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晚天的脸色用阴鸷恐怖来形容都不足为过, 他盯着此时在地上一瞬都难以起身的映葭,恶狠狠说道:“你再跑啊!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映葭赶紧看了一眼这次缠在自己脚腕上的绳索,发现并不是先前墨晚天用来对付他的那种, 松了口气:“殿下……无论如何, 我都是要先去找到亲人的, 我不可能真留在殿下身边不走……”
“所以你就用这样的方式对我?非要用这样的方法走?”墨晚天气极了,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从来都没有谁敢这么对我!”
映葭知道, 他是龙族太子,生性自然高傲些,便是喜欢自己, 也不能容忍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暗算他。映葭自暴自弃地想,要不直接跟墨晚天在这里打一场算了, 他不一定要赢过墨晚天, 只要能趁乱跳下落元台就好了。
然而映葭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 墨晚天又猛地拉扯锁链。
映葭没有防备,失声叫了出来。
这画面激出了一路躲在墨晚天袖口里的织露, 他的白龙形态比之间小了很多,眼下不过三指大小,藏在墨晚天袖口里刚刚好。他看到墨晚天如此暴力地对待映葭,出声制止:“等一下,等一下!你怎么能这么做, 有话好好说啊!”
墨晚天不过是一时气愤过度, 才下意识地这么做了, 被小白龙一提醒, 他便住了手, 但手握着锁链一直没有松开。
白龙这回没有现出人形,他跟映葭说话时, 都是缩在墨晚天的袖口中,只探出了一个小头:“你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虽然这话是小白龙问的,可映葭双眼只看着墨晚天,回答道:“……我只是,必须得走……”
“你现在已经走不了了。”墨晚天手紧握着锁链。
映葭深呼吸一口气:“如果我非走不可呢?”
“那你就别怪我下手太狠。”
映葭深信墨晚天这话是认真的,可他都到这步了,绝对不会放弃。映葭甩手就唤出了无念弓,但这次他就没有再召唤出箭了,而是直接用弓砸断了缠在自己脚腕上的铁链,欲用最快的速度跳下落元台。
墨晚天哪里会让他得逞,一步便跃到了映葭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映葭二话不说就拳脚招呼着墨晚天而去——他并不是要在这里跟墨晚天分出个胜负,他只是想要趁乱跳下落元台。
眨眼之间,二人便已经你来我往地过上了十多招,映葭不敌墨晚天,防得辛苦。
墨晚天不想真出手伤了映葭,可映葭始终不肯认输要他头疼:“别逼我伤你!”
映葭毫不退让:“我并未逼过殿下什么,这是殿下自己在逼自己!”
“……你!”墨晚天真是要被映葭气死,没想到这会儿他竟软硬不吃。
映葭趁着墨晚天分神之隙,以迅雷之势唤出了一支无念箭朝着落元台射去,紧接着,落元台中便旋起一阵剧烈的风,要将映葭吸进去。
墨晚天见状,立即跟了上去,他死死抓住映葭的手怎么都不肯松开:“……你休想离开!”
但那阵风的力量更为强大,并且只对映葭一个人起效,墨晚天只坚持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映葭下了落元台。
墨晚天狠狠锤了一下石台,随后毫不犹豫地跟着映葭跳下了下去。
小白龙在墨晚天的袖口探出脑袋,大声喊道:“这是落元台啊——落元台啊——”
墨晚天什么都听不到,他的眼里只有面前,正快速下坠着的映葭。
凡神族,除非是来前先经过三十三重天不老石,有正当理由进入南赡部洲的,不然身上的法力都会被削去大半,谁都不得例外。
而他们从落元台下来,自不用说,坠落到地的时候个个摔得狼狈。
虽然映葭是最先跳下来的,但最后落地时却是他跟织露压在了墨晚天的身上。
且不论这重量多少,单是这冲击力,连墨晚天都被撞得眼前一阵迷糊,心中的气都被强行挤碎了许多。
织露在地上滚了一圈,捂着胸口说道:“天呐,这是在哪里,为什么我连呼吸都难受……”
映葭也连忙起来,尽管是他压在墨晚天身上,可墨晚天结实的身体也撞得他发痛,当然,他更怕自己压死墨晚天:“……殿下,你还好吗?”
墨晚天话都说不出来,失去大半法力的身体就算比常人强壮,可这样的冲撞里还是给他带去了压力。
这样的情况之下,倒是能消掉一些墨晚天心中的怒气,他在映葭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环顾四周苍茫,竟是在一片草原上:“……这下可好,到了哪里都不知道了。”
映葭喘了几口气,这时终于分了心来想墨晚天竟然不管不顾跟着自己从落元台跳下来的事情。要知道这俗世间向来都是想来容易回去却难,映葭是无所谓,只要能先找到映商,让他去哪里都好。但墨晚天不一样,他是青玄太子,这样莽莽撞撞地跟了自己过来,青玄还不知会怎么找他。
可映葭不敢说,他提这种事情无异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得事了才这样去惹墨晚天发火。
然后小白龙就替他提了这件事情:“我们现在是在哪里啊?还好回去须弥山吗?”他盯着墨晚天,“你怎么也就跟着跳下来了呢,那可是落元台啊,不能随便跳的,这下可好了,该怎么回去呢?”
墨晚天自然将目光投向了映葭,只是此时他也没有办法再把映葭抓到哪里去了,因此眼神更显凶气。
映葭压根就不敢跟墨晚天对视,他别过了脸,慢慢说道:“……这里应该就在昆仑山附近了,我围着无念箭下来,大概是不会出错的,即便没有办法很准确,但不至于出大错……”
既然都已经陪着映葭从落元台跳下来,墨晚天也不会提前自己先回去了。映葭要找他弟弟那就找,等找到了,无论他弟弟如何,自己都要带了映葭回去。
可想起映葭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如何能够心甘情愿得起来,此时沉默不语,已经是他能力范围内的最大气度了。
跳落元台并不是小事,映葭既有自己必须做的事情,是无所谓,但对墨晚天而言,这原该是一件需要慎重思考的事——他在整个青玄都未知的情况下跳了下来,眼下该如何回去还未可知。说墨晚天冲动也好,任性也好,到底自己是起因,映葭无法不动容。他走到墨晚天身边,低声说道:“殿下,等我找到了我弟弟,只要他平安无事,我就,跟你回去。”
墨晚天是已经不敢轻易相信了:“哼,谁知你说得真假,谁知你转身是不是又要把我钉在哪里了。”
那时映葭还以为自己跟墨晚天会很难再相见了,谁知墨晚天一下子就追上了他,甚至还跟着他跳下了落元台。
“我发誓,现在这些话,都是我真心诚意的,若是我撒谎不实,就叫我……死无葬身之地,下一刻就死……”
墨晚天只想叫映葭住嘴,少拿这种事情来起誓,便是不会成真,也没得惹身晦气。可他面对映葭原则底线总是步步退让,他不能再退让了,否则更不知映葭会做出什么胆大妄为的事情来:“哼,起誓要是有用,我早八百年前就暴尸荒野了。”
“……”
“不过你跟我回去是理所当然的,你要再敢骗我,我掐死你算了,省得惹我糟心。”
但映葭知道墨晚天就是嘴上逞狠而已,他对自己是下不了狠手的。
他们落在一片不见边际的草原上,山离他们的距离,用肉眼看上去简直像在世间的另一端。而且他们也不知眼下唯一能见到的这座山是否就是昆仑山,只好先往山的方向走去。
织露虽说自己已有三万年修为,可来到凡人世间,他连龙形都保持不住,现出了先前自己宛如七八岁的孩童模样。
映葭还能召唤出无念弓,但弓也好箭也好,法力都大大减弱,跟普通的弓箭并没有太大区别。
墨晚天比他们好点,还能使用法术,但仅限于一些简答的法术,他也现不出真身了。
走了一个多时辰,仍是没有走出草原,而织露在这时已经十分疲累,他的体力也宛如孩童,再坚持不住。墨晚天只好负担他的重量,背着他继续往前走。
但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气温骤降。
映葭算不上多累,也没有多饿,可他对冷的感觉变得尤其明显。先前他还强撑着,想尽快走出这片草原,但风越吹越冷,他便忍不住了,只好提议先找个避风避寒的地方将这一晚过去了。
最后他们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避身的巨大树洞。
还好墨晚天仍有法力,能在这时为映葭生出一团取暖的火来。映葭挨着墨晚天坐在火堆旁,墨晚天身上传来的热量让他舍不得走开。
一开始只是轻轻地挨着,但最后,墨晚天还是伸手把映葭揽进自己的怀里了。他感觉映葭一僵,便道:“你不是冷么,我抱着你,好暖和些。我要真对你做什么,这会儿你早就哭都哭不出来了。”
映葭并不是不相信墨晚天,他的品性如何,这段时间映葭看得清楚,只是突然的举动让他有些意外罢了。但映葭没有挣扎,慢慢地也在墨晚天怀里放松下来了。毕竟墨晚天怀中的温度,是他正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