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深吸一口气,在心里狠狠的骂了鸳鸯几句,然后才开口道“她攀上了高枝儿,对着贵人怎么说话都成,她自六岁到了咱们府上,吃的穿的除了宝玉之外没人能越得过她去,就这还叫受闲气?”王夫人说着觉得口渴,端起茶碗慢悠悠的喝茶。
攀高枝?鸳鸯忍不住冷笑出声,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看这话说的,一边往自己腰包里塞林家的银子一边嫌弃林黛玉在贵人跟前告状说贾府虐待了她,谁说王夫人口拙嘴笨的?就这颠倒是非黑白的能力当真是万里挑一,寻常人望尘莫及。
王熙凤听得这话却是眼观鼻鼻观心,闭着嘴巴不吭声,虽然她也觉得王夫人这话亏心没脸没皮,但王夫人是她姑妈,她权当没听到。
“受不受闲气这事儿奴婢不知道,奴婢今日前来是有要事和太太说,今日十三福晋和马佳夫人前来是要带走林姑娘,同时她们还要林家祖宅的地契,如今这地契拿不出来,奴婢和二奶奶只能找太太拿主意了,十三福晋和马佳夫人可都等着呢。”
“什么?!”王夫人惊的险些端不住手中的茶碗儿,她慌里慌张的把茶碗放到桌子上,连茶水溅出来打湿她的袖子都没注意,刚才从容淡定全都消失不见。
王熙凤见王夫人这个反应,嘴里发苦,看来这姑妈也指望不上了。
“太太别慌,太太管家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如今只是一地契罢了,想来太太有应对的好法子,还望太太赶紧示下,奴婢好去回老祖宗。”鸳鸯冷笑连连,赤果果的讽刺,对王夫人的慌张视而不见,开口讨要主意。
就凭王夫人这虚伪不要脸的劲儿,什么事都往她身上推就是了,鸳鸯打定了主意,这次一定要紧咬王夫人不放手,她没好果子吃,王夫人也别想好过。
“是啊,姑娘,当初这事儿我是得了您的同意才敢去做的,到了这个时候,你可得救救我啊,老祖宗和琏二爷会打死我的。”王熙凤哭诉,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她从未这般惧怕过。
谁知王夫人听闻这话却睁大了眼睛,她像是不认识王熙凤一般诧异道“凤丫头,你这话从何而来?林家地契这事儿我从不知,你什么时候同我说了?”短短一瞬间,王夫人脑中有了应对的主意:打死不承认,谁奈她何?
王夫人这话对王熙凤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直接把她劈傻了,呆呆的注视着王夫人,连泪都忘了流。
聪颖如她怎会不明白王夫人这话什么意思,王夫人这是要脱身,要和这事撇清干系,要把她推出去当替罪羊。
一时间,想到过去的种种,王熙凤想笑,这就是她的姑妈,她掏心掏肺对待的姑妈,为了这个姑妈她和贾琏离心,不搭理正经婆婆邢夫人,可到了如今,她的好姑妈却弃她如敝履,要一脚把她踢出去顶罪。
她一向自诩聪明,当别人都是傻子,肚子里的小心思小算计铺展开来能弄个山路十八弯,可现实狠狠的打她脸,事实告诉她最傻的那一个是她,空有一双犀利的丹凤眼,却识人不清,只有小聪明,被人卖了还在替人家数钱。
王熙凤自嘲,想笑却更想哭,鸳鸯却是倒吸一口冷气,王夫人刚才这话再一次的刷新了她对不要脸这三个字的认知。想到以往王熙凤待王夫人亲亲热热的孝顺劲儿,鸳鸯忍不住摇头叹息,果然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真的出事了才能断定一个人到底是好是坏。
有心帮王熙凤一把,更多的是对王夫人行事的不耻,鸳鸯出言道“太太莫不是老糊涂了?二奶奶对您一向言听计从,贩卖林家祖宅这事儿没您的同意她怎敢自作主张?再说这卖祖宅所得的银子,到底有多少入了府上的公账有多少入了某些人的腰包,想来太太应该最清楚,毕竟这府上管事的,可是太太您,二奶奶和您比起来,充其量是个跑腿的二管事罢了。”
鸳鸯这话当真是刻薄刁钻,既暗讽了王夫人年老又骂了她没脸没皮无耻之极,一方面使劲的往自己怀里巴拉卖祖宅的银子一方面又极力否认此事,什么叫无耻?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你莫要血口喷人!别以为有老祖宗撑腰你就能随意诬陷人,竟敢诽谤我说我拿了公中的银子,你拿出证据来!若是拿不出,今日我就要把你这以下犯上的刁奴活活打死!”王夫人闻言暴怒,满脸狠厉,强硬至极,和平日里吃斋念佛的形象判若两人。
“太太这是恼羞成怒了?”鸳鸯冷笑,她自幼生在荣国府,在贾母跟前长大,身为贾母跟前的大丫鬟,无数人巴结她向她传递各种小道消息,这府中什么事都瞒不过她的眼睛,王夫人管家多年没少往自己腰包里塞银子,她不信王夫人会不染指林家祖宅换的银子。
这府上的公账经不得查,若真的彻查,那首先倒下去的便是王夫人,仗着这一点鸳鸯挺直了腰杆和王夫人呛声,大不了等贾母死了她一头撞死,她不怕王夫人算后账。
“你、你这个以下犯上的丫头,当真是、当真是反了你了!”王夫人气急,她嫁入荣国府多年,除了贾母和贾政之外谁敢这样和她说话?威严受到挑衅,王夫人想也不想的抓起桌子上的茶盏便朝鸳鸯砸去。
鸳鸯闪身躲避,茶碗落在地上,“啪”的一声脆响,碎成了渣渣,茶水打湿了地面。
“怎么?说道太太的痛处,太太这是要杀人灭口了?”既然撕破了脸面,鸳鸯就没想今日的事儿能善了,她一把扯过仍在呆滞中没有回神的王熙凤,叫道“二奶奶,如今十三福晋和马佳夫人还在等着,这事儿您一个人扛不下来,您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说句话啊!”
被鸳鸯这么一吼,王熙凤终于从雷劈的状态中醒来,她瞥了眼面目狰狞的王夫人,又看了眼身旁一脸急切的鸳鸯,巨大的悲痛和悔恨充斥着她的胸口,堵得她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