒说的是,这柴房还不是我凭心情想走就走。”
虽然这么说,但沈若离心情却没那么轻松。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借着内力强行将疼痛压了下来,不知还能压多久。
景芝开始忙碌收拾东西,天色也尚早,沈若离坐在一角整理思绪。
她原以为,原主沈若离是因了自己同萧逸寒之间的身份隔阂,又答应了老夫人,所以一直疏远他,现在看来,还有另外一层原因。
她更早之前的身份和南渊青所留下的任务。
这任务对萧逸寒不利,她不愿再执行,可没了南渊青的解药,她就会死。
所以,天资极高其实是她一开始就身负上乘武功,却装作不会,缠着萧逸寒教她;所以,她才会在后来拼命疏远萧逸寒,不愿此事为他所知;所以,她才会在被旁人陷害掉入莲池后,不愿去查找凶手,甚至坦然接受断食。
她怕自己的身份伤害到对方,所以宁可断了两人的感情,选择那种方式离去。
“唉,傻丫头,一切绝路并非都是死路,都是有转机的啊,只是你还未发现而已。”
沈若离不自觉的沉吟出声。
她是对自己所说,可一旁收拾东西的景芝却听到了这句话。
她的手顿了下,眼里有泪水滑出:“离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沈若离看到她的样子,愣了下,但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景芝咬咬唇,又问:“离姐姐,若有人伤害了你,伤害了你最亲近之人,可那人却是你无法触及之人,仅凭你根本无法撼动她分毫,你……会选择报仇吗?”
果然,这丫头背后还有隐情。
沈若离轻轻揉了揉她的发,温柔道:“你知道厚积薄发吗?所有的隐忍,都是为了破冰那一刻。知道凶险,也不要怕,但更不要在没把握时以卵击石,必须要有一击中地的实力再摊牌。我虽不知你经历了什么,但你一定已经做得很好了,再忍耐些时日。”
景芝揉了揉泪水,微微垂下头:“离姐姐,事关重大,我不能连累你……”
“无妨,你几时愿意说,我再听就是。”沈若离笑着拍了拍她。
窗外天空已有些阴沉,沈若离冲她笑了笑,“景芝,待在这里也太无聊了些,陪我去个地方吧?”
“可……王爷不是罚您禁足柴房?”景芝有些担心。
“怕什么,禁足令前天就有了,你看我昨晚睡的哪?睡柴房了吗?”沈若离推了推景芝,劝说道,“好了好了,不要怕,萧逸寒怪罪下来我顶着。况且现在天都要黑了,没谁会来柴房看的,不会有事。”
“那好吧……可,离姐姐,我们怎么出去?”景芝总算松了口。
沈若离打横将景芝抱起,景芝瞪大眼睛,拽进沈若离的衣服,轻声道:“离姐姐,你要干什么?”
“抓紧了,小心脑袋。”沈若离将景芝的脑袋往怀里按了按,一个飞身跃起,从小窗翻了出去。
景芝捂住嘴巴,不让自己惊叫出声。
等离开了王府很远,她才松开手,呼了好几口气:“离姐姐……你……你……”
“姐姐我除了伺候人和乖乖遵守规矩,别的什么都会,你要是每个都震惊,迟早吓死你。”沈若离帮她拍着背道。
两人来到和古溪约定的小桥边,古溪也刚刚赶到,看到她身后的景芝,皱着眉问:“我们三个就这么直接进去沁……”
沈若离忙捂住她的嘴:“古溪小妹,让你久等了,银子备好了吗?”
古溪点点头,沈若离又在她耳边叮嘱,“古溪小妹,先配合我一下!”
说完,才松开手。
“离姐姐,你和这位姑娘打算做什么?”景芝问。
沈若离蹙了下眉,开始弯下腰一个劲的叫喊着:“哎呦……这些天睡柴房,我的腰都快断了,身子到处都疼,动都动不了……王府又没人管我,只好偷溜出来自己找大夫了。”
说着,还装模作样的韩了好几声痛,演得极其逼真。
景芝将信将疑:“可离姐姐方才爬墙时还没什么毛病……”
“一阵儿一阵儿的你懂吗!现在就是要死了!”沈若离狡辩道,“古溪小妹,这最近的医馆哪家好?快去领我去看看!”
“哦,我知道旁边就有一家。”古溪忙道。
医馆二楼隔间,沈若离问古溪要了锭银子,悄摸将大夫拉到一边塞进去。
“大夫,待会麻烦您件事!”沈若离简单交代了几句,看着那锭银子,大夫喜笑颜开答应了。
重新躺回床上,沈若离继续开始装着病。
“离姐姐……你不要紧吧?方才明明没这么严重……”景芝心下有些不安,忙问道。
“我又不是大夫,哪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浑身都痛!唔……你帮我揉揉!”沈若离抓住景芝的胳膊,故意扯了扯衣袖,将她袖子扯开了,果不其然,景芝的袖子下,胳膊上全是青痕,怕是身上还有更多!
景芝忙想抽回手,沈若离却抓紧了不放,仍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道:“景芝……我身上好疼啊……帮我揉揉!我只要你揉!”
说着,朝古溪使了个眼色。
古溪也明白了沈若离的想法,忙帮着说:“离姐姐,景芝身上都是伤痕,你好意思让一个受伤的人照顾你吗!”
沈若离嘟了嘟嘴:“我不管,反正在场的我只信景芝的手艺!”
景芝凝眉,劝说道:“我不要紧,离姐姐伤得重,我先帮她按。”
沈若离忙往里面闪了一下,很是纠结道:“可是你受了伤,我又不好意思了……反正你伤的也不重,随便抹些药就会好吧?景芝,正巧我们在医馆,你让大夫随便帮你开点外敷药,弄好后再帮我按按身子呗。”
景芝有些为难道:“不必了……我真的不要紧的……”
“呃呃呃……疼!疼!景芝你快点,我撑不住了!要死了!要死了!”沈若离大声嚎着打断她的话。
“……”景芝咬咬唇,松口道:“离姐姐,你再忍耐下。大夫,快些帮我看看吧!”
“去隔壁房间吧,外敷的药味一向很重,古溪小妹娇生惯养,受不得!”沈若离道。
景芝点点头,便跟着大夫起身出门了。
“记得!所有伤都要看过!一点也不能落下!不然让你帮我按摩,我良心不安!”沈若离朝着门外吼道。
等两人都离开,沈若离才从床上爬了起来。
“古溪小妹,多谢你帮我。若是我直说,怕她会不愿意让大夫诊治,只能这样。”
古溪甩了她一个白眼:“太浮夸了!那丫头居然信了你!还有,最后你居然拿我当挡箭牌!”
“呃……对不住,对不住!”沈若离忙道歉。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怕我们在场,她不好意思将所有的伤都给大夫看过吧。”古溪叹了口气,“那丫头怎么回事?身上怎么那么多伤痕?而且看样子,下手都很重。”
沈若离叹了口气:“具体我也不知,她不肯说,我也没多问。”
很快,诊治大夫过来了这间屋子。
“怎么样?”沈若离忙问。
“都是些皮外伤,我已经给了那姑娘几服外敷药,叮嘱她每日用着,保证不会留痕,本还想再开几副内服的,可那姑娘坚持不肯了,说让我快些来替您看看。”大夫答道。
沈若离道:“大夫,内服药照开,你告诉她,这些内服药是我所需的,对了,煎药需要多久?”
“两个时辰。”
“差不多了,你告诉她,我想在房里躺一会,让她替我煎着药,药煎好了再喊我。期间不要来打扰!还有,除了她亲手煎的,我谁的都不喝!”
“好。”大夫点点头便离开了。
沈若离怀着歉意对古溪道:“抱歉……耽搁了你许久,我们去沁园吧,两个时辰,够探出点什么了。”
古溪笑着道:“无妨,我本也无事可做,若不是你,我一个人才不敢去那种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