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校门口,一堆年龄或大或小的男男女女从大门口涌出,这么多人,慕以竹一眼看到的,还是那个有着墨色的眉。清亮的眸,丰润的唇,灿烂的笑的女子,慕以竹一直都觉得,没有一个男人女人笑的比起何青梅还要好看,不论心中有再多的难受痛苦悲伤,只要那个女子。在他的面前露出一抹笑靥,他便觉得。整颗心都获得了救赎。
“夫人一直没有中断学业,最近这段时间,都是按时上课,我打听了他们班那个负责的老师,夫人一直很努力,进步也很大,按照这个趋势,只要再培训些时候,应该就能够去考证了。”
小高从后视镜看到慕以竹一直怔怔地望着那个款款而行的女子,男人浅色的唇微微勾起,整张抑郁的容颜上,都跟着勾勒上了一抹亮色,想了想,他捡着这些应该不能刺激到慕以竹的话说,他可还是记得上回慕以竹去何青梅住的地方看她,看到她和陆浩笙亲近的样子时那失魂落魄的表现。那天慕以竹刻意淋雨,幸亏是小雨,回去之后只是发了点低烧,吃了退烧药,又打了一针,第二天就好了。
小高看不得慕以竹这样明明在乎,却因为不知道什么的原因自虐。却更不想直接告诉慕以竹更多会刺激到他的消息,导致这个自己一直崇拜的男人直接倒下。
“青梅这个人,是我见过最执着,最有毅力的人了。”
慕以竹还是望着何青梅,透过车窗玻璃,仿佛隔着一层浅浅的雾,用自己的眼睛,逡巡着她的每一分每一寸,每一丝每一毫,男人修长的手指,点在玻璃上,隔空,对上女人那唇边自信的笑:“她呀。虽然不喜欢读书,可是,只要决定了要做一件事情,必定是拼劲全力,勇往直前,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
这样的性子,在读书上做事上都是好的,比起天资聪颖的人还要有益处,可是,何青梅一直以来,将自己的执着毅力,都耗费在了他慕以竹的身上,太不值得。
“小高,她那天告诉我,想要能够堂堂正正地站在我身旁,我便知道了,她一定会做到的。”
慕以竹眼中有骄傲在升起。
何青梅和她身边的女子不知在谈论些什么,一时间没有注意到这边已经停驻了很久的车子,慕以竹认得,那是那个叫王琳琳的女孩,他自然查了王琳琳的身份,连同她身边的那位男友孙智柯,这个网络社会,只要不是刻意隐瞒,有钱有人,查点东西不是多么费事的,他们的身份还有人品,就算是不会对何青梅有利,起码不会有害,这让慕以竹放心,眼看着那两个边走边说的女子越来越近,明明知道因为特殊的玻璃材质,外面看不到里面丝毫,而且这辆车又是特意新换的,何青梅绝对认不出来,慕以竹还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他的一只手,甚至忍不住覆上了自己左手上的钻戒。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何青梅和王琳琳离着慕以竹坐的车子,甚至只有三五步的距离,从那一日故意和何青梅争执,惹得对方离开,慕以竹再也没有这么近地看过她一眼了,远远地守望,注视,也许还能够控制一二,可是,当那鲜亮的眉眼,那深刻的五官,还有那灿烂的笑靥,离着他只有那么几步的距离,他只要打开车门,走出去,便可以站在她面前,便可以再和她面对面的说话。
这种种妄想,不断地冲击着,化作一股子激流,不受控制地窜入了眼间心间。
“青梅。”
男人清亮磁性的声音划过了空气,顺着那幽幽的风,拂过耳际,桃花眼中闪烁着明媚的宛若三月春风般扰人的波动。
慕以竹的面色一冷,手上有些咯,低头,望见了自己抓住车把手的那一只不自觉的手。
外面的对话还在继续。
“你怎么来了?腿伤不是还没全好吗?小心再躺回去。”
何青梅赶忙上前两步,这么些日子养成的习惯,让她搀扶住了陆浩笙的胳膊,男人今天穿了一身套头绿色针织羊毛衫,v领设计,脖颈处又围了一条装饰用的棕色围脖,男人手里还拄着拐杖,可是,修长的身形,俊美的容颜,温柔的笑靥,时尚休闲的着装,这样的一个人只是往人群里一站,便足够吸引每一个人的目光了,偏偏,此时此刻,这个男人的目光只放在了一个人身上。
男人的那一双勾人的桃花眼,越发波光潋滟:“我想你,不行吗?”
他叹息着,呢喃着,诉说着这喁喁的轻语,他的眉眼间全是情意,若是别个女子,也许这个时候,已经软了身子,麻了心神了,比如说站在何青梅身边的王琳琳,首当其冲,她就觉得自己的腿脚一软,要不是一贯女汉子的坚持支撑着她将自己软和的腿使劲一下抻直了,真的是要丢人丢大发了,艾玛,这是哪里来的妖孽,耳朵快怀孕了肿么破。
然后,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睛在陆浩笙和何青梅之间来回扫射,难道,难道是青梅的新欢?她可是见到过自己这位女性朋友的丈夫呀。
“喂喂喂,陆浩笙,你一天不说这些会死呀,说话就好好说话,别整治些有用没用的可以吗。”
何青梅一掌拍在陆浩笙的胸口,啪的一声,大力的让听到的人都替男人觉得发疼。
“青梅,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在好好说话,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呢?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虽然还不足一日,却也已经度过了几个寒暑。”
陆浩笙宛若在念着一首情诗,而何青梅,听的脑门上冒黑线:“嗯,你家时间过的真快哈。”
“我一直觉得这时间过得太快呢。”
何青梅直接堵了回去:“还有,你如果再这么自作主张跑来,害的腿伤不能及时痊愈,后面你就自己自生自灭吧,你就是看准了我一时心软是不是,我告诉你,我心狠着呢,把我惹急了,把你扔这里不管。”
听到何青梅的话,陆浩笙唇角的笑一顿,然后,便是更加灿烂的笑:“嗯嗯,好,如果我下回再不听话,任凭你处置怎么样。”
何青梅是典型的嘴硬心软的代表人物,明明说着要把他扔到这里,还是一直搀扶着他不放手,而且主动挡住了那些往这边蹭的人,就和那天那场假车祸,何青梅丝毫不怀疑陆浩笙是在碰瓷,把他送到了医院,照料了一个晚上,后来又为了救他,和他跳楼,被拆穿先前是假装受伤,何青梅还是将自己房子对面的钥匙给了他。
陆浩笙这段时间,可算是见识到了何青梅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也许一开始是因为女人那倔强,尖锐,暴烈的性子感兴趣,后面是因为何青梅对他的无可无不可而不服输,再后来,是因为面前这个女人对某个人的坚持与真心,让他羡慕,让他渴望,他以为,那就已经是喜欢,或者是爱了,可是,这段时间,她笨拙的照料,直爽的性子,偶尔的体贴,甚至是她糟糕的厨艺,在陆浩笙心中,不止没有将那份心动毁去,反而是让心动,逐渐染上了隽永。
陆浩笙的眼中,心中,每一日每一夜的相处下,慢慢地勾勒出了一个完整的她。
印刻下来,再想要涂抹了去,便再也不是一句真心与否能够决定的了。
“青梅,这位是”
王琳琳拉了拉何青梅的手臂,陆浩笙眼中的情深,她还没有眼瞎,自然看出来了,正因为看出来了,她才不能再和方才儿戏似的不放在心上,尤其是何青梅和对方相处自然的态度。
王琳琳和何青梅认识的时间不短了,两个人的友情像是做火箭一般,飞速进展,甚至都快赶上闺蜜了,所以王琳琳才担心自家这个徒有女王气势,实则傻乎乎的女朋友,会不会糊里糊涂地就犯了错误。
她可是记得那一次逛街时候,何青梅还有慕以竹一路上的深情表现呀。
“陆浩笙,很高兴能够见到一位美丽的小姐”
陆浩笙看了一眼被王琳琳拉着不自觉松开了搀住他手臂,退远了一步的何青梅,有些遗憾,也有些恼怒,他将身子往胳膊弯里的拐杖上面拄了拄,眉眼微垂,掩去了那一瞬闪现的阴沉。
“我也很高兴今天能够认识一位英俊的先生。”
伸手不打笑脸人,陆浩笙都这么说了,王琳琳虽然觉得这个人不应该深交,还是笑的甜蜜。
“你们在干什么!”
啪的一声,快要相交的手被一下子拍开,孙智柯一副捉奸的表情,将王琳琳猛地往自己怀中一揽,怒视着陆浩笙:“这是我女人,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你个小白脸别以为凭着两句甜言蜜语就能给老子戴绿帽子,我告诉你,我可是认识道上的朋友,只要我一句话”
孙智柯远远的就看到自家心爱的女朋友和一个仿佛自带柔光效果的男人相互凝视,还笑着要拉手,这是要出轨的节奏呀,一时间什么都顾不得了,以着百米冲刺的速度将自家女朋友揽在自家怀中,便开始了噼里啪啦的声讨。
只是,当他在看清了对方的面容时,声音戛然而止,慢慢的,那张帅气的脸上现出些尴尬。
“只要你一句话,就能怎么着,是要断手还是断脚,接着说呀?孙家大少爷原来和道上的人还有交情呢,这真是一个让人意外的消息。”
“表,表哥,你,你怎么在这里,你最近不是应该被你家老爷子召回去了吗”
孙智柯在陆浩笙意味深长的笑容中捂住了自己的嘴。
“表弟,看来你消息也挺灵通的嘛。”
陆浩笙拍了拍孙智柯的肩膀,对方的身子立马矮了一截:“表,表哥,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误会呀。”
不能怪他胆小,实在是陆浩笙从小到大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太过,他一看到这个笑的灿烂的桃花眼男人,他就浑身发杵呀。
“表表哥是什么意思?才多长时间没见,我就换了称呼了呀。”
陆浩笙和孙智柯居然还是亲戚,王琳琳左看看这个笑的如花灿烂,实则暗藏阴险的,右看看那个笑的狗腿谄媚一看就是个二货蠢蛋的,突然间,对基因的神奇之处,产生了巨大的敬畏感,究竟是怎样的基因分配,能够让有着一点相同血缘的人之间相差的那么让人绝望。
“哎,青梅,你究竟是怎么认识这么个危险人物的,一看就比你家那口子可怕,青梅?”
王琳琳顺手扯了扯何青梅的手,随口感叹着,只是没有回音,她转头一望,何青梅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停在她们几步远之外的一辆车,眉头蹙着,一副出神思考的样子,那边陆浩笙和孙智柯,她连一个眼神都懒得送过去。
“看什么呢?”
王琳琳也跟着看。
“走吧。”
何青梅的视线,让慕以竹不敢直视,即使明知道这车子的玻璃外面绝对窥探不了一点里面的内容,他还是觉得不自在。
“总裁,不和夫人打个招呼呀?”
小高真心建议,他可没有忘记刚刚慕以竹看到陆浩笙出现后那副脸上直冒杀气的样子,既然不是不在乎,这个时候顺势出去,有什么误会当面解释清楚不就好了吗?
“小高!”
慕以竹厉喝一声,小高身子一颤,一拧钥匙,将车子发动起来,脚下一踩。
何青梅本来只是莫名地觉得一直停在那里紧紧地闭着车窗的那辆车子里有些什么吸引她,那种感觉,她说不清楚,可是,只是感觉,也足够让她抛下身边的这些人,走了过去,车子发动的声音她听得清清楚楚,那一瞬间,何青梅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冲了出去。
“青梅!”
“青梅,你做什么!”来见庄亡。
王琳琳最先反应过来,伸手要拉住何青梅,却错手而过,而陆浩笙第二个反应过来,只见得车子已经临近了何青梅,拐杖往地下一扔,他往何青梅那边冲去。
“刺啦!”
一声狠狠的刹车声,慕以竹望着双手张开,挡在车前的女人,脸上猛地冒出了一层冷汗。
“总,总裁。”
小高话都不会说了,他望着车头堪堪抵在何青梅腹部位置,只觉得自己刚刚在鬼门关打了个照面。
“何青梅!”
慕以竹咬牙切齿地吐出了这三个字,他想要伸手从怀中掏出烟和打火机,可是,他的手抖了几次,也不成功,脑海中,闪现的是一年多以前那场车祸,那闪着刺眼灯光的夜晚:“何青梅!”
他又咀嚼了一遍这三个字,猛地拉开了车门,大步走到站在车前的女人面前,在对方面露欣喜之色的时候,抬起手。
“啪!”的一声,男人的手掌颤抖的更加厉害,他望着捂着自己脸上多出的五指印,不知所措的愣愣地望着自己的女人。
“以竹?”
脸颊上的刺痛,让她渐渐地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然后,是更加的不敢置信:“你打我。”
慕以竹对何青梅冷淡过,慕以竹对何青梅恶言相向过,慕以竹用尺子抽过何青梅手掌心,慕以竹敲过何青梅的头,埋怨她总是不长记性,慕以竹,从来没有这么充满恶意的,去打何青梅的脸。
“我打了你,我打你做事没有脑子,我打的你还不够狠,不够清醒!你要是清醒的话,你就不会往车子前面钻,你要是但凡有点脑子的话,你就不会这样让我难做!”
慕以竹一声声一句句,越说何青梅的脸色越苍白,那五道红红的五指印,透过女人纤细的指缝露出的一点,越发地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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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慕以竹丝毫没有产生什么怜惜的情绪,没有觉得自己太狠,他只恨自己平日里不够狠,他只恨自己素日里太过纵容何青梅,才会让她拿着自己的命开玩笑,只要一点点,整个车头和何青梅的腰腹部,仅仅一个指头的差距,刚才,是真的差点撞上去,撞上面前这个还不觉得自己有错的女人。
“我只是想要知道车里的是不是你,以竹,我只是,只是太想你,以竹,你是来找我的,是不是?我知道上次你说的那些话都是有原因的,叔叔的事情,我找人查过,确实是他犯了错,我把自己所有的钱财都给了出去,以竹,你原谅我,好不好。”
何青梅的一只手忍不住扯住自己的衣角,揉动,她一直忍着没有去找慕以竹,她想要知道他那么对她的原因,她想要他给她道歉,她想要武装好自己,然后,勇敢地站在他面前,告诉他,她可以和他并肩作战。
可是,当真的面对面,何青梅发现,自己可悲的什么都不想了,她只要他。
慕以竹张了张嘴,一时无声。
何青梅有错吗?何青梅所有的错,都是起于慕以竹,真正错的是他慕以竹,应该怪责的,是那天借题发挥的慕以竹,应该请求原谅的,是这个不合格的无法让自己的妻子安宁幸福的丈夫。
这个女人爱惨了他,在他的面前,她近乎卑微地说出了原谅二字,原谅,原谅谈何容易,他和她之间,横亘了太多的东西,既然已经走出了第一步,便接着走下去,不能回头,绝对不能回头!
慕以竹的手狠狠地攥住,低垂的睫毛一颤,抬眸间,凤眼凌厉,冷酷的像是一个千年万年冻结出来的冰人一般。
何青梅在那熟悉的眼神中,感到了一阵冷涩,明明只是初秋,明明天朗气清,她却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慕以竹冷笑:“何青梅,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自以为是,你为什么总是做事不考虑后果,你为什么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何青梅,我受够了你的无理取闹,受够了你的霸道自私!”
何青梅呆呆地站着,听着这个自己最爱的男人,对她的一句句审判,对她的一句句指责,一时间,想哭,又想要笑。
这究竟,是怎么了?
“以竹”
何青梅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幽冥飘荡而来,只是一阵风,便好像会将她的呼唤吹的支离破碎:“以竹,你在说什么?”
“以竹,你是爱我的不是吗?”
她的眼神空洞,慕以竹的受够了,让她觉得自己从小到大的坚持,从小到大的情感,她最重视的青梅竹马,都跟着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似的,被狂风吹的,纷飞零落。
“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那三个字。”
掌心瞬间的刺痛,甚至感受到了濡湿的液体,慕以竹却只是更加紧地攥住那只打过何青梅的手,一字一顿:“从来没有。”
“我们是夫妻,慕以竹,我是你的妻子,你合法的妻子!”
何青梅猛地扑倒了慕以竹面前,她的双手紧紧地掐住男人的胳膊,尖尖的指尖深深地陷入了西装布料之间:“慕以竹,我不管你说的是真心还是假意,你别想摆脱我!”
她的脸绷得紧紧的,眼睛中的空荡飘渺被一股子锐气与执拗所取代,那一刻,她眼中的光芒亮的惊人,亮的让慕以竹都不敢直视:“我们离婚吧。”
在心里徘徊了无数次的话语,在心中演练了太多次的现场,最后,到底吐了出来,这句话出口的一瞬间,砰的一声,眼前一花,慕以竹踉跄着跌倒在了车头上,他的一只手按住车盖,这一下狠的,若不是他身后是车子,恐怕要摔出去。
“你做什么打他,你做什么打他!”
何青梅的拳头狠狠地锤在陆浩笙的胸膛上,她眼中的泪水,终是肆虐,她气恨陆浩笙打了慕以竹,可是,她没有勇气再看慕以竹一眼,她害怕,那个男人,会说出更加让她绝望的话来。
陆浩笙一声不吭,任由何青梅拿着他撒气,任由她疲累地从疾风暴雨化为了一拳拳的无奈,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恶狠狠地看着慕以竹,看着这个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渴望的,却不知珍惜的混蛋,他以为,他会很开心慕以竹对何青梅说那些狠话,他以为,自己会推波助澜,像是那一次绑架他做的那样,可是,当他看到她眼中那要将自己也烧灼了的希望与绝望之后,陆浩笙不受控制地打了慕以竹,在何青梅的面前:“你是个混蛋!”
陆浩笙盯着慕以竹,像是一条毒蛇盯着自己仇恨的对象。
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将脑子中的晕眩摇去:“这不是你希望的吗?我正好退位让贤,你心里估计快要开心疯了吧,你不是喜欢青梅吗,现在做出这假惺惺的君子样,恶心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