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o【建康七年】
“不是还有十多天么?怎么突然就想到舍不得了?”魏池拉住索尔哈罕的手。
索尔哈罕意外于魏池的顺从,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魏池轻轻的拍着索尔哈罕的手:“若一切都按照常理来讲,那别说再会,根本不能相识。所以可见很多事情不是常理靠得住的。也许真有一天能陪烟花三月下扬州呢。”
“也没有去过扬州,听说那是一个精致得如花的城市。那里的宫墙不像京城的这样高,行宫是园林式的,还有许多名和古迹。们可以去吃那里的饭馆,听那里的戏,买那里的小玩意儿。那里和京城不一样,听说二十文钱可以买到一堆小笔筒,小发卡。那里还有香木镂花的扇子,还有特产的青梅酒。夜里还可以湖边,河边的楼里休息,看两岸的喧闹和江心的渔火。那里的风很温和……”
索尔哈罕魏池背上揩着眼泪,棉麻的布料凉凉的。依附于魏池的顺从,索尔哈罕想抱得更紧,一阵从来没有过的念头就像扬州的风,温和的浸到心里,难言难喻。魏池冰凉的指尖有节奏的敲着自己的手背,絮絮叨叨的畅想她未能执行的扬州之行,而自己的心却像一条已经到了扬州的小船,准备收帆靠港。
“……秋天的时候们就……”已经从春想到秋得魏池忽然猛的握住了索尔哈罕的手:“的手怎么受伤了?”
“嗯?”索尔哈罕眼睛红红的。
魏池已经像一条滑溜的鱼挣开了索尔哈罕的怀抱,然后拎起了她的手。
指尖确实有条口子,不过这条口子小得确实不值得魏池这样大呼小叫。索尔哈罕想起来了,这可能是被花叶划了一下,破了皮。索尔哈罕还没来得及回答,魏池已经煞有介事的把她按到床边坐好,然后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药。
……真是的……索尔哈罕心里埋怨魏池……真是个无事忙……
“别找啦,这么小个口子!”接着说扬州的事啦!索尔哈罕暗暗想。
自以为是郎中的魏大倒腾了药粉过来:“该用这个!”
索尔哈罕没好气的指了指:“探花郎,这个不是……那个才是……”
“对对对,也觉得该用这个。”魏大立刻改口,然后转而又教训起来:“好好地怎么弄到了手?不能老实点么。”
“……摘花,摘的。”索尔哈罕才说出口就后悔了:“……其实也没摘,就是摸摸。”
魏池停下手,吹了吹:“想摘就摘呗,怎么,有不准么?”
索尔哈罕破涕为笑:“2十两以上的花都不是花!2佰两的还敢碰啊?”
“嗯?”
“怎么了?”看到魏池愣了一下,索尔哈罕小心翼翼的问。
“没有没有,晚上带去抓萤火虫,只要雨停了,小溪边就有很多,囊纱网里很好玩的。这个草原上没有呢。”
秦月如傍着一堆账本才看了一半就听到门外的丫鬟叩门。他以为是前院的哪个要单独见他,于是一边收拾账本对着门外喊:“稍等。”
“用不着等了。”
推门进来的竟是魏池。
“出去吧,”魏池转头吩咐那丫鬟:“不必上茶了。”
等丫鬟拉上了门,魏池自己拖了一把椅子坐了。
“哟……”秦月如从账册堆里站起来:“魏大怎么舍得大驾光临?”
魏池依旧是一副兴师问罪的嘴脸:“听说……2十两以上的花都不是花,不知道秦公子知不知道这件事。”魏池故意把公子二字咬得很重。
秦月如拍了拍手上的灰:“当是何事呢,不曾想到魏大也会有一天为了女来找问罪。”
“把嘴放干净点,”魏池冷笑了一声:“当都和一样?别以为是个男,就不当是个□。”
秦月如的笑容僵了脸上。
“燕王怕,可不怕,以往躲着只当是不想和一般见识!”魏池哼出一口气:“别以为个个都和一样想法龌龊。也别以为和燕王离得近,就怕捣鼓。早已往的很多事情都对忍了,但别以为会一直忍下去。”
“哈!”秦月如气得发抖:“哈!又怎么龌龊了?嗯?魏大清白得很啊!”
“若要和比,怕是都可以说清白!”魏池毫不示弱:“少背后做些阴阳怪气的揣测!说的那些话不想知道,也犯不着知道。别以为事事都能欺负到别头上,都能用那些见不得的勾当来挑唆。别管不着,不过这位公主是的朋友,若还有下一次,别怪不客气!”
当夜的雨没有停,只是变成了小雨。后半夜,索尔哈罕被魏池从被子里拖了出来,湿漉漉的纱网里兜着两只萤火虫。魏池得意的邀功,将她抓虫的事迹吹得英勇无比。
“听到雨小了,就去看看,结果还真有几只,喜欢不?”魏池把纱网悬床梁上。
“……喜欢。”索尔哈罕摸了摸魏池微湿的头发。
“……怎么又哭了?”魏池拧了拧索尔哈罕的鼻子。
“没有!”索尔哈罕偷偷吸了吸鼻子:“上来,帮擦头发。”
“不!”魏池挣脱了索尔哈罕的手:“要嫌脏……”
“听话!”
最终还是被拽上了床,索尔哈罕找来了一块手帕搭魏池头上,然后爬到床边把蚊帐紧了紧。
“这样穿着睡衣跑出去,被别遇到了怎么好?”
“谁说不准抓虫子么?”魏池按住索尔哈罕的手:“不是伺候的料,自己擦吧。”
索尔哈罕偏不:“谁说不是伺候的料?哼!”
魏池只好任由其揉搓。
“明天还会接着下雨么?”
好容易擦干了头发,两钻进被子,索尔哈罕看着床梁上的两点亮光,问。
“应该不会了吧。”魏池觉得困意又来了。
“魏池……”
“嗯。”
“以前自床上睡过午觉,还记得么?”
“记得啊。”
“说……会有一天再来漠南么?”
“祁祁格……”魏池叹了一口气:“是不是今天白天有对说了些什么?”
“嗯?”
“就是那个姓秦的!”魏池咬牙切齿:“千万别理他,他就喜欢拿些教条来压,满身的嘴巴都来说别,也不想想自己是哪儿来的,凭什么说这些?”
“咦?”索尔哈罕好奇于魏池怎么会知道秦老板见过自己:“也遇到他了?”
魏池说起秦月如,睡意全无,一个翻身爬起来,握住索尔哈罕的手:“去教训了他一顿!哼!他巴不得全天下的女都去裹小脚,不认字才叫有涵养呢!千万别理他说的话,什么笑不露齿之类的都是傻瓜才做的事情,觉得这样就很好!想笑就笑,想喝酒就喝酒,谁说中原的女就是最好的?宁愿做男也不做呢!谁觉得好谁去啊!现也是脾气越来越好了,要是以往,定要把那株花给他拔了,摔倒他脸上!哼!!”
“啊?”索尔哈罕忍不住笑起来:“觉得是那么小气的?不会别不让采花就生气吧?”
“那哭什么?”
“……”索尔哈罕想了想:“睡好!”
“哦……”
“……真的只是舍不得,”索尔哈罕想了很久:“秦老板也没像想的那样……他只是把心中所想的说出来了,一时有些难过……而已。”索尔哈罕又想到魏池说要把花拔了摔秦老板脸上的话:“那个秦老板是什么?”
魏池一时有些尴尬:“……不要笑啊……他是燕王的那个……”
那个?
“燕王是真的那个?”索尔哈罕一时也有些尴尬。
“……嗯。”魏池顿了顿:“是不是挺讨厌那个的?”
“?”索尔哈罕咬住被角儿:“不讨厌,呢?”
“……也不讨厌,只是不喜欢那个姓秦的……其实……那个虽然是有点怪怪的,不过认识了之后其实发现和普通也差不多。”
“……其实。”索尔哈罕心中对阿尔客依充满了歉意。
“啊?”
“阿尔客依也是。”
“啊??那个冷冰冰的女侍?”
“嗯!”索尔哈罕说谎不眨眼。
“哦!”魏池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她是挺像男的!”
“咳!”索尔哈罕忍不住被口水呛了一下:“还不是像男?这个和像男没关系吧。”
“……”魏池没料把自己绕进去了:“…………”
索尔哈罕忍不住再一次笑起来:“乱操心,没敢欺负,别去糟蹋东西。刚才的话也都是骗的,睡觉吧!”
魏池的心却被这最后一句话给搅乱了,再也睡不着,索尔哈罕却没有再说一句话,呼吸渐渐重了起来。魏池看着那两点小虫发出的微光,觉得心理有些酸楚,有些恨意。
为自己孤苦伶仃的身世而酸楚,为自己错生而又一错再错而心生恨意。
遇到的那一天起,就后悔做男了,以前那么想做,那么想做……但是认识了,才知道,有些事情即便是女也能做到。
是把当女看么?
还是像别一样当是个男?
魏池偷偷踢了索尔哈罕一脚,但又怕真的把她踢醒了。
魏池缩回脚,翻身,叹了口气。
索尔哈罕睁开眼睛,看着魏池的背影,像一条委屈的虫子。索尔哈罕更觉得委屈——不是想说像男……是想问……真是的,笨成这样,们老家真是产猪啊!
两个都没有睡着,但也都没有说话,被子中间刻意保持着一条空隙。
窗外的风雨似乎又大了,雨点砸得窗户喳喳的响。
山里没有敲夜更的,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魏池大呼小叫的跳起来:“祁祁格!祁祁格!快起来!”
索尔哈罕正面对着墙偷偷擦眼角:“嚷什么?”
魏池拉起索尔哈罕,撩起蚊帐:“看,看!”
魏池拽着索尔哈罕跑到窗边,推开窗户:“看!”
连珠山依旧沉静风雨中,但东边天际的尽头却是一片红晕,厚重的云层后面似乎有什么力量悸动。
太阳……
不像弗洛达摩宫看到的火红的太阳,勃发的升上天空,今天的太阳似乎是挣扎,是艰难而倔犟的努力。
但终究是太阳。
伴随着阴湿的风雨,太阳溢过了地平线,天逐渐亮堂起来,山水的轮廓开始变得清晰,这是珠连山的日出。
索尔哈罕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淡淡的温度,这是魏池的温度,不够热烈,但是却引沉沦。
魏池,想喜欢。
是真的喜欢。
“们是不是今天回京?”
“嗯!”
“将会是个晴天呢……”
阿尔客依来收拾行李的时候,发现了床梁上的小纱网,里面爬着两只带翅膀的小虫:“哪儿来的?”
索尔哈罕把它们捧到窗前,抖了出来。
“哟,是那个大送的吧?就这么放了那个小气家伙不会生气?”
白天的萤火虫就像是两只最普通的虫子,它们抖了抖翅膀,歪歪斜斜的飞回了院子里的草丛。
“阿尔客依,它们是两只会发光的虫子。”
“胡说!哪有会发光的虫?”
索尔哈罕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笑了:“是啊……这种事情只有夜里不睡的才会知道。”
一行离开庆芳春的时候,掌柜出来送行,魏池并没有看到秦月如的影子。掌柜赔笑道:“王爷催得急,秦老板昨天傍晚就回京城了,大可是有事要吩咐他?”
“魏大!时辰不早了!”陈公公亲自过来催。
小队马终于启程下山,到京城时正值中午,索尔哈罕想到正好请魏池来吃午饭,可还没到达驻扎的行宫,就听到一阵小小的骚动。
魏池幕帘外回话:“公主殿下,臣有些急事,晚些时候再来拜访。”
索尔哈罕撩开车帘:“去吧。”
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