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闻言,眸光稍稍迷离,楚念只来得及低声唤了一声“妈”,就脑袋一沉昏倒在黎暖云的怀里。
护士急忙上前,看了看楚念的状态,确定楚念只是睡了过去,这才松开一口气,扭头对黎暖云说道:“顾夫人,楚念小姐刚做完手术、身子还很虚弱,我们现在要把楚念小姐送去普通病房,之后还要挂点滴的!”
“哦,麻烦你们了!”冲护士点头浅笑,黎暖云扶着楚念的肩膀轻轻将人放平躺下,又给她盖好了被子,这才起身,“我们待会儿要回去处理一些事情,所以医院这边、请你们派最好的护工照顾着念念!”
“是的,顾夫人。”护士小姐毕恭毕敬的应着,而后还不忘补上一句,“顾老夫人、顾夫人请放心,楚念小姐我们会尽心尽力的照顾好的!”
言城四零一医院的护士小姐们,大都是照顾那些性格刁钻古怪又难伺候的退休老干部的,任职前受过严厉的“魔鬼式”抗压训练,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察言观色的本事更是炉火纯青。
遂,黎暖云放下心来。
一连三天,楚念都待在言城市四零一医院安安静静的。真的很奇怪,这个骨子里带着“狂犬病毒因子”的小怪兽居然能安分守己的在医院待三天,没有嚷嚷着要出去玩儿。
到了时间就乖乖上床睡觉,护士来送饭就乖乖吃饭。阳光好的时候、就一个人坐在医院前那颗大樱花树下的长椅上晒太阳。
只是全程都是安安静静的,仿佛失了声。
深冬,寒风凛冽,但是医院这里却与世隔绝了。
安静、寂静、死寂……
没有风的声音,很温暖。楚念安安静静的坐在樱树下的长椅上,双腿屈起、双臂抱着腿,小小的脑袋低垂着、枕在膝上。
从远处看,那样小小的一个人儿,瘦骨嶙峋、背影冷峭的叫人心疼。
温暖和煦的阳光透过枝枝杈杈洒落下来,在楚念侧脸上落下一块块形状怪异的光斑。
突然衍生出一股文艺而悲凉的气息。
顾楚北站在离楚念不过二百米的地方,看着楚念蜷缩成小小一团的背影,心底最柔软那处一痛、就好像被戳上了一根木刺儿,太疼,疼的抽搐。
有多久没有抱抱她了呢?有多久没有亲亲她了呢?又有多久没有捏一捏她肉呼呼的小屁股了呢?
有她绕在身边叽叽喳喳、讨好搞怪,甚至是她到处打架闹事儿耍|流|氓、要他收拾烂摊子的日子,仿佛一夕间远去、消散,最后只剩下淡淡的回忆。
每次想起来,唇角总是忍不住勾起,苦笑之后,却是铺天盖地、漫无边际的绝望。
行走在上古的洪荒中,浓重,抑郁,疼痛,绝望。
“小东西……”我怎么会这么疼呢?!!!
楚念在医院的第五天,是个雪天,鹅毛大雪。
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樱花树被白雪覆满枝头,最后承受不住其重量,枝头一压、雪花绕着樱花树飞乱了一片,也迷乱了眼底。地面上几乎没过脚踝的积雪、眨眼间却被几个疯闹的小孩子尽数踩碎。
楚念抿唇轻笑一声,淡薄的几乎没有任何情绪,转身、就看见安晨晨一脸忧愁的看着她。
“死丫头,我来了!”
“矮冬瓜。”楚念回应,微微一笑,还是那三个字,只是没有了当年的小怪兽的活力和潇洒。
平淡安静的叫人害怕。
安晨晨眼角眉梢的担忧一闪而过,强颜欢笑着走上前来,拉住楚念的手,“死丫头,你瘦了这么多,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苦?
楚管再坚强的人,心里都有一处伤,触之则痛、碰之则伤。
—念摇头,她没有吃苦,但是比吃苦更叫人崩溃。
不—逆鳞。
楚念不见天日的心底最深处,有一个叫做“背叛”的逆鳞。
于是,她被要了半条命去。
安晨晨皱着眉,一脸担忧又心疼的表情看着楚念,想安慰、却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安慰的话。
倒是楚念、吃吃的笑了起来,转身,复又面向落地窗,黯淡无光的视线里没有丝毫焦距,透过玻璃、飘散在虚无缥缈的远处,她脸上那种淡薄的神情,有种超脱了红尘的错觉。
“矮冬瓜,你说命运为什么要对我这么不公平?”沉默半晌,楚念回头瞥了安晨晨一眼。
安晨晨心头一动,“念念……”
“我怀孕了,我本来是想告诉顾楚北、然后看他的反应的,如果他高兴、我就打掉这个孩子,如果他不高兴、我就留下这个孩子……我恨他,我不甘心,我不想让他好过,所以我用这个孩子来报复他……”
语气陡顿,不知觉中、楚念的嗓音里夹杂了淡淡的哭腔,“可是晨晨你知道吗?医生说、也许我以后都不能怀孕了……就连这个孩子,也许都保不住。”
“晨晨,为什么?为什么被惩罚的是我?可是我明明就没有错……我没有错……”
嗓音破碎不堪,眼泪肆无忌惮汹涌而下,很委屈、明明该嚎啕大哭的,可是楚念却惨凄凄的苦笑起来,尖锐的声音充斥整个病房,莫名的叫人心里发凉、泛起一股阴仄仄的森冷。
说实话,认识楚念七年,安晨晨从来没有见那个欢脱狗血、没心没肺,什么都不放在心里的小怪兽哭过。这个丫头,向来是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的,哭、是最懦弱的妥协。
安晨晨鼻息间溢出一声察不可微、几不可闻的叹息声,反手将楚念抱住、一手轻轻在她后背上拍着,心里念思万千。
无侍而恐的孩子,只能坚强,可是坚强过了头、便迎风而折。
女人,要么沉默、要么疯狂。而显然,楚念属于后者,她骨子里有变态的潜质。
临走前,安晨晨对楚念说了一句话,“念念,现在你的面前有两条路……第一条路,死
也不松手,只要你站稳了在顾楚北身边的位置,那么其他的女人就都只是炮灰,她们的确是得到了一些东西,可是最梦寐以求的东西、她们永远都得不到……结果就是、所有人一起下地狱。第二条路,你离开,放所有人一条生路,长痛不如短痛,也许短时间里你还是想不开,但是、时间一长,或许当你重新遇见自己的幸福时,一切就淡了。”
话落,安晨晨定定地看着楚念,眼底里、有一种奇异的亮光。
她知道的,楚念是变态。
果然,楚念缓缓抬起脸来,抬手在脸颊上抹了一把眼泪,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唇边勾起一抹邪佞阴狠的邪笑。
眼睛一眯,视线阴鸷的垂敛下,她一字一顿,几近咬牙切齿,“那、就、一、起、下、地、狱!”
腊月十五,年关将近,今夜的月亮特别圆、特别亮。
在床上翻过来覆过去很长一会儿,病房里才渐渐归于平静。
楚念的呼吸浅薄淡然,在安静的深夜里,极轻极轻的。
病房门被推开,走廊上的凉气被带入,蜷缩在被子里的楚念、还是忍不住轻轻哆嗦了一下。
一如往日,楚念背对着病房门在装睡,顾楚北静静地站在床边。清冷的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散在顾楚北半边脸上,随着睫毛垂下的弧度、在眼睑下方投落一片扇形的阴影。
他所有的情绪和表情都被隐匿在那方阴影中,明灭不定。
“小东西……”吐出一口浊气,眼皮阖上,顾楚北无奈又心疼的叹了一口气,慢慢蹲下身去,握住楚念垂出被子外的手。
似乎,这小东西连手都瘦了一圈,骨节分明,骨头凸起,握在手里竟然有些硌人的感觉。
给楚念掩好被子,顾楚北又抬手摸了摸楚念的发顶,微微粗糙的指腹在她眉梢处来回流连,眷恋、不舍。
这么安静的小东西,不吵闹、不冷漠,卸下全部戒备的伪装,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心头一动,看着楚念微微息阖着的粉红小嘴巴,顾楚北眼底泛起了丝丝缠|绵缱绻的温柔,前倾了身子,眼看着就要亲到楚念的嘴角时,手机一阵来电时的震动。
来电显示——“晴晴”。
顾楚北懊恼的皱了皱眉,起身,正要转身离开,被子里传来嘤嘤的低泣声。
“顾楚北,你别走……”
极轻极轻的声音,几乎要听不见。
顾楚北脚步一顿,当下里以为只是思念成魔的错觉,垂眉苦笑一声,而后,身后那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顾楚北,我害怕。”
这次听得真切,确实是那小东西的声音,而且还是在叫他。
微愣之后、顾楚北黯淡苦涩的眸底里滑起惊喜,猛地转回身去,噙着欣喜和不敢置信的眼睛触及楚念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时,几乎要被那铺天盖地袭来的“大赦感”灭顶。
这是自从“仓库事件”发生以来,楚念第一次对他露出如此亲近的姿态。
这也是顾楚北第一次手足无措、欣喜若狂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表达自己的情绪,红着眼眶、唇边勾起微笑,顾楚北伸手将楚念从被子里拉出来,抱进了怀里。
“小东西,小东西,小东西……”近乎语无伦次、神经错乱的念叨着,顾楚北好几天没有修理胡茬儿的下巴在楚念脖颈上蹭过来蹭过去,直刺得楚念脖子那里痒的难受。
顾楚北捏着她的下巴,没头没脑就要把舌头伸进她嘴里时,楚念终于忍不住那股恶心,脸稍稍一偏。
顾楚北愣了愣,转念苦笑一声,眼帘垂下。
当时,楚念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却也能想到他在想什么。
“顾楚北,我痒。”一如之前那般软软糯糯的嗓音。
话落,楚念双手环住顾楚北的脖子,身子微往后仰,瞅了瞅顾楚北的脸,“顾楚北,你怎么变得这么丑了?我不喜欢又老又丑的男人!”
“……”一句话,瞬间让顾楚北下地狱,又可以瞬间让他上天堂。
顾楚北笑得很难看,急忙松开楚念,“小东西乖,我去洗一洗脸。”
“不要。”眸色一转,楚念缠在顾楚北脖子上的双臂又紧了几分,撒娇似的嘟囔了一句,“我不许你走,你肯定是要给沈战晴打电话去,刚才我都看见了,是那个女人的电话,不许你走!”
顾楚北的脸色微变。
手指插进楚念的发丝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着,沉默半晌,才问道:“小东西为什么不喜欢晴晴?”
他的眼底,有紧张。
楚念心里滑过一抹哂笑,却仰头撒娇、在顾楚北嘴巴上亲了一口,笑道:“因为我吃醋了。”
诚如晨晨告诉她的,女人该软就要软、该撒娇就要撒娇,紧紧地缠住他——要生气让别的女人一起生,要下地狱也要拉个垫背的!
如此想着,楚念唇边的邪笑逐渐妖娆阴毒起来,小手灵活在顾楚北胸前滑过,解开了他衬衣的纽扣。
已屏蔽。
楚念可就穿了一层薄薄的睡裤啊,两个人的感觉、那怎叫一个清晰了得。
顾楚北整个人僵住,一动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理智被冲昏了头,反身将楚念扑倒给啃了。偏偏,楚念这小混蛋还不安分、不老实,挪着肉呼呼的小屁股一直在他那里蹭过来蹭过去。
赤|裸luo的挑逗。
顾楚北憋的快要炸开。
忍?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一个活生生的正常男人,心爱的小女人就在怀里,仅差那两层裤子之隔、就可以戳进去了,顾楚北表示很不淡定。
已屏蔽。
顾楚北唇边噙笑,左手摁着楚念的后脑勺,凑上嘴亲了一口,趁小东西茫茫然不知所措时,右手食指往前一戳、再重重的曲起,疼得小怪兽“嗷呜”一
声,猛地挺直了身子、脑袋往后仰。
整个人呈被炸熟了的小龙虾似的姿势,弓起一抹优美的弧。
上衣被扯开大片,两只漂亮的小白鸽轻轻抖动着送到了顾楚北的唇边。
已屏蔽。
因为楚念还怀着孕,刚开始顾楚北不敢有过大的动作,一举一动都注意着楚念的反应,确定她没事儿,才稍稍放开了手脚。
单人间病房里,喘|息、呻|吟声交织在一起。
床边,顾楚北的电话不知何时接通,屏幕上方,一抹小小的亮字——“晴晴”。
楚念是故意的。
可是顾楚北没有发现。
话说那沈战晴也是个jian玩意儿,居然一直开着电话,直到顾楚北和楚念从巫山云雨爬下来,她才愤愤地摔了电话。
于是,顾楚北听到了电话被挂断的“嘟嘟——”声。
当时,顾楚北脸色一黑,看着楚念。
楚念姑娘一脸洋洋得意之色,就在她以为他又要说,“皮痒了?”的时候,顾楚北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拿起电话,拨了回去。
顿时,小怪兽的心情就坏到了极点,劈手抢过顾楚北手里的电话,挂断。
瞪着眼睛,嚷嚷道:“顾楚北,要是我和那个女人一起掉进了河里,你救我还是救那个女人?”
顾楚北很是无奈,捧住楚念的脸,“小东西,不要一直‘这个女人’‘那个女人’的叫,晴晴是当年为了救爷爷而死的沈续沈爷爷的孙女,他们家对我们家有性命之恩……小东西,以后见到晴晴都礼貌一点儿好不好?”
“不好!”
“小混蛋!”顾楚北无奈至极,低头笑了笑,捂在楚念脸颊上的手顺势一捏,宠溺地揉了揉楚念嘟起的小腮帮子,不打算继续和她“争”下去。
算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和她说明情况。
在顾楚北的眼里,楚念是个纵横刁蛮又喜欢到处打架闹事捅娄子的主儿,但是,她从来不会越过那道底线。
他知道、她什么都懂得。
所以好可爱,又好招人疼。
继续捏她的腮帮子,忍不住再凑上去狠狠的亲几口。
却不想,楚念接着又问道:“顾楚北,如果我和表姐一起掉进了河里,你先救谁?”
小怪兽说着这话时,语气里有股隐隐的戾气。顾楚北听了出来,心头一惊,下意识地去看楚念的脸,然、小怪兽已经垂下了羽睫,所有的情绪不论喜怒哀愁都被掩匿在了长长的睫毛之下。
悄无声息,没有分毫暴风雨或者艳阳天的前兆。
顾楚北开始心慌。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很难受。
长达十几分钟的沉默,直至空气里的每个分子都沉重的压迫心脉,楚念抬头微微一笑,“算了,我困了,睡觉吧。”
毕竟,她可是会游泳的小怪兽呢!
人不救我、我自救。
腊月二十三、小年这一天,楚念出院。
没有回天悦山小区的公寓,直接被黎暖云“拉”回了顾家老宅。
然后,遇到了沈战晴。
本来那女人还有说有笑的给何素秋擀着饺子皮,一转眼、看见顾楚北怀里的楚念后,一下子就炸了毛、神经病附身。
腾地站起来,手里的擀面杖直朝楚念面门摔去,“死女人,狐狸精,你为什么要一直缠着我的暮北哥哥?!”
“狐狸精,小三!你不要以为你肚子里有了暮北哥哥的孩子你就可以和暮北哥哥在一起了,我告诉你,我才是暮北哥哥喜欢的女人,我们很快就要结婚的!”
所以说,嫉妒的女人好可怕。
更可怕的是,这个嫉妒的女人还是个受过专门军事训练的神经病!
用对了,其威力堪比一枚原子弹啊,有没有?!!!
微微眯眼,楚念抬腿踢掉擀面杖,耸了耸肩,冲顾楚北无所谓的一笑,“不需要解释,我不和神经病计较!”
“楚念,你说谁是神经病呢?怎么能这么口没遮拦的?你爸妈是怎么教育你的?”听见楚念说沈战晴是神经病,何素秋当即就不高兴了,老脸一沉、拿出一副老人家的“威严”来,训斥了一句。
楚念撇嘴讽笑一声,“谁是神经病、我就说谁啊,顾老夫人,你激动个毛线劲儿?”
“再说了,我爸妈是怎么教我的,关你是什么事儿?我天生就这么口没遮拦的又怎么了?和你有几毛钱的关系么?!”越嚣张越来感,楚念自己都不知道、她怎么就成了一只战争贩子。
稍稍一点火星,她都能给它引成燎原大火。
之后回味的时候,小怪兽就会自嘲:奶奶的,我可真是具有革|命精神!
只是当前,空气中的火药味儿越来越浓重,眼看着就要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黎暖云急忙捂住楚念的嘴巴,“念念,不要再说了……”
何素秋的脸色已经苍白的吓人了!
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的赶脚,果然,楚念姑娘只见眼前的手臂一挥,然后老奶奶就发怒了……
“咕咚——”
“噗通——”
“噼里啪啦——”
应声,桌子被掀翻,包好的饺子、未包的饺子皮、饺子馅,连带着杯子、碟子一起摔在地上,一地狼藉。
闻声从楼上下来的顾绎雄和顾飒航愣在楼梯口,转瞬间脸色黑成一片。
“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究竟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顾绎雄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黑着脸色从楼梯上迈下来,“整天闹过来闹过去的,还有没有一个家的样子了啊?”
“眼看着还有几天就过年了,看看,把家里搞得这么乌烟瘴气的,传出去叫不叫人家笑话?!”
顾绎雄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脸上一片乌漆八黑的、十分生气的样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