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岸一把揽过妻子,笑得毫无诚意:“无论她美成什么样子,都是我这个做丈夫的功劳,阁下都不必太过关怀。”
“真是遗憾。”对方摇首啧叹,“如晴暖这般的女子,怎会屈身下嫁一个如此无礼之人?”
遂岸眉峰骤扬:“你这个……”
“停。”冉晴暖回头,自指颜面,“我这个样子,连爹爹也是听到声音后才认得出来,又会美成什么样子?”
遂岸大嗤:“我当然知道这个屏风男是有意为之,但他看冉冉的眼神我就是不喜欢。”
“屏风男?”那人听得新鲜,“晴暖,你的夫君很……”
“想夸本王美若天仙貌比潘安光芒璀璨英雄盖世只管直接告诉本王,不需要让本王的妻子转达。”遂岸善良提醒。
“贤婿不得无礼。”冉重开口,“这位是我大云皇上。”
自对方才一出现,遂岸即隐约猜到,尤其妻子已经脱口叫出,但是,这不妨碍他尽情表达自己的讨厌:“就是那个宝座还没有坐热便被人赶下去的落魄皇帝?”
不等父亲说话,冉晴暖已将丈夫按向身后,转身向来者微福:“皇上勿怪,我家王爷看着高大,实则极是孩子气,晴暖替他赔礼。”
遂岸口中的“落魄皇帝”,正是处于逃亡中的原廉王明容毅,他唇角噙笑:“朕早听冉爱卿说过,晴暖嫁了一位活力十足的夫婿,原来是这个意思。”
此时,冉重总算从女儿的“凭空出现”带来的震愕中缓过神来,始有余裕思考:“你们是如何进到这宫里来的?还得以进到了禁天阁内?”
“岳父大人,这个说来话长,请容小婿日后对您详谈。”遂岸言间,双目向四遭一扫,“此处如此看上去像间书房,可从外面看却完全不同。小婿从踏进阁门到找到岳父所在,一路路径的布置似乎是用了阵法,诸如九宫八卦之类,指引着我们直朝此间走来。”
“的确如此。”明容毅道,“否则以你这样的高手,早该察觉到朕的存在。”
这话还算顺耳。遂岸乜眸:“你懂得这阵法的精要?”
“当年幼妹暖晴误闯此地,险些命丧于此,从那时,朕便对它多用了一些心思。你们之所以能够顺利到此,也是因为朕的指引。”
冉晴暖意会:“也就是说,皇上一直隐身在此?”
明容毅含笑颔首。
遂岸长腿直迈挡到妻子身前,直面对方:“阁下可有什么反击计划?”
“哦?”明容毅目光一闪,“阁下这么问,难不成是想助朕一臂之力么?”
遂岸两臂抱肩,一眉高挑,不肯不否。
“你是大氏人,为何想参与到我大云国的争斗中来?”
遂岸嗤声:“倘若此事仅仅是你们兄弟阋墙窝里斗,我不想参与,也不关心你们谁胜谁负谁王谁寇,但是,如果坐上皇位的是一个对本王王妃贼心不死的花痴,本王就帮着另一个把他拽下来就是。当然,如果阁下不想本王多事,本王也不
勉强,左右本王的目的只有一个,平安救出岳父一家。”
明容毅扬眉:“冉爱卿是朕的恩师,朕也不想因为朕的失误令冉爱卿一家遭此厄事。从这一点来看,阁下与朕有着共同的目标,而且敌人的敌人即是朋友,何妨一试?”
“听阁下这口气,似乎是本王上赶着帮忙不成?”
“阁下多心了。”
“是阁下不小心。”
冉晴暖对两个男人间的微妙游戏不感兴趣,她凝视着消瘦的父亲,实实心痛难抑:“这么多日,明容硕一直将父亲囚在此处么?”
冉重面色沉重:“有一桌一椅一笔一砚,还有供应丰足的纸墨,比及你的奶娘和兄弟,为父的处境已然够好。”
“他仍然在逼您撰写皇上的罪己诏么?”
冉重摇首:“旧帝将为父囚在此处,只是为了折辱为父,而非为了翰林院任何一个学士都能写得声情并茂的罪己诏。为父为救奶娘母子,不得不给你写下那封信,其内加以暗示,希望你勘破个中凶险,远离万安城。但也明白,你越是察觉有异,只会回来得更快。这些日子,担心奶娘母子,担心吾儿,心焦如焚,想必这就是旧帝希望为父所经受的。”
那样的人,不做这样的事,反而奇怪了不是?冉晴暖连恨骂一句也懒,只道:“奶娘母子现被囚在何处?”
“上一回高岭过来,告知为父他们被羁押于刑部大牢内。”
她若有所思。
“暖儿。”女儿这副神色,冉重料得她必定又有思量,“为父知道你很聪明,但你如今有夫有子,身处万安城,纵有贤婿保护,也是危机重重,切莫做危及自身之事,行事之前多想想家中幼子,明白么?”
她嫣然:“父亲也是,你还未见过您的孙儿,这一次平安度过后,您随我们到嘉岩城罢,见见那个胖娃娃。”
“是呢,岳父大人一定要替小婿好好管教那个臭小子,教会他男子汉大丈夫需要顶天立地,别动辄粘着母亲撒娇。”遂岸从妻子肩头把头探来,嘻笑道,“请岳父大人放心,有小婿在。”
冉重点头。
尽管不舍,终须暂时别离,冉晴暖洒泪与父亲作别。
目送这对伉俪离去后,明容毅低叹:“学生总算明白恩师当年为何不将晴暖许给太子,也不愿意让她做我的王妃了,您一直替晴暖等着这么一个人出现罢?”
冉重默了默,淡淡道:“旧帝对暖儿仅是见色起意,皇上则是欣赏多过喜爱,暖儿外冷内热,若遇到的不是一个对她专注专情的丈夫,人生必定寡淡无味。为人父的,自然希望自己的女儿活得快乐一些。请皇上原谅一个父亲的私心。”
明容毅浅哂:“姻缘之事最忌强人所难,晴暖身边的男人足够配得上她,朕的那一点少年单恋怎比得过那一份坚定相守?”
冉重微怔:“皇上对遂岸如此高看?”
明容毅重重颔首:“虽然有几分狂傲,但绝对不能小觑,朕甚至庆幸他的眼中只有晴
暖,尽守本职无意扩展,否则势必是我大云最可怕的敌人。”
就是说,自家女婿已与皇上达成了某些协议?冉重不免心生忧思。
正当此时,外间有人高喝:“相爷要提审罪臣冉重,速将其带往刑部大堂!”
明容毅一愕,听得外间跫音渐近,猝尔向身后的屏风一拍,须臾之后,外间的脚步声向它处引申而去。
冉重摇首:“皇上,知悉这阁内乾坤的不只有您一人,若是被对方察觉有异,此处就再也无法成为皇上的隐身处了。”
明容毅满面疑云:“他对恩师这么多日不理不问,今日为何突然要审?难不成察觉到了晴暖已经抵达万安城?”
“倘若如此,旧帝会直接冲到微臣面前。如今只是刑部提审,想来是想从微臣口中得到些什么。”冉重面色如常,声嗓平缓,“所以,皇上若能离开禁天阁还是尽速离开,微臣怕届时受刑不过将皇上的行踪透露出去。”
明容毅一时无言。
冉重径自整襟捋须,道:“请皇上把那些人带过来罢,微臣也想晓得旧帝到底想知道什么.”
明容毅眼前倏然一亮:“不管他想从恩师这里得到什么,只要晴暖的行踪没有暴露,他必不会让人对恩师动刑,也必定故伎重施,以师母母子挟迫恩师。这反而是一个将恩师一家三口一起救出虎口的机会。”
冉重微惑:“莫非皇上与遂岸已经定了什么计划不成?”
“他会再来一次禁天阁,与朕互换消息。朕答应他,一旦确定了师母母子行踪,商议下日期时辰,朕在内,他在外,同日同时救出恩师与师母母子。但这一次兴许是个好机会,可以让恩师提前脱离这块地方。”明容毅满身兴奋,旋踵迈进屏风之后,“恩师稍等,朕命人将恩师移往刑部的消息送给晴暖夫妻。”
冉重未再多言,听之任之,闭目养神。这位多日来在自己面前以遂岸口中的“落魄皇帝”貌走动的昔日弟子到底隐藏了多少实力,他无意探究,这一次重新出山累及妻子,已是悔不当初,再不想涉身太多。
一个时辰后,在阁中迷路的侍卫终于寻到了正途,将冉重押往刑部。
明容毅走出屏风,走到冉重坐过的案前提笔落书。
“皇上。”屏风后走出一人,“您当真相信那个氏国人?”
前者轻嗤:“朕几时那么轻信于人过?”
后者一喜:“那么,您只是想利用氏国人,提升咱们反击时的胜算了?”
“就算如此罢。”明容毅瞥其一眼,“朕这边的事你不需要关心太多,做好你份内的。”
后者却毫无退意:“话虽如此,微臣还有一件事想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说。”
“您当真喜欢冉大人的女儿么?其实,倘使把她送到旧帝面前,趁着旧帝分心的一刻取其性命,不失为一条捷径。”
明容毅覆下的眸心遽闪,掀睑时一片平静:“的确是条捷径,朕会好好考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