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婆子啰里啰嗦说了一大堆,傅秋宁耐着性子听完,眉头便紧紧锁住了,暗道果然这其中是有故事的。只不知为何竟会发生这种事情。心中疑惑,面上却丝毫不露,微笑道:“这种事不是什么添堵不添堵,以后若听见了,就来和我说一声。有没有用,我自会忖着。若是不告诉我,兴许便误了事。”因说着就站起来,却见秋玉也回来了,递给两个婆子一串钱,只把她们欢喜的什么似的,到底跪趴下来给傅秋宁磕了一个头,这才满面喜色的去了。
秋玉因为回去取钱,就没听见这些话,此时见傅秋宁面色凝重,便忍不住开口问道:“奶奶这是怎么了?两个婆子听来的闲言碎语,想来也未必要紧,累了这么些日子,再添忧烦可不好,奶奶身子也不是铁打的,还当善自保重才是。”
傅秋宁便转身慢慢往回走,也没回答秋玉的话,凝神细思了半晌,方抬头问秋玉道:“爷回来了吗?”
秋玉笑道:“奶奶刚才和少爷姑娘们还说得好,怎么这一转眼就忘了?如今还不是晚饭时候,哪里就有那么快?更何况奶奶也说了,便是今晚留在外面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愿爷手底下那些官员可别撺掇着去什么勾栏院,不然的话,哼!只怕爷也不能饶过他们。”
傅秋宁看了她一眼,摇头笑道:“你这小蹄子,就不用故意借着这个话给我提醒了。你们爷不是那样人,不然的话。京城那些出了名的青楼也不少,他若想去,谁不巴结着往上攀?就是公爹婆母,也未必就会拦着,这样儿都不去,何况到了这里。”
秋玉笑道:“奶奶说的是,倒是奴婢见识浅了。这之前也听雨阶姐姐说过,便连小侯爷下江南那会儿,也是从不在画舫青楼流连的。倒是那些侍卫们,有时候还要去见识见识水乡女子。”
让秋玉将话题这一岔开,傅秋宁便想到当日金凤举下江南那一回。其实这御用钦差可不是好当的。傅秋宁和金凤举好了不过一年多,丈夫已经是出了两回差,下江南那一次更是差点儿送了命。因忆起这点点滴滴,心中便觉有一股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流转。
主仆两~~-更新~~个说着话间,天上忽然就响起了雷声,转眼间便是大雨倾盆,将两个人淋得如同落汤鸡一般。
待回了屋,雨阶和剪枫早已迎出来,见傅秋宁淋得透湿,忙服侍着她换了衣服。一边笑道:“素来听闻这南方的天气多变,有数的,六月天小孩儿脸,说变就变,没想到今日竟就见识了。下午时候明明还是艳阳高照。这傍晚就下起这样大雨来,这回爷就是有心回来,也必然被雨阻在路上。”
傅秋宁知道金凤举是去巡视那些抗倭卫所了,论理他这个知府是文官,本不该去插手卫所的事,但此乃关系到身家性命的事情。太子为了陷害,又在旨意里提了一句让他兼管着泉州的抗倭事宜,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和当地这些官员起矛盾,而且将来真有倭寇犯境的话,轻飘飘就能给金凤举按一个“抗倭无力”的帽子。
太子的用心不可谓不险恶,只不过金凤举却不放在心上。荣亲王派系的官员在此处着实有几名骨干,太子在这里的势力又不是很强,因此他上任第二天,就去巡视沿海的抗倭卫所,倒是先把衙门里的事放下了。如今正是夏日,夏末秋初之际风向最是利于倭寇行动,不要说为了这满城百姓,就是为了自己的妻儿,他也不敢不慎重对待。和那些穷凶极恶的倭寇一比,衙门里的事情倒是还要轻上几分。
因一边想着,那雨却是来得急去得也急,这会儿就只剩下了淅沥雨丝,傅秋宁便出了卧房,只听远处一阵阵笑声传来,她心中惊讶,就命雨阶拿出先前金凤举特意从苏州买回去的油纸伞,主仆两人一人撑了一把,出了门来到院子里,还未等站定,就见几个孩子嘻嘻哈哈的跑了进来,每人怀里都抱着一团东西似的。
一看见傅秋宁,跑在最前面的金振翼和金藏娇立刻停下了步子,看着傅秋宁呐呐不敢出声。
“咦?这是……猫?”
傅秋宁见几个孩子无不是浑身湿透,一个个落汤鸡也似,怀里抱着的,竟是小小一只奶猫。也不知她们是从哪里寻了来,除了金藏锋外,就连金振轩和金绣贞,也是每人怀里都抱着一只小奶猫。
“娘……”
金藏娇怯怯开口,这个时候金振翼是绝不敢开口的。素日里就数他闯的祸多,哪里还敢破车揽债多。因此金藏娇就仗着平时傅秋宁宠爱自己,大着胆子开口,只是刚叫了一声“娘”便听傅秋宁道:“好了,快进屋去把衣服换下来,这样的天跑出去,也不怕着凉。我看你们一个个是皮紧了,必得我请出家法来胖揍一顿,才能整肃整肃是不是?”
她这样气咻咻地一说,顿时就连金藏娇也不敢说话,几个孩子一溜烟进了屋,连跟着她们的几个丫鬟身上都湿透了,好一番忙乱,才都整理妥当。雨阶早亲自去了小厨房熬了红糖姜汤水,给每人喝了一碗。
傅秋宁见几个小家伙从屋里出来,怀里却还是抱着那小奶猫不撒手。而且就在他们几个去换衣服的时候,竟然还有一只瘦骨嶙峋却是高大异常的黑棕huā纹老猫也跟了进来,心下便明白了七分,这会儿便坐在椅子上板着脸不吭声。
“大娘,这事儿是我引起来的,你要胖揍就揍我,反正我皮厚,就揍上去,也比他们能挨。”
却见金振翼猛然跪下,这家伙刚刚不敢破车揽债,可如今看见傅秋宁的神情,心里虽然也打鼓,却是不想连累别人。他原本性格就颇有些光棍,只是在许姨娘手里没学着好,到了风雅楼之后,经金凤举几次训示和眼看着傅秋宁行事,倒是小小年纪便有了一些承担,原本想着傅秋宁不生气的话,让金藏娇撒个娇哄一哄就完了。可此时见大娘分明是气得不轻,他便不敢抱这个希望。
“娘,不是弟弟的错儿,我身为大哥,眼看着弟弟妹妹做这样事却不阻止,错儿是在我身上。”却见金藏锋也跪了下来,接着金藏娇金绣楠金振轩金绣贞呼啦啦都跟着跪下,只把傅秋宁看得哭笑不得,冷哼一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出来给我听听,再和你们理论。”
金振翼不等金藏锋答话,便抢着道:“大娘素日里说,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儿全是因为我而起,犯不着连累别人。就是那只老猫……”他说着话就向一直站在旁边的大huā猫一指,然后又继续道:“之前没下雨的时候儿,也不知道它从哪里钻出来,小厮们在院子里赶它,被我们听到了,所以就出了书房,这老猫竟咬着我的裤子往前拽,孩儿们觉着它是想带我们去什么地方,就跟着它,却原来是在衙门后街的尽头,有一窝小猫,想来就是它的崽子,这时候儿就下了雨,孩儿才明白这老猫是想让咱们把小猫带到一个避雨的地方,所以便捧了回来。娘,此事和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不相干……”
不等说完,便听金藏娇泼辣叫道:“放屁,之前说一人养一只的是谁?这会儿又后悔了不成?我知道你是看中了我怀里的点点,想都别想我能给你……”
“娇儿。”
傅秋宁大喝一声,吓了金藏娇一跳,这才低了头,呐呐道:“女儿有错,情愿凭娘亲责罚,只是点点必要跟着我,求娘亲成全。”
她这话一说出来,金振翼金绣楠等人就一起张口道:“求娘亲成全。”
傅秋宁就觉着脑袋隐隐地泛疼,论理几个孩子都是长在深宅大院的,平日里除了他们姐妹兄弟,也没个玩伴,就算养一只小狗小猫也没什么。只是今日他们私自出去,这却是十分不应该。须知此时是在泉州,人生地不熟的,几个小小孩童,就算有小厮丫鬟伴着,万一遇到了歹人,那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因沉吟了一下,便缓缓道:“你们要收养这些小奶猫,也没什么。只是千不该万不该,竟然自己任性跑了出去。你们的爹如今在外面忙碌着,这会儿怕是就让雨阻在了半路,我也不能时时刻刻都看着你们,一切都需要你们自己自觉。却是在来这里第一天,你们便生这样的事。不罚你们,怕你们记不住。雨阶,取竹板子来,每人在手心上打十板子。”
说完,雨阶答应着去了,她这里才又看向跟着金藏锋金藏娇等人的小厮丫鬟们,沉声道:“从前在府里,那么多长辈看着,哥儿姐儿门不敢太放肆,你们恪守着下人本分,但凡不是太过格,睁眼闭眼由着小主子们去胡为,这也就罢了。可如今不同,如今是来到了泉州地界,爷在这里虽然有几个相熟的人,可咱们毕竟是搬到了一个生地方,你们也都听说了?这是个倭寇时常横行的地方儿,有多少凶险藏在其中,比得上京城那天子脚下吗?今日念在哥儿姐儿们都是初犯,你们又不敢拦,我只罚他们几个,下一回再有这样事,他们就不长记性,你们几个也该长着了?到那时,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抱住也好捆住也好,你们到底比少爷姑娘们大,也有力气,别和我说拿不住他们,你们放心,若是因为他们犯浑,你们这样做我不罚你们,所谓忠心,并非是一味听主子话才叫忠心,你们都是伶俐的,这其中的,你们也该能把握好。若是有了下一回,你们的罚可就不是几板子能了事的,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