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夜总有几分微凉,月寒露重,换作以往,这百年古寺虽是宁静祥和,却稍显得凄凉了几分。然而当夜,寺里虽依然万分寂静,却一改常态。此时此刻,公主已然入榻安眠,潇潇风起,却能隐约听见周边暗卫金戈铁甲摩擦的声音。
想来,今夜怕是不太平啊。
寺中守卫依旧万分森严,入夜以后各将士更不敢放松警惕,所以这一天之中反倒是晚上的把守力度最重。然而即便如此,还是有人欲图兴风作浪。
公主寝房内,一女子蹑手蹑脚,动作万分小心谨慎,生怕惊醒了这熟睡之人。她缓缓的移向床边,月光中,只见她手中持着一把锋利无比的短匕首,正微微散着寒光。
她悄悄靠近公主身边,望着她那熟睡的面庞,忽然的,像是下定了决心,手起,欲落刀。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米禽牧北如一阵神秘诡异的风一般忽然出现。他单手持着那女子握着匕首的手腕,她尚未反应过来之时,米禽牧北稍稍发力,将她连人带刀甩在了地上。忽然间,原本昏暗静谧的卧房忽然亮起了烛火,赵简双手环胸,于黑暗中现身,面色中不见一丝惊慌,仍然一副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模样,只饶有趣味的盼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
原来今夜米禽牧北与赵简二人一直潜伏在公主的卧房,赵婉从未真正的身陷险境。
继而,房门外传来一阵军队排兵的声音,那领头的将士推门直入,朝米禽牧北作揖并恭敬的喊了声“将军”。在他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右厢军。
赵简负手,缓步朝那名女子走去,继而定睛,微微低眸,声线如同往日般沉稳,却略带着几分疑惑,她问道:“怎么是你。”
那名欲图对公主下杀手的人正是赵简与米禽牧北最先排除的人,赵婉十几年的贴身侍女——小梅。凶手的身份一经曝光,着实让所有人都倍感诧异,就连赵婉本人都面露惊讶之色。
小梅并不回答赵简的话,只冷哼一声,轻轻瞥过赵简一眼。
“你到底有何目的。”米禽牧北开口问道,不怒自威。
小梅依旧一言不发,也并不因米禽牧北的质问而感到恐慌,反倒轻视的回敬给米禽牧北一个目光。继而淡然的瘫在地上,避过所有人的眼色,始终毫不言语。
米禽牧北见状,意味深长的勾起嘴角,轻轻警告道:“不说话?我便有法子让你这辈子都开不了口。”
米禽牧北话音刚落,赵简便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人家小梅还未害怕起来,赵简倒是有几分同情起她来了。她在西夏这段时间,早便听说将军府秘牢恐怖至极,小梅要是落到了米禽牧北手里,怕是有命进去没命出来。进了这秘牢,也就差不多相当于成了阎王爷的坐上贵宾了,还是面目全非的那种。
出于怜悯,赵简再一次发声提醒小梅:“你现在人赃并获,插翅难飞。绝口不言只会让你的处境雪上加霜,如果你实话实说,说不定我还能想法子留你一条小命。”
小梅闻言,抬头望了一眼赵简,眼神忽然闪烁了一下。不过短短几秒,小梅的目光却更坚毅了几分,似乎下定决心将生死置之度外,她别过脸,仍是一言不发。
米禽牧北已经厌倦了,他不想再对着一个婢女浪费时间,他开口说道:“既然她自己不想活,那我只能送她下地狱了。”声音平缓冰冷,不带一丝温度,宛若来自地狱的恶鬼,人命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说罢,米禽牧北正欲指示右厢军动手抓人,赵简却再次制止,发令“住手”,她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原则,还是决定再想想办法让这个女孩开口。况且,如果人真的落到了米禽牧北的手里,万一什么都没问出来却一不小心给弄死了,那不就白忙活一晚上了吗。
“娘子,你为何几次三番拦我?”米禽牧北朝赵简问道。
“你手段这么毒辣,人要是给你弄死了,怎么交差?”赵简回答道。
“那就不交差呗,我也没有兴趣知道她做这些事背后的原因。”米禽牧北说道。
其实赵简不想伤小梅性命不是没有别的原因。这小梅自小便跟在宋公主身边伺候着,已十有余年,公主温婉,待下人也宽厚,尤其是对这小梅就更是情深义重了。小梅在大宋也别有别的亲人,只与这公主情深似海,她没有任何理由会对公主下手啊。
况且小梅从刚才起便一言不发,动机为何目的为何,背后是否有人指使皆无从得知,这件事颇有蹊跷。如果就这么让米禽牧北的人把小梅折腾致死,线索便就此断了,这背后隐藏的阴谋便不得而知,赵婉依旧身处险境,他们根本讨不到任何好处。
其实米禽牧北又何尝没想到这些呢?但他实在太过自负了,自负到不近人情。他固执孤高的认为,就算不以小梅为突破口,只要这其中隐藏着什么秘密,他便有足够的把握能揪出那个在背后操纵的始作俑者。所以,小梅死不死,对他毫无影响。小梅的生命对米禽牧北来说,不过就是路上翩翩飞过的一只蝴蝶,他根本不必在意,甚至没有必要注意。
“不用多说了,”小梅忽然生无可恋的开口说道,“既然今日落在你们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竟与前线赴战的将士颇有几分相似。
话语刚落,未等米禽牧北与赵简有所发落,床榻上的公主却慌了神,她厉声呵道:“小梅!不许胡说!”
小梅闻言,默默的垂下头,神情有几分异样,不知是愧疚还是哀伤。公主继而朝米禽牧北恳求道:“将军,今日之事多亏了你,我才保住一命。但小梅自小与我同在,早已姐妹情深。今日定是她受了贼人蛊惑,一时糊涂,万望将军能饶她一死。”
情真意切,言辞诚恳,米禽牧北却丝毫不为之动容,他笑着朝赵简问道:“娘子,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觉得顶个什么用?我刚刚不是一直让你留她一命嘛?赵简这么想着,面带不悦的白了米禽牧北一眼,继而别过脸去,并不想理会米禽牧北。
赵婉见状,继续求情;“将军,小梅今日虽犯了滔天罪行,但毕竟是我大宋子民。还望将军念在两国交好的份上,这人还是让我日后带回我大宋审问吧。”
念在两国交好的份上?这华隐寺内最不想两国交好的人便是他米禽牧北了吧,公主这般求情,怕是火上浇油啊。赵简暗自唏嘘。
不成想米禽牧北竟然故作为难的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既然公主都这么说了,况且我家娘子也劝我行事要仁慈些,这人,就暂时关押在华隐寺,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了。”
“多谢将军海涵。”米禽牧北既然放了话,这小梅的性命也就保住了,赵婉由衷的松了口气。
“公主客气了。”米禽牧北朝公主回应道,说罢,便撤退了右厢军,与赵简离开了公主的卧房。
在门外,赵简尚未弄明白米禽牧北怎会如此好心之时,他却缓缓靠向赵简,贴近她的耳畔,低声喃喃道:“娘子,你就是太心软了,才给了我可乘之机。”
赵简猛地退后一步,警惕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米禽牧北故弄玄虚,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只是有时候,未雨绸缪最好的办法就是杀鸡儆猴。”
“你到底想说什么?”赵简问道。
“这个婢女就算活着,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米禽牧北坦言,缓缓解释道,“不过,既然你想让她活,我便放她一马,也算还你个人情。”
“那我还得谢谢你了?”
“这倒不用,你叫我一声相公就行。”米禽牧北又呈现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滚。”前一刻还恐怖如斯,后一刻却忽然变了脸,真是让赵简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