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如井,四周幽静,躺在狭窄木榻上的人浑身大汗淋漓,脸色几近青白,她嘴唇缓缓蠕动,极力想说出心里的话而不能,呼吸都紊乱了。良久良久,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轻缓地在唇间吐出两个字来——宁慧。
这两字出口,她眼泪倏然倾落,难掩哽咽,一遍又一遍地轻唤:“宁慧,宁慧……”
是一个如此悲伤地梦境,流景哽咽着醒来,猛然坐起,四周如洪水般的黑暗叫她清醒过来。她埋首膝上,静默不动。
许久才能想起别的事情,她觉得腹中饥饿难/耐,饥饿使人焦躁。
卷耳的野鸡流景自然没要,那个聒噪的丫头一递一声姐姐叫地她头疼。和她同去吃鸡?她更不会去,她厌恶和一群不相识的人一起熙熙攘攘,何况她已明白这群幽闭山中的妇孺,身上有麻烦。
只是流景觉得很饿。饿的她又焦躁又生气,心上都是空落落的一片。她不能再在这漆黑狭窄的空间里待下去,残余的梦境如同恶鬼般伺机要侵吞她的意识,她逃了一路,避无可避,只得收敛心神,重新躲避。
流景在静夜里起身,顺手贴身不离的大刀,到屋后空地上去武刀了。
月上中天,清辉遍地,但见月光下身影翻飞,刀风霍霍。流景正舞地兴起,汗意微微,忽然听得一阵喧哗从山腰处传来,紧接着便尖叫声惊慌四起,绵延不绝。
流景微微蹙眉,已然料到应是先前被吓走的人重新找上了门来了。流景并不关心他们的恩怨,只是心里暗骂来人真是莽夫,杀几个老幼妇孺也能杀地鸡飞狗跳,真正叫人看不下去!
这一停顿,舞刀的兴致也被搅没了,只得就地坐着,更觉得饿的难受。
流景犹豫着要不要干脆去找点吃的,隔着半个山腰的那边鬼哭狼嚎堪比人间地狱传到耳边,女人尖利的嗓音要穿破耳膜,男人愤懑疯狂的叫骂嗡嗡声也响成了一片,流景听得眉头深蹙,她有些怒了。
流景大刀往背后一背,拔足便走,几个起伏之间已掠过树影重重,往那片茅屋处奔去。
她脚程快,不一时便远远望见数十把火把将那茅屋群四周照的透亮,火光灼灼下但见一群妇人披头散发形容狼狈地被绑成一串,地上早已横了几具尸体,竟是断手断脚,死相惨烈。
血腥味顺着夜风四处飘荡,那边又有人被拉出来逼问,那妇人神色凌然,呸地一声,只唾来人面庞,一时喝骂声四起,那汉子勃然大怒,举刀便砍。
锋利的刀刃在火光下闪着寒光,那妇人被困住了,又怎能挣脱?眼见右膀就要不保,不想那汉子刀劈到一半,忽然惨叫一声,大刀脱手,捂住眼睛跪倒在地。
众人都只盯着那汉子和妇人看,并未看清发生了何事,瞬时一乱,厉声喝问那被串成一串的妇女。
流景身在高处却看得清楚,是卷耳挣脱了双手,她弹弓一射,即刻将手背过去,与其余被绑者无异,垂首敛目,盯着地面,任凭别人喝问,连头都不抬一下。
山上的大汉各个凶恶,被绑缚者却皆是妇孺,他们哪里能想到是这样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出手害了他们的老大,竟被卷耳给混了过去。
流景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快速跑过去,“陆堂主,此地有些邪门,咱们将这几个娘们带回去再慢慢问吧。”正是晚上探路却被她和卷耳吓走的人里的一个,想来他又以为是鬼怪作怪。
那汉子一手捂着流血不止的眼睛,一手制止骚乱的手下,神色傲慢而恶毒:“我陆成海从不信什么鬼神!薄言敢将老婆女儿藏在此处必定是设了机关!哼,外头那杀人无形的绞魂索已破,还有什么可怕。”
这个陆成海一边说着,目光一一掠过那些无力反抗的妇孺,像是戏弄老鼠的猫一般:“好!那就看看是谁的手段更胜一筹。”他阴阴一笑,“不怕死最好,这世上多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流景心头一跳,她本不想杀人,但是……
“你们要替薄言守着秘密,那就看看等你们都成了下贱货,等你们的男人都不要你们的时候,薄言能给你们什么。哼!”
他目光如贪恋的蛇,又扫视了一周后抬手指着卷耳,“这个小妮子白嫩,把她衣服扒了,兄弟们辛苦半夜,也该快活快活!看她们说是不说!”
早有人去扭卷耳手臂,卷耳大惊,尖声叫道,“我说我说!”她踉跄倒在地上,“你们要找的东西……”
陆成海脸上笑意狰狞,“小姑娘,想好了再说!”
卷耳被吓得更蜷缩了一下,“那……那东西在第三间草屋里,靠墙的破桌下面。”
陆成海哼了一声,指出一个人来,“陆四,带人去找!”
一个汉子带着另四个人,点着火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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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时,却听噗通一声,便没了动静。陆成海眉头一蹙,“猴子,去瞧瞧!”一个尖瘦的人影撒腿就跑,很快便脸色苍白的返回,“堂主,蛇!到处都是蛇!”说话间已有人叫了起来,许许多多灰色的小蛇涌了出来,只往人身上爬。
陆成海駡一声娘,举刀就劈,卷耳却先一头撞了过去,离得近,陆成海避无可避,几乎要被撞到。
卷耳也自知不是对手,如今之计,唯有去找父亲,不,父亲太远,去山上找那个姐姐!
她打定主意,撞完撒腿就跑,可惜脚还瘸着,跑两步便跌在地上,卷耳此时明知有人来追,也顾不得了,拔出弹弓来,只来得射出一颗弹珠,便被人捉了起来。
下面早已乱成一片,凶徒惶急,只顾砍杀,流景眉头紧蹙,拔刀而下,如疾风般在众人跟前绕过一圈,持刀者的手腕大都挨了一下,刀剑落了一地,哀声惨呼,杀戮暂时一停。
此时地上到处都是细小的灰蛇,她无处落脚,复又回到树上。下面的人乱成一锅粥,不知谁喊一声,“火,火!烧它!”也不知是谁先动手点着了茅屋,顿时火势窜天而起,热浪袭来。
蛇像潮水一般向四周退去。流景哑火顿生,她搞不明白得是得了什么疯病才敢自寻死路在密林里纵火,这般树木茂密,火势迅速能蔓延一片,她的小茅屋必然不能幸免,竟能欺到她头上来,也是这几个人出门不看黄历。
她乘势一跃,已挡在准备撤离的众人前头。纵她形单影只,但久经杀伐,气势实在逼人,还未动手,那堂堂十几个汉子,竟都被她迫地一滞。
陆成海到底经过些世面,见流景倏忽即来,衣袍翻飞,长发激荡,神色可怖,心里也打鼓,却还是硬着头皮喝问,“什么人!”
流景不答,长刀拔出,飞身而起,横刀只劈陆成海脖颈,陆成海吃了一惊,忙拔刀抵挡,身后众人鞭长莫及,只得使出暗器,却见流景身影极快,刀背翻飞,已避开陆成海的抵挡,一计敲在陆成海后脑。
众人心惊,她既有此能耐,一招便可使他们毙命,怎么反倒用刀背?
但顷刻便明白过来,只见她身影如飞,抓着陆成海直将他抛入身后的火海。
众人目瞪口呆,顷刻但见这从天而降一般的女人如入无人之境,人影翩然,刀影如虹,一阵刀背击在后脑勺的当当声,她已如法炮制,一个不落地将那群人抛入火海。
竟然放火烧山,连她的屋子都不能幸免,真是岂有此理。
只是这一耽搁,火势更盛,她要走脱自然不成问题,这一帮老儒妇幼她却无暇顾及。
流景目光冷冷一扫,众人竟皆惊恐呆滞,唯有卷耳目光炯炯,一脸崇拜仰慕,她心念一动,一手提起卷耳,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