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知师尊不喜打扰，但璟申与我相识数百年，着实不算别人。为了她，我也只好硬着头皮问：“师尊，我在莲华门里有个好朋友，她想到青曦顶看看阿南，不知……”
话才出口我就感觉师尊地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心头咯噔一下，想该不是生气了吧？没想到师尊说：“窈窈，青曦顶亦是你的家，你的朋友，你自可做主。”
这就是同意了？我登时开心。
“再者。”师尊补充道，“今日我要去佛界参加法会，三日后方才回来。你与友人若是相谈甚欢，大可将她留下。”
哇，这么好！我第一次欢乐地将师尊送出了门，还不忘交代：“师尊，别忘了阐提果！”
灵山的阐提果可好吃了！
师尊的无奈都能透过空气让我感觉了，等他一离开，我就放出一张纸鹤联系璟申。这纸鹤还是从前师尊帮我做的，只要放出就能飞到璟申身边。
“璟申啊，师尊参加法会去了，你上来青曦顶呗。我家阿南还有宠物角角都好喜欢你做的莲子糕，多带些上来。”
纸鹤带着我的口信慢慢飞去了，阿南骑在犀角虎的背上，兴奋地拉着我的袖子：“娘亲，要来的姑姑就是会做莲子糕的姑姑吗？”
姑姑这个称呼是我教阿南的，我觉着我又当爹又当娘，璟申自然又是姑姑又是阿姨。
“就是那个莲子糕姑姑。”
“太好了！”阿南拍拍犀角虎的脑袋，“角角，等下我们一起用力吃！”
“嗷！”犀角虎也很兴奋。可怜的，作为一只老虎却从小被一心向佛的言不语养，搞得现在角角只吃素，对莲的一切都情有独钟。
今天的太阳特别好，犀角虎趴在屋子前的草地上我抱着阿南靠在它软乎乎的毛皮上，慢悠悠地等璟申前来。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一个多时辰。
不该呀，璟申就算是没空也早该回信给我了，怎么会这么久都没动静？
正在我疑惑的时候，纸鹤的气息靠近了。我摊开手掌，纸鹤在我手心落在，吐出璟申着急的声音。
“窈窕快来！门主要杀阿越！”
收到信一个多时辰却只来得及回一句话，我几乎可以猜到璟申拼死跟各种人马周旋，力图保住璟越的样子。
救人如救火，璟申轻易不会要我出马。我叮嘱阿南：“儿子你莲子糕姑姑有难，娘亲要去救人，你在家好好呆着，饿了就吃昨天剩下的点心。角角，看好阿南，别叫他吃太多，别给他离开屋子附近，要是阿南出了什么事，我不活了，你也去阴间陪我们。”
“嗷！”犀角虎叫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我又叮嘱了阿南注意安全，这才从传送阵穿到了莲华门厨房后的院子。
“窈窕！”我一出现，璟申就扑上来抓住我的手。连映婳真人被逼离开都没有露出悲伤神色的女子，此刻声音里带着哽咽。
“怎么回事？”我握住她的手安慰她，“先镇定，慢慢说。”
“嗯。”璟申做了个深呼吸，开始说事情的来由。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事情竟是因我而起。
璟越虽然是济陌最小的弟子，但因为半妖的缘故，济陌就没当他存在过。不然的话，他作为璟字辈也是师叔了，怎么会被几个少年弟子欺负？璟越不仅没有地位，也不曾学习法术，济陌的意思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绝不能让璟越学习法术。所以直到现在，璟越仍是一点修为都没有，要不是半妖悠长的生命，他早就死了。
璟申曾想悄悄教他法术，但璟越个性单纯又耿直，说师父不愿意，他就不学，每日只去听妙法长老讲经。
这么个单纯而执着的孩子，受了我两次小小的恩惠，便想报答我。大约是那天我跟璟申的谈话让他听见九天弥陀莲可以治我的眼睛，他就留心下了。今天是整个莲华门参拜门主的日子，在门人参拜之后，弟子也要参拜师父。璟越便在参拜济陌的时候提出，是不是可以让我用九天弥陀莲治疗眼睛。
济陌的脸色当即就沉下来了：“本门至宝，至关重要，岂能随便让人使用？”
“可是，师尊。”璟越强调，“本门乃是受莲华上仙指点方才获得仙法，谢姐姐是莲华上仙唯一的弟子，并非外人。”
“住口！”济陌喝道，“莲华上仙如何，本门不予评论，但谢窈窕因一己私情叛出师门与魔族为伍，更未婚生下魔族之子，实为六界所不齿！”
“师尊怎可如此偏颇？”璟越争辩道，“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放下屠刀尚且能成佛，何况谢姐姐只是一时选错了人，并未害人性命！”
“哦？”忽然一个璟字辈冷冷道，“小师弟，你入门时谢窈窕已极少来往莲华门，如何又成为谢姐姐了？”
单纯的璟越丝毫没发现被人下了套子，直接往里钻：“璟越年幼时曾蒙谢姐姐相救，昨日再度蒙受相救之恩。谢修士平易近人，未曾因其师身份而盛气凌人。璟
越受谢姐姐大恩，原该报答，故而斗胆求师尊……”
璟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济陌打断了：“好个谢窈窕！竟敢私入莲华门，可曾将莲华门放在眼中？说！谢窈窕是从何处进入莲华门的？”
璟越再傻，这时候也明白了济陌的用意根本不在给不给九天弥陀莲这件事，也不在追究我“私自”进入莲华门，而是想知道我是怎么来去自如的。璟越大概是猜到莲华门厨房后边的传送阵法不能传出去，更不能说出璟申的名字，所以这傻孩子选了最简单的一个方法，那就是沉默。
无论济陌跟长老怎么逼迫他，甚至济陌还一掌将他打得吐血，璟越就是不说话。
“璟越这孩子怎么这么傻？”我气得恨恨地用拐杖顿地。璟越是太善良，不愿意欺骗门中的长辈，所以用沉默表示他知道我怎么离开的。但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肯说，这是对我的报恩。情义两全，却是苦了他一个小孩子。
“那璟越现在呢？”
“在门主手中，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璟申说着又有点六神无主了。“窈窕，门主该不会……”
“不会的，他的目标在我。”我安慰璟申，“莲华门可真是大不如从前了，现在这一代执掌者，可真是记仇得紧呐！”
我冷哼一声，让璟申在原地等我。我从传送阵离开……这个传送阵是当年映婳真人与我师尊一致同意下才做成的，映婳真人千万交代过，除了我与璟申，万万不可泄露给第三人知晓。现在个璟越知道了，果然就招来灾祸了。
唉……
我回到青曦顶，将阿南跟犀角虎唤起，二话不说就走上传送阵。
“娘亲。”阿南问我，“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不等师公回来了？小心娘亲又被师公罚去面壁哦。”
“儿子，娘亲带你去见莲子糕姑姑。”我带着阿南骑着犀角虎从传送阵一走，眨眼之间就到了莲华门的后山。璟申见到我很吃惊，我却来不及解释，只是对阿南说：“阿南，这是璟申姑姑。”
阿南乖巧地叫道：“璟申姑姑好。”
“璟申，这是我儿子阿南，你先替我照顾着。”我将阿南的小手交到璟申手里，对阿南说：“阿南，娘亲要去救一个哥哥，你在这里等娘亲好不好？”
“好……”阿南应道，轻轻地甩了甩我的手，“娘亲，你一定要快点把那位哥哥救出来哦，到时候我们一起吃莲子糕。”
“好的，看娘亲的！”我低头亲了一下阿南的小脸蛋，转身跳上犀角虎的背，说了声：“我走了。”然后再度骑着犀角虎从传送阵法离开。
犀角虎估计都被我弄糊涂了，怎么骑着它从青曦顶去了莲华门，又从莲华门回到了青曦顶？
我摸摸它的头说：“乖，我们还要去一次莲华门呢，不过这次我们是从上边走了。”我从师尊的山洞里掏出四个圆环给犀角虎的四蹄戴上，然后乘坐着它喝道：“走！”
犀角虎随着我的清喝轻轻一跃跳上天空，在空中几个跳跃就跑出老远的距离。它脚上戴的是师尊的收藏之一，叫做天纹铃，可以使灵兽在天空自由飞行，一般的结界防护都当不了它。
我骑着犀角虎奔向莲华门的风露殿，风露殿一般都是议事用的。正当我骑着犀角虎冲破莲华门上空的结界落在风露殿前面，端坐在犀角虎背上朗声道：“济陌门主，敝人谢窈窕这厢请了！”
“谢窈窕！”济陌带领着三长老从风露殿里走了出来，声音冷沉沉的。“未曾投帖便擅闯莲华门，你真当莲华门不敢杀了你？你真以为莲华上仙会为了你一个弃徒与莲华门作对？”
“不敢不敢。”我欠身行了个道家的礼，“敝人此番前来，乃是向济陌门主讨一个人的。”
“擅闯本门，经还敢要人？”
“说是人，实则为半妖。”我慢悠悠地说，“此人名为璟越，乃是济陌真人的座下幼徒。”
济陌问道：“你是为璟越而来？”
“不错。”我点头，“当年莲华门收留此子敝人也曾听闻，此子幼年时曾与敝人有一面之缘，昨日敝人又出手救了他一次，想来敝人与此子机缘甚重。”
“哼！”济陌一甩袖子，负手道：“谢窈窕，你与璟越不过两面之缘，你便要为了他擅闯莲华门？”
“真人此言差矣。”我微笑道，“敝人此番前来虽是为了要人，却并非为了璟越。”
“哦？”
“真人有所不知，青曦顶上无锋洞藏神兵利器不少，戾气甚重。这几日不知为何那戾气凝结成了一条血气凶蛇盘踞在青曦顶上，吾师前往佛界参加法会，敝人又经脉受损，修为大不如前。为了保住青曦顶，只好寻觅半妖之血绘制困血阵，希望能将此血气凶蛇杀死。这半妖一时半刻难以寻觅，敝人记起莲华门收养之子，又不愿打扰诸位真人，故而悄悄进入莲华门查访。待得敝人见到此子，本该告知诸位真人，但青曦顶又生变故，敝人担心犬子，匆
匆离开。”
我说着做出着急的神色，叹了口气道：“敝人深知莲华门乃是清修之地，昨日私自进入已是冒昧，今日本该登门赔罪。但方才那血气凶蛇一分为二，将整个无锋洞给围住了，事出紧急，敝人不得已只好再次冒昧。不知那位半妖弟子璟越现在何处？可否出来一见？敝人急需他进入青曦顶滴血为阵，将那血气凶蛇除去，否则不仅青曦顶，莲华门后山亦是危矣！”
济陌与三长老闻言一时默然，他们分不清我说的是真是假。按理说他们将璟越扣下时只有璟字辈的弟子，其中没有任何人离开，不可能有人能将消息泄露给我。难道我真的是为了血气凶蛇而来？青曦顶上确实藏有数以百计的凶悍兵器，全都饱沾鲜血，但若是戾气能凝结，为何早不结晚不结，偏偏这时候凝结？
因为莲华上仙离开青曦顶之故？
他们怀疑这是我为了救璟越而用的借口，偏偏他们不能上到青曦顶查看。原因之一，青曦顶上的结界会拦住有修为的人，即便是我，也不能一次放这么多人进去，璟越却因没有修炼而能通过。原因之二，血气凶蛇这种东西虽然是由戾气化成的，一旦凝结，却靠吸收修道者的灵气为养分，越长越大，所以分外难除。
我能明显感觉到济陌几人正在用灵气感知我的丹田，我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任由他们的灵气围绕着。他们查不出什么的，我的经脉确实受损严重，这点稍微有点医疗常识都能感觉出来。而我体内修炼凝结的是香气，而不是仙气、灵气，香气这种东西，除非是修为极高如同师尊，否则是感觉不出来的。
所以在济陌等人的眼里，我确实是个修为尽毁的废人。一个没有修为的人，带着一个没有修为的半妖，靠近血气凶蛇却是刚好。既不会让血气凶蛇吸取灵气而增长力量，又能用半妖之血凝结出困血阵，将血气凶蛇除去。
我等了好一会儿，见济陌等人还是什么都不说，便做出更着急的样子：“济陌真人，请及早决定，以免再生波折。待得此事了结，谢窈窕自然会在六界之前向莲华门赔罪。”
话说到这份上，莲华门不交出璟越，传出去就是跟青曦顶作对了。济陌哼了一声，说道：“将璟越带出来。”
“是！”
两个弟子走进风露殿，不一会儿就将璟越架了出来。璟越那修长的少年身子软乎乎的没有一点力气，我能感觉到周围弥漫的血气。
济陌，你当真下得了手！
我暗中咬牙，嘴上却当做什么都没发觉，毕竟也是个瞎子嘛。“请将璟越放在坐骑背上，济陌真人，事出紧急，谢窈窕请了！”
我说完行了个道家的礼，然后催动犀角虎。犀角虎轻轻一跃飞上天空，不一会儿又落到了青曦顶上。我将璟越扶下，问道：“璟越，你怎样？”
璟越摇摇头，虚弱地问：“血气凶蛇在何处？还要赶紧灭掉才是。”
“你这傻孩子。”我失笑，“那是我骗济陌的，哪来的什么血气凶蛇？所有的兵器在我师尊带回来之时便已消去了血气，仅剩森冷。”
“啊？”可怜的璟越小孩，长这么大也许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说谎说得这么面不改色的，最重要的是这说谎者是他心中的救命恩人，而被骗的是他心中最了不得的门主跟长老。
我都可以想象一张略带稚嫩的脸蛋在吃惊之下睁大了眼睛的呆萌样子，抿嘴一笑，我扶住他说：“我眼睛瞎了，不能为你疗伤，我们从传送阵找璟申去，她一定有办法的。”
于是乎，这一天里第四次，我穿过传送阵到了莲华门后山。
“阿越！”
“娘亲！”
我们刚走出传送阵就听到了两声呼喊，两道人影同时扑过来。
我将璟越交给大的，双手抱起小的，笑嘻嘻地亲了一口，问道：“阿南，跟姑姑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很乖啊？”
“有啊，阿南很乖的。”阿南抱住我的脖子，“娘亲你将那位哥哥救回来啦？”
“对呀。”我牵着阿南走进屋子，“璟申，璟越怎么样？”
“幸好只是外伤，擦些药就好了。”璟申的声音里终于放下了担心。“窈窕，这回多谢你了。”
“本来就是因我而起，谢我做什么？再说了，你我之间，还要什么谢字？”我笑道，“对了，璟越，这是我儿子阿南。阿南，叫璟越哥哥。”
“璟越哥哥。”
“嗯。”璟越轻轻地应了一声。
我听璟越的声音不大好，应该是伤重了还要修养，便说：“璟申，我先回去了，纸鹤留给你，有什么事传信给我。”
“嗯。”璟申将一个食盒取出，“这个给你。”
“太好了。”我低头说，“阿南，要怎么说？”
“谢谢璟申姑姑！”阿南大声说，“璟申姑姑，你不着急了，璟越哥哥会好的，师公那里好多好多药呢！”
我和璟申都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