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喻文略显憔悴的拉着行李,亲切的红星村就在眼前了,她站在村口的渡口院坝边,凝望着那些熟悉的石石木木、绳绳草草,突然她觉得自己像是很久以前就在这里站立过、如同此时一样凝视着这个地方,又像是前世的契约使她回到这里。哎,这故乡呀,竟亲切到如此地步!
当她出现在家门口时,父亲正操起袖子忙着给猪圈里那十几头嗷叫的猪调和饲料,母亲可能在厨房,奶奶也许去她的小地里除草了。陈贤两手粘满了米糠但他好像还需要些水,正弓腰驼背寻找刚放在一旁的水瓢同时嘀咕起自己那不好的记性。
“半瓢够不够?”喻文端着半瓢水问父亲。
陈贤猛地直起身,转向发出声音的地方,他楞住了,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接过女儿递给他的水瓢,继续调和起饲料。以往喻文可一直是他工作上的帮手呀,父女俩很有默契,她知道父亲在工作中需要些什么工具或配件,而她都能很快将这些东西递到父亲手里。
“你走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会不打招呼就跑回来的。”陈贤把空水瓢递给女儿,早有预料的说。
“呵呵,我奶奶还有我妈在哪?”她对父亲表现出的态度很满意,比她设想中的好。
“在灶房煮饭。”他说完提起饲料桶走向厨房,叫喊说:“嘿嘿,要加煮一个人的饭。”
付心浩不耐烦的道:“马上就好了怎么加?早你怎么不说。”
喻文挡在父亲身后也走进了厨房,听到母亲带点气依然唠叨着的声音,这惯常的温暖气息使她有种说不去的高兴。
“加个谁的饭?”坐在灶背后升火的老太太问。
“我”喻文从父亲背后冒出声响,依然藏着,像小时候捉迷藏。
付心浩转过身看到了陈贤身后的女儿,先是一楞随即便放下手中的筷子惊讶地上前一步抱住喻文,激动的、爱怜的轻拍着她的肩背。女儿啊!母亲贴心的肉。当她远远漂泊的时候母亲的心里就总有空落落、失荡荡的感觉,现在抱着她便又有了满窑窑的幸福,她再不用独自唠叨这、念叨那的了,女儿是她的听众也是会宽她心的人。她的这个女儿和在外打工的喻洪还有另一个在部队的儿子喻强,使她早成为了骄傲并能感觉到无比幸福的女人。
喻文离开母亲的怀抱,走向祖母,那慈祥的脸上表述不完她内心的欢喜,用被灶火烤热的手抚摸起孙女的脸,她感觉得到喻文行车几日的疲劳。她不再用语言来表述对孙女的爱,几十年的风雨使老人家深切明白了爱的表达方式。
她挣开喻文的手,张落起儿子媳妇吃饭,并为喻文准备起一大缸洗澡水,她要让孙女洗完澡后吃上一碗热乎乎的煎蛋面然后再美美的睡上一觉,这可是她一直宠到大的孩子,要怎样娇惯,而且又不惯坏老人心里有数得很。
家乡的省城,对喻文来说依然是陌生的,虽然离家近但一切还都得重新来过,像刚出校门时一样,这里的一切都是新的。
与沿海城市不一样的是他们的找工作方式,在家乡没有四处张贴着的招聘启示,也没有摆摊设点的招聘单位,具体说这里的招聘方式要比沿海一带正规些,他们统一于某个劳动力市场或是人才公司。但这正规不多不少给喻文带来不适应,她要融入到乡土的模式中还需要进行调整自己的心态。
在找工作的这段时间里她每天早晨都会买一份报纸,而且每周有几场固定的大型招聘会她都会去参加,在经过多次面试后她忍不住问自己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哎,她曾同时干过两份多么重要的工作呀,而且还很有成就,但也就是因为这种成就感才使她把家乡的发展想得来轻松、容易,以至于高不成低不就的僵持着久久没能安下心来。
这天,她又参加了一个招聘会,在展会的266号位上看到一个财务方面的岗位。前来招人的大姐看完她的简历,抱歉的摇摇头说:“我和你是一个乡的,我虽然很想帮你,但恐怕也帮不到什么。因为你没有会计资格证。”
“回来好多天了怎么一直在找工作?”那女人问。
“嗯。”喻文点点头发出个声音。
“什么原因?”那人又问。
“总是高不成低不就的,感觉都不适合。”喻文因为个性的坦率所以表述得很直接,她想对于招聘者这点也是能很直接的体会到,没必要藏着捏着来回答这个问题。
“你从沿海回来对这边的形势不太了解,在那些地方公司大,部门人多,领导可以随意提拔有能力的人担任个统计或是其他什么的,也不要求你有什么证件,因为他们有的是持证人;但是这里不一样,小企业,一个部门养活不了几个人,出纳一般还兼行政,会计就更不会是几个几个的,所以你要想往财务那块发展就必须先考取证件,要不然是没有公司敢录用你这种没会计证的人。”那招人的大姐很热心的给同乡说,同时表现出她对这些盲目青年的同情之色。
喻文点点头,她怎么会不明白呢,但她又报有一种侥幸心理,希望能有公司发觉到她潜在的能力而破例录用她,必竟曾经的得意使他一直自信着,没有感觉到存在的危机。
她对面的大姐又看了看简历后讲:“我相信你有能力,但是你千万不要以为过去自己很能干就自以为是,你连一块敲门砖都没有能做什么?这里比沿海现实。做为老大姐和同乡我才这样给你说,年轻人免不了带着自以为是的成就感在人才市场幻想未来,那样的结果只能是被打击得体无完肤,磨灭掉原本的斗志。对于一个等于重头再来的人不存在高不成低不就这一说。”
喻文正是这种洋洋自得的人,听了那番话她脸羞得绯红,惭愧的说:“我要是考会计证需要好几个月时间,但是……”
“你可以先做其他的呀,行政、人事工作要求不多,先找到立足点再向高处冲刺。”招聘大姐将简历退回给她,投简历的人渐渐多了她己顾不得再达理喻文,她独自退出这个展位。
像三伏天的即时雨,喻文在微微的失落中又接到了一个面试电话,她想她己把所有条件都降低了,只要自己在面试的过程中表现好些,那么应该能得到这个内勤职位。
她又信心十足的去了那家远在市外的工厂,与她一同去的还有另外三个女孩,这工厂需要两名内勤,这次的面试也就是很明显的要淘汰两个。在交谈中她了解了她们的学历和曾经的工作情况,她对自己得到这个职位更有信心了,因为她的学历和工作经验都明显占有优势。
离开那家工厂后她更是欢喜,不住安慰一同面试但又气恨自己学历低下的女孩。她在心里很是得意自己那点优势。
但人,往往是年轻人,很多时候会因为比别人多出的那点点小优势或以往的成就而自以为事、骄傲得不可理喻。只有当梦幻破灭、受到深重打击的时候才会认识到自己的荒唐、可笑。在一个星期的等待中,对方始终悄无声息,喻文觉得她应该给对方打个电话。
结果让人很受伤,她曾安慰过的那个女孩和另一个女子己在三天前到职了,工厂并没有因为她的优势和成就而考虑她,这一棒着实将她打晕了。她还有什么资本骄傲?还有什么是感觉比别人优越的?她放下电话久久立在窗前,她需要反醒、觉醒甚至痛改以往的招摇姿势。
她又想起了266号展位大姐的话。她“哎”的一声叹息,“肤浅、狂妄、不自量力”她喃喃地对自己做出如此评价,并对心里并未公开表露出来的美好幻想感到羞愧。看来在她青春的记忆中又增加了一个印象――内心被深深撞击后的印记。
陈喻洪用力吸进一大口烟,他己比几年前长高了一个头,头发也从原来的一寸留到了三寸,看起来很飘逸;他通常卸掉工衣后就很时尚的穿起动运套装,这个标志的青年常常引得同厂办公室的小妹为他吃醋、斗嘴。如果忽略掉右手食指谁也看不出来他是刚刚从医院住了一星期院出来的。
他离开丁子山后就只身一人来了这座城市,在这家工厂的生产一线艰苦奋斗了三个年头,终于在前不久偶然的一次设备维修中被制造课课长黄明忠发现了这一特长。那是丁子山几年前传教给他的维修本领。
“嘿嘿,陈喻洪那小子修设备还有一手勒。”制造课长欣喜的对经理讲,而他主要是想提出他的想法。
“你说谁?”经理埋头看资料没注意听便问。
课长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起二朗腿,道:“陈喻洪,32号机台修毛边那小子。”
“他会修设备?”经理抬起头疑惑的问,并将一支烟丢给黄明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