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里的篝火渐渐熄灭, 热闹聚集的人群也三三两两地散开了,到处都是。只是相隔总有些距离,各不相扰, 或者是没人有闲暇去关注别人的谈情说爱。
轻柔的风摇不动刚刚发芽的树枝, 而枝头上那些挂着的祈福彩幡却随风飞舞, 似乎真的要把那些美好愿望都送上天去, 让上天帮助它们变成现实。
似乎还有鲜明的节拍, 还有旋转的舞蹈,还有那醉人的芬香……又似乎是处于无人之境。夏瓖像是被什么蛊惑,恍惚地回应着吻着自己的人。一阵缠绵轻柔的亲吻之后, 她含糊地低喃一声:
“太子兄……”
北延翯双手一紧,呼吸沉重, 亲吻也更为激烈起来, 像海上突然降临的风暴。
夏瓖觉出异样来, 猛地推开拥抱着自己亲吻的人。及至双眸清明看清是北延翯之后,更是满面通红, 极为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怎么做出这样的事来!
北延翯却已神情愉快,含笑看着她,“夏瓖!……”
夏瓖扭过头,心里慌乱不堪, 不知该如何面对。一时只想找个话题摆脱这样的暧昧, “大汗, 和亲公主的事……”
“你们那位公主的事真是让人大煞风景, 今晚我们不说这个。我也不会再拿那些来……要求嫁给我, 我会先让你喜欢我……”
“不!……”
“不要这么快拒绝我,我可以等……”
中原女人总是很害羞, 即使是一直男儿装的夏瓖,即使是在这样已动情的时候。不过,这不一样的风情却更增加了他的征服欲。
“不可能的事,大汗还是不要抱什么希望,即使你是真的有些喜欢我……”
北延翯眯了眯眼,她还是不相信他!“你就这么狠心绝情?刚才你明明也动了情!”
“我……”夏瓖脸红难堪,她也不知刚才怎么了,居然让……
“对不起,我只是一时……”其实,她对不起的应该是天政吧。她咬住唇,心里愧疚不安;猛地站起身,飞快地跑下山坡。宽大的裙裾舞出最大的飞旋来,散开的发辫也飞扬起来,比之刚才在跳舞的时候更为美丽疯狂。
北延翯愣愣地看着那越去越远的身影,嘴角慢慢勾起一丝自信的微笑,他会俘虏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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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氏被伍公公控制住行迹,再也不能和北延翚军中的奸细交通消息;而永安在夏瓖亲口承认自己是个女子之后,不堪打击,混乱之后更加糊涂,几乎得了失心疯了。随身带来的太医束手无策,不能诊断治疗。北延翯趁机压下大婚的日子,对自己这边朝臣只说永安不能适应这里的生活,令昭戎太医前来看病,将永安禁锢在住处,不见外人。
夏瓖自是着急,开始寻求别样途径处理永安的事。既然北延翯根本无意娶她,也不可能娶她了,那么,她只有借助其他办法完成使命。
自那晚之后,北延翯更多来找夏瓖,且并非只像原先那些所谓的求教,连伍公公都觉得有些异样。同时,伍公公很奇怪驸马为何忽然关心起西北战事的北延翚,他不是不愿掺和昭戎内部的事,不会为昭戎族出谋划策的吗?
不久,北延翚击败并收服了察乌部落,率部凯旋。
庆功宴上,北延翚自是得意。谈起此次彻底杀降察乌部落,自然提到北延翯所发出的命令,却又得到是皇朝驸马大人的计谋,更是对夏瓖钦佩不已。只是,一看到夏瓖,他就很奇怪在这样的场合,和亲公主为何不出席。夏瓖等只得含糊说她生病了,北延翚几乎立即就想去探病,但碍于大哥,只得压下,却还是对大哥冷淡和亲公主感到不满。
宴后,北延翯令人留下夏瓖。
“如果我让北延翚娶永安,你会怎么想?”
夏瓖心里虽一动,但还是道:“不敢。永安公主现今身体状况不好,况且……这对左贤王也不公平。”
“她那样真糊涂了,岂非更好?也省去她还要挖空心思想为非作乱。北延翚看上去非常喜欢她,如果她一直是个单纯美丽的女子,他应该更喜欢!”
“可公主的病……”
“就让她这样病下去吧,我们有办法控制。她现在失去本性,那就让她永远忘记原先那些,让她一直像原来表面那样安静。这对她恐怕更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你也就不会再因此内疚了吧?”
永安到如此地步总有些她的责任,夏瓖倒没想到北延翯会为她考虑,并且先开口提出这样的建议。如果,永安真能和左贤王大婚,这也算是一场和亲吧!
“至于你我之事,我们慢慢来,我决不会逼你。”
夏瓖不想听他旧话重提,“如果大汗能促成左贤王和公主的婚事,两国能缔结姻亲之谊,夏瓖感激不尽!只是,大汗不要再提什么你我之事,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还这样坚决?”北延翯皱眉,为什么总是这样毫不留情地拒绝他!
“我没有大汗那样的胸襟气魄,也不想牺牲自己的终身幸福交换什么两国和平,这也并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你!……”她怎么会误会他到这个地步呢?难道他在她眼里,真的就仅仅只是一个爱才惜才,为了延揽人才,振兴昭戎不遗余力的人吗?
是他错了!也许一开始他就不该求亲于皇帝,他该像当初一样直接去皇朝京城!
“我并不是只要什么人才、和平,我喜欢你!”
“那么,”夏瓖抬眸,盯着北延翯,清冷的声音道:“大汗是很早就喜欢我?是真心喜欢的吗?”
“当然!”
“既然这样,大汗为何向我皇求亲?”她看北延翯张口欲辩,立即加快语速不容他开口,“大汗莫不是根本就没有诚意和我朝和亲,求亲皇室之女以成两国翁婿之意也不过是借口?既是如此,永安公主之事,大汗也是有责任的吧?现在如此安排,也算是大汗应该做的吧!”
“你!……”北延翯见她如此咄咄逼人,既叹服又有些悲哀。真是厉害而理智啊,竟能利用自己对她的情意对自己反戈一击,反败为胜!
“夏瓖,你果然聪明!只是,我当初当然可以揭示你身份,直接向皇帝陛下求亲于你,可……”他停下话头,他知道她男装的不得已,而且还知道皇室里流传的那个预言,他为她着想,怕她有所损伤,可她难道就一点也不想留在这里?
“可那天你对我也……”
“那天,我只是……把你当做他了……”
夏瓖咬了咬唇,她想通了。那天,她真的没有去分清与自己拥吻的人是谁,她口中心里呼唤的也是“太子兄”三个字,所以不算她背叛天政!
“你!你是……”北延翯盯着她的面色变化,“故意试探我,还是……”
“不!大汗,我是尊重你,我不想欺骗你!虽然我一直男装,都是对世人的欺骗,可我的心却不允许我在这方面去欺骗别人,我不会背叛他再喜欢别人的!”
“可石丹玛说一个女人一生不会只喜欢一个男人!即使不是同时,也会一先一后!”
“那大汗也是如此。你以后也会喜欢另一个女人,又何必强求于我?而且,我所受的教养,我也不希望我喜欢的人朝三暮四,我自己更不会那样做。就是大汗,难道会希望自己喜欢的人,最后背叛自己吗?”
“你就……那么喜欢他了吗?”
北延翯蓝眸里燃起愤怒和忌妒的火焰,逼视着她。索朗梨花把她从夏瓖那里试探到的一切都告诉了他。他倒没想到夏瓖居然也有那样的小女儿情怀,居然会真的为了那个太子这般颠倒痴迷!
“不管他日后是否像如今的皇帝陛下那般辜负结发妻子,”看夏瓖似乎还是无动于衷,他一狠心,“也不管他现在放任你到我昭戎草原的用意?”
夏瓖撇开目光。天政的用意……
“哼!皇帝陛下之所以让你担任送亲使,或者是他已经知道你是女子身份,至少他有所怀疑!而太子殿下根本不与皇帝抗争,甚至都不敢提起你们的事——如果你们真的私定终身了的话!这说明他对此事也只是观望态度……一切由你自己决定!”
“不!我不会去理会这些没有根据的猜测,更不会猜疑他……”夏瓖忽然想起那幅画像,压下心头那一点慌乱。不,除非他亲口说,她不会乱猜的!急急打断北延翯的话,“而且,那是他信任我,我自然不会辜负他的信任!”——她也希望天政不会辜负她的信任!
北延翯愣了一愣,喟然长叹,“太子殿下真是三生有幸,居然能得到你这样的情意!看来,北延翯是迟了一步!那么,你是绝不可能再喜欢别人?”
“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真的先辜负了她,背叛了她……可是,如果仅仅因为背叛就真的能够消逝了那些情意,那世上可能就少许多痴男怨女了吧?她现在还不是很明白,她只坚守住自己的心。
北延翯从她目光里看出她的复杂意思,心里悲凉不已:她果真对太子情根深种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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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边界,完成和亲出使大任的夏瓖归心似箭。
虽然也情不自禁在马上回头,对即将离开的昭戎草原这块自由广阔的土地也不无留恋之意。
出使这么久,终于要回到故国,心里更有许多疑问,还有刻骨的思念,都让她急切希望能快些赶回去。
一路奔波至此,比之来时已经是快了一半。到了这边界,她决定取道青州,彭造和伍公公等自然都没什么意见。
这次出使和亲真是一波三折,而最终圆满完成,驸马的功劳自然最大!和亲公主病重几死,知情人当然更明白她那样的疯狂实在也不适宜和亲,可昭戎可汗并未嫌弃,不仅压下族内的反对议论,竟还亲自主持了左贤王和她的大婚,并封其为大阏王妃,依旧认可两国翁婿之名份,缔结了姻亲之盟。
“彭大人,伍公公,累了吧,我们在前面的亭子里休息一会儿吧!”
夏瓖早已远远地看到那亭子上三个大字“劳劳亭”,马蹄放慢,渐近亭下。他们一行人下得马来,在亭子里歇下,大家都放松了一口气。
一会儿,他们那十几匹正垂头啃着草儿的坐骑忽然仰头嘶鸣起来。夏瓖等感觉情况有异,忙往他们来处看去。风沙滚滚,一列马队如风驰电掣般往这边飞驰而来。渐近,阳光下,那些骑兵甲胄鲜明。
“是昭戎大汗!”
“昭戎大汗?他们怎么……”彭造顿时有些慌乱起来。难道昭戎大汗反悔,是要留下他们这些使者为质,不容他们回朝了吗?
夏瓖也颇奇怪北延翯突然追过来,他应该不会反复无常吧?快步下了亭子,又回头冲彭造等道:“稍安勿躁,我先去看看。”
飞身再上马,催马迎上前去。看北延翯所带随从并不多,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但他也不至于跑到这里来给她送行吧!
“大汗!”夏瓖抱拳躬身,“大汗亲身赶来,不知有何要事?”
“夏瓖!我来送送你。”两马靠近,北延翯勒住坐骑,又一挥手令随从退开。
夏瓖微微疑惑,看着他,“大汗日理万机,怎么会有空来此送夏瓖?”
北延翯面色凝重,又有些犹豫,“我得到一个消息。”
“什么?大汗请说。”
北延翯从袖中拿出一张诏令文书副本,递给夏瓖,随即缓缓道:“太子殿下即将与岳氏女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