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一点钟,小巴晃晃悠悠的开进青木乡。青木乡跟其他地方有一个很大的不同,除了大大的招牌写着“青木乡4A级景点欢迎你”以外,一道山门——就好像一座山硬生生劈开一条道路,两边崖壁陡峭,裸露着石头寸草不生——画着凤鸾两只迎接客人。
凤鸾象征是人们心目中的瑞鸟,天下太平的象征,古人认为时逢太平盛世,便有凤凰飞来。崖壁两侧的凤鸾栩栩如生,车子驶近,还看到鸟嘴上衔着一条打有“同心结”的瑞草,和鸣祝颂。整个凤鸾高约五米,凤纹华美丰满,气韵生动,方知这岩画艺术的璀璨。
江西穆细细品赏之时,一旁的乘客又如此的嗤之以鼻,骂了句脏话:“征地拆迁补偿应有的五万块钱一文不发,最后就用五万块钱画了两只鸟!”
江西穆偏过头去,询问他为何这么说。
那名乘客很是气愤,嘴如喷火的枪,噼里啪啦的说道:“这条道路原本没有,那万乡长为了道路更方便,就开山挖道。这本是好事,但山上的林木按理要补偿吧,我家就有竹子、茶树什么的在上面。万乡长通通砍光,什么补偿都不发。后来我们才知道,这补偿款是万乡长代我们申请的,明明有但却一分不发。算了一下,是有五万的补偿,但最后就用这些钱请人花了两只鸟。”
江西穆明白的点点头。
乘客依然骂道:“你回过头看看,两只鸟旁还有万乡长亲笔签名,都不知道被多少人吐了口水。我们也叫这两只鸟为‘口水鸡’呵呵。”最后一句,倒把他自己逗乐了。
江西穆托着下巴,一阵冷笑浮现在嘴角。这些天都未见过万年秋,反倒他的名字出现在众多嫌弃的口水战当中。这样一个人,他真是很不屑,如果不是为了寻找父亲死去的真相的话。
小巴停在汽车站里,所有人下了车。“我们去找住的地方吧。”望书归说道。
说来也巧,一出门就有一小伙子递上名片,“要住宿吗?要不要住宿?”
江西穆匆匆瞥了一眼名片——青木客栈,水吟龙,联系电话……
“离这里远吗?”欧阳建康问道。
那人十分热情,“不远啦,走路五分钟就到,我带你们过去。一晚上标间是一百块。”
欧阳建康十分兴奋,总要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名字上的‘水吟龙’是你吧?怎么会有这么稀少的姓氏。”
那人点点头,“我是叫水吟龙。这里依山傍水,老祖先估计为徒方便,就取姓氏为水还有石。所以这里水还有石是大姓。”
“这里也有姓石的?”江西穆不禁想到在去往滨海县时候,有一个女骗子名为石莲花,“那你认识石莲花么?”他随口一问。
“认识呀,一个乡咋会不认得咯。”水吟龙指着对面的“农家饭店”,“那个老板娘石明姝的亲戚。”随后他叹气道:“石明姝的老公唐海是个会计,因为发现万老虎报销单有假,想举报。哪晓得半路被万老虎的人追上,直接打成残废,之后就一直躺在床上,石明姝又是带小孩又是带老公的,十分艰辛。”
江西穆托着下
巴,问道:“那这么说,万年秋乡长在你们村很让人愤恨了?”
到了旅店,水吟龙一边登记信息,一边小声的说道:“在这里,没有哪个人能逃过万老虎的虎爪子。就拿我来说——先说近的,旅馆的税收要收住店人头费,雁过拔毛嘛。”
“这样呀,那你们真倒霉。”欧阳建康话锋一转,还是千年不变的问题:“看大海怎么去?要做什么车?”
水吟龙笑道:“离这里不过三公里远,三轮车就可以到了。”
江西穆淡淡的问道:“那烈士陵园呢?”
水吟龙脸色一变,黝黑的脸一下好似包公的脸:“最好不要这几天去。这几天万老虎大搞自己的坟墓——忘记说了,这里的人有搞活人墓的习俗,这里乡民讲究入土为安,活着的时候就筹备好自己身后栖息的“宝地”才能够安心。年老的人会事先弄好坟墓,等死后就葬进去。万老虎是觉得快死了吧呵呵,在烈士陵园扩建,搞活人墓。年老的人都不敢在烈士陵园建坟墓,说是对不住抗日英雄。但万老虎是乡长,如何胡来没人管呀。”
“那里面的,有没有葬有96年死去的监狱的人?”江西穆十分关心这个问题,眼眸变得炽热。
“有是有呀,在陵园西南角。”水吟龙挠挠头:“不懂万老虎扩建的时候拆了没?”
江西穆的心脏咯噔一跳。
水吟龙带着三人上楼进到房间。江西穆一直心神不宁,老是想着那父亲的坟会不会被拆掉。
不是说万年秋以前曾与江西穆父亲组过篮球队打过篮球么?看着老同事的面,万年秋应该会“网开一面”吧。但是又想想,连所谓的乡亲都不顾——拆迁补偿不给就画了两只遭人嫌弃的“口水鸡”,何来的人性可言?
江西穆无奈的躺在床上,轻轻的叹道:“上帝造就一个人,当真是体面其表,流氓其质。”
整理完行李,三个人下楼到对面的农家饭店吃饭。望书归一下点了许多海鲜,满怀期待。
老板娘——应该是叫石明姝,她手脚麻利,三下五除以二就整好了一条鱼,随后下锅。一股蒜蓉与辣椒的味道传来。
五道菜,只有十分钟就全部上齐。欧阳建康不住的夸奖道:“速度太快了,尤其是做菜的时候,真是厨神顶级的手法啊!”
石明姝用抹布抹了抹手上的油,笑道:“炒习惯了,速度也跟了上来。你们赶紧趁热吃哈。”
江西穆一边吃着,一边问道:“听说你有一个亲戚叫石莲花吧?”
石明姝坐下来,点点头,“我的同堂妹呀。你们见过。”
江西穆将巴士车上的情况说给了石明姝。“现在她正在派出所当中接受调查。听说她不止一次这么做。”
石明姝叹了一声气:“真是让你们这些外乡人看笑话了。她老母也就是我三姑,得了老年痴呆。接受治疗的费用很高,她家本就不富裕,再加上万乡长强占了她的田地,她上哪维持生计,就只能靠偷靠抢咯?”
这又间接扯到了万年秋。他的为官不仁,贪得无厌,倒逼的这些乡民只能坑蒙拐骗,坏了民风。
短短半天,江西穆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万年秋的斑斑劣迹,所到之处都是民愤载道。
“所以呀,这样的乡长早点死了算了。他不是在修建他自个儿的活人墓吗?秦始皇都没他牛,结果还是死了。乡长他还不如直接躺进坟墓里,这样更加干脆!”石明姝嘴中带着恶毒的诅咒,满眼怨恨。
江西穆半眯着眼睛,对这个乡长稍微提了点兴趣,想着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吃过了饭,那两人还十分精神,商量着要去海边。问及江西穆时候,江西穆摇了摇头,“对海边没有兴趣,我去那陵园祭拜一个人。”
等这两人离开后,江西穆坐上三轮车。在路上,车夫就开始啰嗦开来:“这个烈士陵园就是为了纪念抗日英雄的,在96年时候,城里那监狱不是死人嘛,在陵园西南一处也划了一个地方给这些人安葬。”
“是不是万乡长扩建了陵园,改变了原本的初衷?”江西穆已经料到车夫要大为贬低这个乡长。
车夫驾驶着摩托车,在山间行驶着,车子晃荡的厉害,砰砰的乱响好似要散架。但似乎车夫的惆怅却衡亘在心间,颠簸只能愁上愁。
“现在乡长就在陵园里主持什么祭祀仪式纪念抗日英雄,但抗日英雄的墓碑都不知被他挪到哪个旮旯去了,还谈啥祭祀。总之就是一种面子工程,形象工程。人都这么不要脸了,谈啥面子跟形象,你说这不是瞎扯淡嘛!”
江西穆冷冷的笑了一声,算是回答。
到了陵园门口,车夫万般叮嘱:“千万不要正面冲撞到乡长,看着哪里人少往哪去。他旁边那些啥副书记,主任,都跟一个个打手一样,身手厉害着咧。”
“难道不是上面调任?”江西穆好奇问道。
“有些是,但大部分嘛——有他老婆是当了副书记,刚军校毕业两三年的小舅哥是个啥主任;管农业生产的主任以前是个杀猪的,结果跟乡长打麻将常常点炮,就这样飙到主任啦。”车夫重重的唉声叹气,皱褶更舔眉间。
江西穆来到陵园大门,平坦的泥水大路直通里面,与外面的污泥石子路形成鲜明对比。朴实的大铁门上挂满了花圈,上写“缅怀先烈,谨记历史。爱我中华,珍爱当下。”
冷风吹过,寥寥数人进去。
江西穆走到保安室,问怎么到西南那个地方。这么问,主要还是问出安葬监狱死者的墓有没有被拆掉。
保安打了声哈欠,“你直接跟着指向标走就好。只要你不走到正南方就好,那里是万乡的活人墓。”
江西穆打量着这个保安,大约25岁,个子约1.7米,本是年纪大好的时候,却哈欠连天,打不起任何精神。身上的制服是暗淡的死灰色,更将这位保安小哥衬托得像是从棺材当中逃出来的僵尸,仅仅突兀的是脖子上挂着一个三角形的符。胸牌上写着名字——唐多令。
唐多令坐了下来,打着更大的哈欠,“没办法,乡长装模作样,说是祭祀,倒不如说是趁机检验自己的坟墓造得如何了。我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负责守着乡长的大坟墓,等着他长眠在里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