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冬日里冷得厉害,沈醉近来几天特别忙,频繁进宫。裴菀书便在家里陪着沈睿和永康在府里打打马吊,或者叫人来唱唱曲子。说来也怪,一进瑞王府永康的病就见好,有说有笑,和从前一般无二,根本没有半点受惊吓的样子。

裴菀书想不明白花追风为什么要吓唬永康,他利用沈徽对付皇帝也就够了,永康只是个不管事情的公主,但是想起他那副样子却生不起一点责怪的心思来,不由得就是一阵心酸。越是如此,便越发想离开,希望花追风也能早点离开,真的能在瀚海江湖处再度重逢。

李紫竹因为永康不待见她,也不委屈自己,来过一次便再也不照面,韦姜却时刻来玩,永康对她不热情,她也并不讨好永康,就那样不冷不热的。

这日韦姜凑局,四人打了几局马吊永康说累,便拉着沈睿让他念书给自己听。裴菀书见韦姜不想逗留,便送她离开,知道她有话要跟自己说索性送她到门口。

“姐姐,最近我们爷频频面圣,是不是有什么大事?”韦姜莲步轻移,思量了一下,便问出来。

裴菀书一脸诧异,蹙眉道,“面圣?不知道呀,可能是使团那边有事情吧,毕竟最近事情多。”

韦姜笑了笑,凑近裴菀书道,“姐姐,怕是上头别有用心,废太子之事定了,皇上已经拟了诏,不出两日,便要颁诏了。”

裴菀书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淡淡道,“圣意难测,不过却也说不好呢,太子妃可还在深宫里被保护呢。”心头冷哼,就算是他明确表示废掉太子,只要他高兴明日再重立也不一定,况且她直觉这是他的阴谋。一方面保护了太子太子妃,另一方面频频召见沈醉,无疑是在挑拨沈醉和沈徽的关系。

若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可是沈徽既然准备了那么久,就算是风吹草动只怕也会惊心半日。

“姐姐说的也是,但是上头的心思谁也猜不好,只要不是尘埃落定,变化皆有可能。”韦姜压低了眉,说完抬眼看看她。

裴菀书不动声色,便说了几句客套话,无非是桂王自然会众望所归之类。

待目送韦姜走远了,她倚在垂花门一旁的廊柱上,微微地发呆,她该做点什么,至少不能让皇帝如此得意地陷害沈醉。

想找柳清君帮忙,但是脑海里闪过他清癯的脸庞,心头一丝抽痛,她一直让解忧定期悄悄地去探望他,如今他身体好多了,她便也不再那般担心。

只是如今沈睿和永康在,见柳清君务必小心避开他们。

此刻她也清楚,沈睿几人无疑也是皇帝派来牵制他们的。

站了半晌,最后直起身子,抻了抻衣袖转身回去。

沈醉没回来,宫里打发人送了很多赏赐,一是沈醉大宴上力挫喀尔塔塔使团气焰,维护大周国威。二是裴菀书在宫里受了惊吓,赏赐了很多补品好玩的物事,让她和永康好好休养。

裴菀书又让人将上好的都搬到屋子里给永康挑,她却没兴趣看都不看,“姐姐,哪里有你屋子里的东西好,我不要!”她趴在长而宽的炕桌上研究裴菀书空闲里打发时间画的各地风土人情图样。

“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去这些地方住一住呢?”她一脸惊羡,目光贪婪地看个不休。

“那么多人拼命地想往宫里挤,你的话让那些散尽家财也挤不进京城的人听见岂不是要吐血?”沈睿讥讽地瞪着她们,倚在对面的炕橱上提不起半点兴致地乱翻着书。

“永康,过两天我们出去买东西吧,到年底了,玉器店里多了许多新款步摇金簪,有那种独一无二的饰物,不会与别人同样。”裴菀书趴在炕沿上看着她。

“好呀好呀!可以出去逛街!我喜欢!”永康握着画样,朝裴菀书笑了笑,然后对着沈睿做了个鬼脸。

沈醉到晚上掌灯时分才回来,满天繁星,除了前面明光手上的灯笼照出一圈昏黄的光晕,周围便黑漆漆一片。

竹林深幽,风声呜咽。

“四哥!”幽幽似叹的声音响起,沈醉挑眉,却顿住脚步,“明光,你先去告诉夫人,我随后晚点回去。”明光给韦姜行了礼,立刻便去了。

“四哥!”她又唤了一声,无限哀愁幽怨,万千风情魅惑,在如海苍穹下,点点星光里,动人之至。

沈醉“嗯”了一声,看着她从一丛落光叶子的灌木从后面如幽灵般慢慢飘出,眉头一蹙,心想这些竹子还是砍了好,免得被人藏匿,又想要么将裴菀书搬出去,至少这条路不安全。

“四哥!”她又唤,一声比一声柔媚,带着酥痒入心的媚态。

沈醉感觉她似乎与之前不同,连声音里都有一股常人无法抵挡的魅惑,似乎……念咒般?皱了皱眉,也不点破,随口道,“有事吗?”

“看来四哥是真的不在乎韦姜了!”她哀婉地低叹,仰头看他,没有灯笼,可是星光映进她美眸中,带着妖异的媚光。

沈醉心头一凛,忙收敛心神,内力自然而然在经脉中流动,淡淡道,“妹妹何曾需要沈醉在乎!”

“四哥,皇上很可能会立你为储君,恭喜你!”韦姜柔柔地下拜,身子晃了晃,沈醉没伸手也没退,韦姜便双手抓在他的腰上,一接触到他劲瘦紧致的腰身,突然似是伤心至极般,扑进他的怀里,急促道,“四哥,如果我说,我一直都在乎你,一直都心里有你,你愿不愿意带我离开?我们不要管这里的事情了,都交给二哥就好,你肯吗?”

她紧紧地抓着沈醉的衣服,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肌肤里去。

沈醉没动,抬眼看向她身后的闲逸居,那里灯火温暖,那人笑颜如花,在他的心里永远是最美的。

“韦姜,父皇不会让我做储君的,我也不会做,没有人能和二哥争,你放心好了!”他动了动想撤离她的怀抱。

韦姜却用力地搂紧了他,“四哥,当初我们是怎么说的?你为了二哥接近裴菀书,等大事可成,我愿意做你的妻子,难道你忘了吗?还是她真的那么好,可以让你变心?”

沈醉微微垂首,看着她泪痕水光的脸,轻轻地推开她,淡淡道,“你错了,我没爱上谁,从前对你的感觉是不服输,不想输给兄弟们,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与爱无关!我不会做太子,更加不会跟二哥去争什么,你们放心。”说着便要绕过她。

韦姜冷笑一声,回头瞪着他黑浓的背影,讥讽道,“四哥是觉得抓住了裴菀书,裴大人就会帮你吗?你以为皇帝真的会让你做储君?他要杀你,因为你是楚王和淑妃背德见不得光的孽种!不管淑妃本来是谁的爱人,只要她是淑妃,天下就没有人也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容你。”

她细冷尖利的声音如利刃剜割着沈醉的心,于母妃的死因,他已经不想去追究了,今夜他本想跟父皇摊牌,希望能够带裴菀书和她父母离开皇城,去边疆或者随便一个地方,过安安静静与世无争的生活。

就算母妃被人害死,也一定有他们自己的恩怨,也许窥探了,反而是更加难以接受的事情。但是想到师傅,他想再见他一面,是他照亮了自己黑暗的童年,于他,那两年短暂陪伴的师傅才是父亲。所以辞行便耽搁了。

他慢慢地转身,冷冷地看着她,星光里,她那双美丽的眸子闪烁着阴寒的光芒。

“四哥,这天下没有人可以包容你,裴菀书若是知道,也不会她也没那个胆量,敢和你在一起。若是皇帝要杀你,那就是斩草除根。你想她敢吗?”她不屑地看着他们的方向,如此近的距离,可是他的背景是闪着暖黄灯光的闲逸居,静静地立在漆黑的夜色里,温婉静雅,如那人一般,让她心头倍感不舒服。

沈醉淡淡轻笑,声音轻缓而冷漠,“父皇已经明确要废掉大哥,你和二哥可以放心了,也可以收手,好好表现,坚定父皇立二哥的决心才是。心思用在我的身上,没用了。况且当初我们就是想裴大人帮忙在父皇面前说话,他也做到了,所以裴菀书于你们也没什么干系--”

不等他说完韦姜冷笑着打断他,“四哥,你是想跟我们划清界限吗?”

沈醉朗朗清笑,“有必要吗?况且我也不觉得我需要受你们的威胁,或者被你们拖累,划清界限,更是没必要。”说完也不再理睬,转身往闲逸居去。

韦姜几乎咬碎银牙,眸光寒洌,转身飞快地往莫语居去,等在不远处的秋葵立刻随她回转。

沈醉走得飞快,片刻却顿住,看着不远处的黑影,轻声道,“这么黑,怎么不掌灯?这么晚,你自己出来做什么?”

裴菀书轻笑,欢快地扑进他的怀里,“手里哪有地方提灯笼?”等得有点久了,手脚发麻,便恶作剧地将手伸进他的怀里。

沈醉要抱她走,她却用力地环着他的腰,嗅着他衣襟上淡淡的脂粉香气,微微蹙眉,却并不问,只开心道,“西荷在后面呢,你陪我散散步吧!”

沈醉轻笑,伸臂将她揽在怀里,慢慢道,“好呀,我们就在这冰寒漆黑的枯竹林里,散一回步。来年开春,让人帮你盖个大亭子。”

两人慢慢地走着,脚下被雪腐烂的枯叶发出闷闷的声音,踩上去软绵绵的,却不会因为步子重而震脚。

“你最近总是去宫里,都不陪我和永康玩!”她微微地嘟唇,在黑夜里无所顾忌地撒娇,她不想他总是进宫。

“我借机会让人寻找师傅,找到他就不去了!”听出她撒娇的语气,他笑了笑,手臂一翻,她啊地一声,便被他托在背上,忙双手勾住他的脖子。

“美人要背我这个猪八戒吗?”她嘻嘻地笑着,伸手去胳肢他的脖子,他却根本不怕,弄了几下见他没反应觉得没趣,将脸颊贴在他的脖颈上,吐气如兰,“哄哄人都不会!”

“可是我从来不哄人!”他低笑。

“你哄我还少吗?”张口不轻不重地在他颈上咬了一口,惹得他喘息起来,又轻笑道,“我说了,从不哄人的么!”

“啊!收了你这个竹林老妖!”她张开手臂,拉住他后面悬垂的发丝,用力咬他的颈侧。

沈醉喉间发出一声急促地喘息,头一歪噙住她的唇,轻轻地咬了一口,然后将她放下地。“等找到师傅,我就跟父皇辞行,离开这里好么!”

她娇笑着,仰头望他,手勾在他的脖颈上,声音软软低低的拖着长音道,“好,我等着……”

他笑,头压低,笼住她头上满天星光。

沈醉依然在忙,沈睿懒懒地赖在裴菀书和永康身边,鉴于他老实起来,裴菀书也不再撵他,尽心尽力地照顾他。

风平日丽,裴菀书让解忧驾车带着永康出去逛街买民间稀罕物。沈睿虽然不感兴趣,却不容拒绝地同行。

裴菀书本来带永康出来是想以此为幌子,能够偷偷去见见柳清君。他前两日派人传口信,他已经知道皇帝一边废掉太子,一边拉拢沈醉,揣测可能对沈醉不利。所以让长天偷偷来传口信,希望能见面谈。

这几日,裴菀书已经感觉出来,皇帝不过是宣布废掉太子,对沈醉亲切了点,那些见风使舵的大臣便开始行动巴结沈醉。

柳清君捎信说在珍宝轩隔壁绸缎庄等她。

到了街口永康便要求下车慢慢走,边走边逛,让随身跟随的侍卫们远远地跟着不许靠前,又见到什么便买什么,一股脑都塞进沈睿的怀里。

裴菀书面色从容,不时地陪永康看一些胭脂水粉,小摊贩里的针线绣品,每次装作无意地看向沈睿,结果他都若有所思地看她。

有意无意几次经过绸缎庄,结果都发现沈睿正在看她,心下一紧便走不进去。

“啊!菀书姐姐,那边有杂耍呢,我们快去看!”永康大叫着,拉着裴菀书又招呼了沈睿去。

裴菀书认为杂耍无非就是耍猴或者胸口碎大石,走绳索或者叠凳子,抛碟子之类,但是看样子却里三层外三层,叫好连天,气氛火热。

沈睿招呼了后面的人前面开路,三人也慢慢地挤进去。

“好!”永康一眼便被吸引住,跺着脚连连鼓掌,又从沈睿怀里掏银子往里扔。

裴菀书抬眼一看,吃了一惊,竟然是长天和几个人在表演,他们倒是真刀真枪的耍,怪不得围观之人如此兴奋!

不禁转首看了一圈,结果看向沈睿的时候他又在看她,装作若无其事瞪了他一眼,然后专心看卖艺的长天他们。

人越来越多,沈睿似乎有点烦躁,但是永康却兴致勃勃,见沈睿如此,一把将他推开裴菀书身边,自己站过来拉着裴菀书的手,继续看热闹。

“菀书!”低低的声音,是柳清君。

心头一颤,刚要转头,却又听他紧接了句,“别转头,我说,你要是同意就点头。”

裴菀书听得声音在自己左侧,微微转首看向右边的永康,她没半点反应,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场内,心想可能是他用了什么功夫别人听不到,便微微点了下头。

又听柳清君道,“现在形势不容乐观,南梁有大批游侠无声潜入京城,喀尔塔塔部想趁机南下,很可能他们有所勾结,皇帝近来身体不好,可能不想打仗,而且似乎在筹谋什么,看起来比较着急。”

裴菀书心头震动,却竭力保持镇定,依然笑眯眯地看着场内。

“现在你想的和我一样么?他想确定最终的储君人选,频繁逼着二皇子出招,现在表面对瑞王示好,实际是挑拨他们的关系。”他的声音淡淡的,不疾不徐,让她感觉似乎回到了初相识的几年,时刻都是那样气定神闲,从容淡雅的模样,一袭青衣,一脸淡笑。

点了点头。

听他继续道,“你想打破他的计划,是像从前那样么?”

裴菀书颔首。从前那样,便是模仿皇帝的笔记,她想伪造密令,让人潜入忠君派的密室,同时要不露痕迹的引起二皇子在忠君派内部眼线的注意,还要保证不被那些老古董们看到密令。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你将密令写好,让解忧交给长天,我会让人伪造密印,然后将密令偷偷送进去。”

裴菀书心头一跳,突然想裴府里是不是也有他们的眼线?二皇子呢?是不是也有?眉头挑了挑,他似乎知道她的担心,缓缓道,“裴大人的自然送到翰林院去,他从不在家办公务,这大家都知道。”

依然面带微笑,点了点头,裴菀书很想转头去看他,看看他是不是完全好了,那双眼睛是如从前那般澄澈温润还是变得忧郁。

沉默了半晌,又听他说道,“菀书,我,我已经好了,解忧出门的时候要小心,不用到香雪海产业,就到这个街头,将东西扔下便可。”

裴菀书点头,突然手上一紧,被他握住,心头突地一下,想抽回却感觉他将一件东西塞进自己手里,拇指划过那物件也轻轻地擦过他的掌心,是从前他送她的银簪,里面藏了毒针的。他猛地将手撤离,她听得一声压抑的低叹,接着他又道,“我想知道你在宫里发生的事情。你若是愿意,找时间让解忧告诉我吧。”

她想起花追风说要帮他传功力,想他们定然是旧识,便微微颔首。

“小心!”他低低地叮咛。

她又点头。想对他说保重,又听他道,“我们已经打探到你哥哥和楚王的一点消息,他们躲在京城,具体要做什么不知道。不过你总该放心了!”

她用力地握住手里的银簪,想去握他的手,不能说话,但是她想他知道,自己有多关心他,心头有多少歉意却也无法表露。

“回去吧,有什么好看的?”沈睿突然烦了,将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便伸手拉着永康又去抓裴菀书的胳膊。

裴菀书低呼了一声,想躲开,沈睿却拉着她们往外走,也不管永康反对。被他拖了两步,她回头去看,身后一个虬髯大汉,一双温润如春风的黑眸,深深地凝望着她。

风雨如晦

沈睿审视探究的眼神让她有一种心神不宁的感觉,觉得他似乎知道什么,或者假装知道。

他住进瑞王府也是皇帝授意让他来监视她和沈醉吗?

柳清君动作很快,将皇帝使用的一模一样的密令信笺以及笔墨夹在王府笔墨采办里偷偷地转到她手上。

沈醉白日出去公务,她趁着说去帮沈睿和永康煲汤的时候将密令写完,大意内容是如果皇帝有什么不测,则托付文大人等重臣联络相州的萧侯爷保太子沈玮登基。其他废话未说,但是却营造出一种皇帝对当下各皇子的不信任,主要是对于沈醉其次是沈徽。

皇帝的一点挑拨离间都能让向来深沉的桂王失了分寸,或者说不是失了分寸,而是真的到了和沈醉决裂,沈醉也成为他登基路上绊脚石的时候,他就毫不犹豫地踢掉。不管沈醉是不是真的无心夺嫡,也不管他是不是真心帮助自己。只要他觉得沈醉对他存在威胁,便誓要除去吧!所以密令上便将沈醉化为皇帝防备之人,也好让沈徽缓缓心思。

解忧西荷每次办事也是慎之又慎,所幸都没有出过岔子。

密令送出去没几日,裴菀书便感觉到变化,从韦姜那里就能分辨出细微的差别。太子刚被废那阵子,她不显山不露水的得意,皇帝拉拢沈醉,她该是有点疑惑的吧?而到了现在,坚定皇帝保太子的说法之后,她明显急躁起来。

独自一人的时候,脸色阴沉沉的,目光锋利冷寒。

听了西荷她们打探来的消息,裴菀书也没什么高兴地,直到柳清君传来消息,密令被二皇子的眼线看过,然后销毁,没留下一丝痕迹才真的松了口气。

进入腊月,天寒地冻,连画眉八哥也都被移到温暖的里间,但是沈睿每次来都嫌它们聒噪,逼着裴菀书扔出去,懒得和他吵架,便让木兰将它们送去专门的暖阁,由照顾木兰。

这日陪他们打了一会马吊,赢来赢去都是王府她自己的钱,觉得没意思,但是永康却不肯放过她,将几个丫鬟都使唤遍了终于找到比她打牌更烂的人才欢喜地停了手。

“菀书姐姐,我赢了三文钱!是不是很厉害!”她笑靥如花,面色红润,没一点生病的样子。

裴菀书失笑,抬指拈起她那宝贝的三枚铜钱,笑吟吟道,“要不要我帮你存到钱庄去?”

“好呀,那明天是不是就能取六个了?”永康乐滋滋道。

裴菀书禁不住大笑起来,憋不住,“永康,要是你这三个铜子是母的,恰好钱庄包管配种,那倒是可能。”

永康知道她揶揄自己,撇撇嘴,不服气道,“就算是能配也未必,你和四哥都那么久,不是也没出来小菀书和小沈醉么?”

裴菀书的脸腾地红起来,将三枚铜钱揣进怀里,转身道,“小孩子胡说八道,大钱就充公了!”说着便往外走,在门口撞上沈睿,被他伸手拦住。

愣了一下,他已经规规矩矩的,现下冷不丁一副不怀好意地样子盯着她,让她心头一咯噔,忙后退,他却一闪身挡住她。

“那日出门,你去会谁了?”他声音低低的,却一副不容违逆的样子。

裴菀书不禁抬眼看他,觉得他越来越不一样,不再是最初看到那一脸邪气的少年,现在有一种震慑人心的气势。

“会谁?我不是一直在你们身边吗?”她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果然是皇帝让他来盯着自己吗?

“你要是不说我告诉四哥,看他生不生气!”他哼了一声,却也不再对她动手动脚。

裴菀书比他更加用力地哼了一声,“你四哥回来了,不如我们去说说看!”她转首看向外面,沈睿果然回头去看,她立刻跳了出去,斜挑着唇角,冷冷地睨着他,“臭小子,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

说着却见他不怀好意地眯起眼睛,朝她走近,裴菀书忙瞪他,“沈睿,大家不是早就和解了吗?别动不动就翻脸,你好歹也是在我家!”

沈睿听到那声我家,冷哼抬眼道,“刚才你不是还说你家是裴府,我们沈家与你不相干吗?不是说沈醉也不相干么!”

裴菀书一愣,自己什么时候如此说过,见他斜挑微眯的眼梢,立刻意识到他挑拨离间,刚要反击却被人揽进怀里去。

“你们在家都挺自在哦!”沈醉一手穿过她身前将她夹在腋下,抬眼见沈睿横了他们一眼转身走进房中,笑了笑,对她道,“我们去书房!”

裴菀书一下子面色泛红,忙道,“你,你也放下我呀!”

“我这几天都有空,在家陪你好不好?”将她放下,不过是想看她脸红的样子,看到了便笑着握了她的手回房间去。

“不用进宫?”

“不用。”

“不用去驿馆?”

“不用。”

“不用见桂王?”

“不用!”

“说话算话!”

“我从不哄人!”

“四哥都要变成应声虫了!”永康忽然从里面跳出来,笑嘻嘻地看着他们,抬手对着沈醉刮羞羞。

“某人可比我应的多!”沈醉看着她笑道。

永康不服气,嘟着嘴,“什么某人?少意有所指!”

沈醉呵呵大笑,“黄侍卫呀,感情有人不想他做?”

永康一张脸瞬间酱紫,捂着脸“忽”地冲出去,一边恨声道,“最讨厌你了!”

裴菀书好奇道,“永康和黄侍卫怎么啦?”

“她看上黄侍卫,估计父皇会赐婚。”沈醉简短说了两句。

裴菀书微微颔首,喜道,“那是好姻缘呀。”探身看看在院子里降温的永康,低声对沈醉道,“有时间你将黄赫找来,让他们多熟络熟络呀!”

沈醉一边往里走,一边道,“他们在宫里熟络过了,不用我们提供场所。”

“既然你有时间,不如我们喝酒去!”沈睿手里把玩着裴菀书那只根雕佛手笔筒,看着沈醉淡淡道。

“行啊!”沈醉张开手臂,裴菀书便帮他宽衣,换上素色长衣,系了玄色腰带,外面再披一件深蓝色宽松长袍。

沈睿时不时地抬眼看看他们,等裴菀书看他却又垂下长睫,“去迎福酒楼如何!”

“行啊!”沈醉随口答着,又对裴菀书说有点饿。

裴菀书去叫水菊想和她一起给沈醉做点吃的,结果沈睿却跳下暖炕,掸掸衣袖道,“这不是正好吗!”

这时候永康跑进来,听说他们要去喝酒,却又不感兴趣,“那你们自己去好了,我和菀书姐姐在家里玩,冷死了!”

临出门,裴菀书端了一碗鸡肉粥,让沈醉喝下去,“酒要烫过再喝!”她叮嘱了句,让明光跟着。

沈醉凝眸看她,笑了笑,她知道每次喝酒都有人烫过,还会这样叮嘱,一时间恍若他们老夫老妻,让他心里暖暖的。

待他们走后,裴菀书便和永康回屋里去聊天,没一会,翡翠和胭脂进来。

似乎好长时间没有看到胭脂静静坐下来说话了,每次都是匆匆忙忙,她笑了笑让丫头们都聚到内室来,想看书的看书,做针线的做针线,想打马吊地便和永康公主凑局。

“胭脂,过来坐!”裴菀书往里让了让,将位子空给她,看她本来娇嫩的脸庞竟然变得粗糙,不禁关切道,“最近总出去做什么?脸都皴了。”让水菊拿沈醉着人送来的一种混合了玫瑰露的面脂。

胭脂抬手摸了摸脸颊,柔柔道,“来年开春就好了,没什么的!”

裴菀书不容她拒绝,让她拿着描画的瓷盒,先让水菊将浸了花露的薄丝巾敷在她脸上,过了片刻再帮她抹上面脂。

“真好闻的味道,是你们自己做的吗?”永康笑着爬过来,掀起丝巾一角闻了闻。

水菊将小口斗瓷瓶拿来给她看,两人唧唧咕咕地讨论是露水好还是泉水好又或者霜雪水。

然后一群丫头便拉着永康说去花园里摘梅花,看看梅花膏子是不是比玫瑰花的要好。瞬间屋里就剩下裴菀书和胭脂。

想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沈醉却总是让她出去跑腿干活,心里有点不忍心,便帮她泡了一杯蜂蜜红枣水。

“夫人,我自己来!”胭脂一见忙伸手帮她。裴菀书笑了笑,用帕子垫着递给她,“你不常到我院子里来,可是你和翡翠木兰她们都一样,我也不觉得哪里生分,你也要随意才好。我们是一家人的,是吗?”

胭脂点头,轻轻地呷了一口,蜜甜,沁着淡淡的菊花香,想是用菊花茶冲出来的,清甜透心。

白日无风丽日,结果晚上却风声凛冽,疯狂地摇晃着窗外光秃秃的银杏树干,发出“咻咻”的声响。

裴菀书挑亮了灯芯,坐在窗下给他缝新的棉袜子,帮面上红梅翠竹交映,精致无比的绣工。沈醉躺在她旁边,以手支头静静地看着她,她喜欢帮他做衣服,而他也喜欢看她像普通妇人一样细心地张罗他的衣食起居。

精心地收好最后一针,才咬断丝线,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胭脂好歹也是个柔弱的女孩子,那些跑腿出外的活,不能让别人做吗?看她那张小脸,都什么样子了?回头找不到婆家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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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醉笑了笑,伸手握上她的脚踝,“咱家的人还愁吗,不是有现成的吗?你要是喜欢,今年我们都把他们配了,省的夫人总是将心思放在他们身上。”

水菊跟着解忧,那翡翠就跟着明光好了,要不就胭脂也行,他随意地想着,突然凝了凝目,偷笑了笑,然后不再做声。

裴菀书看他似笑非笑地样子,抬手胡乱摸了摸他的头,推了推他,自去铺被窝。

“过些日子,胭脂那里的事情做完,就可以回来了。”沈醉笑着,伸手拉住她膝下的被角,飞快地用力,将她一下子拖趴在炕上,然后滚到她身边笑。

裴菀书趴在炕上,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见他满眼深情的模样,却又脸红起来。

沈醉在家陪了他们几日,没过多少天,沈睿接到皇帝口谕让他去行商司上任,沈醉也因为驿馆留下来考察学习的各国使臣忙了起来。裴菀书正庆幸沈睿终于走了让她和永康安静两天,谁知她们正吃晌饭间就听水菊撅嘴说看见八殿下甩着手迈着大步悠然自若地踏回来。

“正好赶上晌饭!幸亏马跑得快!”他一撩衣袍,在裴菀书下首坐了,伸手索要碗筷,水菊立刻奉上。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没和同僚们熟悉熟悉?”裴菀书让了让,帮他盛了碗汤,让他先喝下去。

永康吃饱放下碗筷,趴在裴菀书旁边笑道,“菀书姐姐,小八总是这样的。估计大摇大摆地耍了威风,然后等大家伙要巴结谄媚他的时候,他就拉下冷脸,也不给人机会,忙不迭回来了。”

沈睿也不理睬,顾自吃饭,他吃饭很快,不喜欢说话。裴菀书瞥了他一眼,看到一侧他刚才扔下大氅的软榻,上面一个锦缎挎包,露出一个油纸包。

“还有任务吗?”让水菊递了过来。

沈睿放下碗筷,扯过裴菀书放在一边的帕子擦了嘴,又去漱了口才慢悠悠道,“因为受伤晚了些天,这是积压的折子,你帮我看了。回头我让人送回去。”

裴菀书不想掺和,可是想他受伤不忍拒绝,便只能帮忙。此后每日里将他带回来的公函一一处理过,他若是问就给他讲,不问就直接让解忧送回去。

水菊和解忧对沈睿满肚子意见,却也不敢发牢骚,只背地里说沈睿比他们家爷还会使唤人,而且使唤地那么理所当然。好像他才是王府的主人一样。裴菀书一笑置之,却严肃地斥责他们,让他们将小嘴闭严了,否则等着吃板子。

夜里等沈醉回来,她会笑嘻嘻地给他讲,沈醉也只是笑笑,知道她虽然不出门,可是也不轻松,更是极尽地体贴她。

转眼腊八节,皇帝敕令在圣恩寺施粥,让京城附近的寺庙全部布施腊八粥,然后皇帝皇后以及各皇子们会跟随去圣恩寺祈福上香。

五更刚到,瑞王府便已经一片繁忙,鲜衣新妆,一派喜气洋洋。

沈睿的身体好了个差不多,和永康一直在瑞王府住着,自然同去。

寒风凛冽,车马辚辚,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往圣恩寺。

裴菀书微微挑了挑车帘看向东方天际,鱼肚白处,彩霞绚烂,淡金色光芒璀璨夺目,抬眼对上沈醉回头递过来的目光,笑了笑,放下锦帘靠回靠枕上。

坐在她对面的李紫竹瞥了她一眼也没说话,她的马车坏了,本来不想去,但是奶娘劝她出去散散心。沈醉和沈睿骑马,只有丫鬟婆子的马车,再就是裴菀书与韦姜。

她自不肯和韦姜同乘一车,又怕裴菀书和永康不待见她,谁知道裴菀书打发人问她何时出发之后得知马车坏了,竟然邀她同行。

裴菀书感觉到李紫竹探究的目光,近来她一直躲在院子里,既不进宫也不回娘家,自己也不好去表示什么,该示好从前也做过了,如今自己已经真的和沈醉在一起,更加没有必要,况且,她也不可能接受的吧。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好闷哦!”永康瞅瞅她们,知道是李紫竹的原因,便对她道,“表姐,你最近没什么事情吧?怎么也不去宫里玩了?”

李紫竹挑了挑眉,意兴索然道,“也没什么好玩的,无非是家长里短,乱嚼舌头,我已经没兴趣了。”

“那怎么不到闲逸居来玩?永康和沈睿都在,他们还常想你来玩,不过你身体不好,便也没打扰。”基本上每隔两天,裴菀书也会让人请她来玩,如果永康她们不在,她没必要如此,但是既然来了,就不能不做功夫,哪怕她根本不会来。

李紫竹笑了笑,没说话,脸上疲色尽显。

圣恩寺是前年古刹,松柏参天,宝殿恢宏,气势雄伟壮丽。檀香淡淡,钟声幽渺,间或有念经声音轻轻飘入耳际,让人心思澄明,沉稳宁静。

上香祈福之后,便有小沙弥领了去素净禅房休息吃粥,又有很多百姓排队来寺外吃粥,希望沾点佛家福气,保佑一年平安健康。

裴菀书从上车到进禅房都没看到韦姜,见到皇后的时候觉得她似乎气色越来越差,说不几句话便有点没精神的样子,倒是德妃眉飞色舞。

永康被几个小公主硬拉着去玩,裴菀书不想和那一群不断比衣服面料,头上金钗步摇的夫人们呆在禅房攀比,便领着西荷出去走走。

天空湛蓝高远,白云悠然,寺院肃穆庄严,漫步其中,胸臆间生出一种想要膜拜的感觉。

青石板的甬道,整齐干净,两边修剪大方的柏树,颜色沉黛。

“小姐,听说皇帝刚才咳血了。”西荷趁着无人,轻声道。

“啊?”裴菀书吃了一惊,听柳清君说皇帝身体似是不好,可没想到这么严重,每次见他都是红光满面,不见得哪里不对劲呀?

“知道的人多吗?”她停在一丛细竹前,伸手去揪那些干枯未落的狭长叶子。

“就几个皇子在身边。我还是听康侍卫说的。好像是陈年旧伤。”

裴菀书笑了笑,回头眯着眼睛看她,自从跟沈醉在一起了,她发现自己有个毛病喜欢让身边的人都找个归宿,心里却又有点舍不得,可也不能让他们做一辈子下人,如果能嫁个好人家那自然是欢喜不尽。

西荷被她看得有点发颤,疑惑道,“小姐,他主动告诉我的。”

“扑哧”笑出声来,第一次见西荷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凑近她低声道,“康侍卫我见过几次,人很好,礼貌,不贪财,武功也好,你--”

“小姐,您想做什么?”西荷戒备地看着她,那次水菊就跟自己诉苦说小姐越来越不着四六了,总喜欢算计她们。

“没,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他人很好,不知道娶妻了不曾!”说着笑眯眯地睨着她,西荷窘了一下,不自然地转身,抿着唇不说话。

看来再厉害的女人,这事情还是害羞的。裴菀书看着西荷的反应,自己心里倒是平衡了,觉得沈醉说自己在他面前害羞是不正常的想来是他胡乱揶揄自己。

西荷回头见裴菀书一脸诡秘地盯着她,嘴角噙着似羞似恼的笑,怔了一下,刚要问,听见有人匆匆跑过来,回头见是翡翠。

“夫人,出事了!”转眼间翡翠到了跟前。

“什么事?”

“太子,被人杀了!”

“嗯?”

“太子妃滑下湖面,孩子没了!”

欲加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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