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年跪坐在地上, 对于咸真的闯入连头都没有抬。
大长老已经提不上气,连咳气都困难,好像全身的血液都齐聚在脸上, 面上涨红。他指着韶年, 似乎要说什么话, 忽然一口血涌上来, 喷在手指上, 然后很满足地笑着,一头栽倒。
咸真扑过去大嚎:“师父,师父!”
可惜大长老的眼睛紧紧阖着, 四肢发白,毫无血气。
他俨然已是将死之人, 气息减弱, 几乎察觉不到。
“是你, 你杀了他?”
咸真拼命抱紧大长老的头,说话的中间一顿, 怕是他也不相信韶年会下此狠手。
可惜他忘了韶年已经说不话了。
咚咚咚的脚步声传来,门外瞬时站满了人,若水和于倾也在其中。
“师叔,这是怎么回事?”
“他杀了师父!”咸真犀利地指着他,眼睛分外红。
众人都是一怔。
轰隆一声, 好像是天要塌了, 若水在原地懵了一刻, 忽然跑过去拉着韶年, 问:“师叔?”
韶年好像陷在独自沉默的状态, 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可是若水拽着他,能感觉到他藏在袖中的手在微微颤抖。
“师叔, 你怎么了?”
韶年没有动作。
“对了,我忘了说,蛊毒发作的后期,头脑意识不清,六亲不认。他体内会有比平时强百倍的真气乱窜,随时都会爆发出来,武功越高的人越会伤人。我只怕……大家都会有危险。”
他一句话之后,众人果然不敢前进,退散了好多步。
若不是因为韶年虽然舌毒,但心地还算不错的话,恐怕众人早就避之不及,哄然而散。
众绛云山弟子在于倾后面,手执长剑戒备,纷纷议论着韶年怎么会乱了心智,怎么会中了蛊,平时跟大长老关系那么好,居然有朝一日,将大长老毒害了,大抵上都是诸如此类。
“不会,不会……”虽然,若水也不知道实情,但她倔强地认为,曾经向她身处援手的人,是一定不会杀害朋友的。她很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很想替韶年解释,可她没有一张灵巧的舌,什么都说不出,什么也说不来。
唯一知道好像只有韶年和咸真了。
可是咸真一口咬定是韶年杀了大长老,若水却打心眼里不愿意去相信他。
韶年,韶年一动不动。
他好像石化了一般,一直保持着刚才蹲坐在地上的姿势。
他看着好像要倒了,但却偏偏没有。
若水眼眶一湿,很想伸手去扶稳他,事实上,她也确实伸出手了。
“若水姑娘,最好不要碰他。”于倾摇着扇,不急不慢,温吞如玉般道,“万一他又发作起来,连我都不好对付,性命堪忧啊。在二长老三长老未到之前不如早些散开,离年兄远一些为妙。”
“是啊,若水我们走!”咸真略显瘦弱的身躯硬是抱起了大长老,此时大长老的面容干瘪发皱,平日里工工整整的发髻,一缕缕都散在鬓角,这么一看好似更苍老了。
“不,不是他杀的。”若水默默念了几遍,忽然对他惨然一笑,“咸真,你带师父回去,师父会没事的。”
“一起走!”咸真第一次跟她犟,第一次反对她,“他已经乱了心智,你赶快过来。”
“他是我大叔,他不会伤害我的。”若水推了他一下,“你走吧,快让师伯们救师父!”
她这一下是用了点力的。
当初咸真若不是在若水的花羹里面下过药,恐怕也不能那么轻而易举地胜了比试,而何况,此时他怀中还抱了大长老,踉跄一下,跌倒众人跟前。
他赶忙回头,然而若水已经带着韶年从窗子飞出。
咸真跟着追,奈何怀中抱着大长老怎么也追不上,不由大呼:“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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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倾抿了抿唇,道:“你追不上的。”
“你怎么不去追!”他转过头来,双目赤红,血光大盛,看上去面目狰狞,“你为什么不追,她会没命的!”
“不用追,她不会走远的。绛云山就一个路口,背面都是悬崖峭壁,他们插翅难飞。”于倾挥扇的手一滞,大概也是没有想到咸真会变得那么凶狠,但他自持甚高,变脸很快,尔后,又说的胸有成竹地说,“我一定会还你一个完好无损的若水姑娘。”
咸真抱紧怀里的老人,仿佛这样他就不会离开。
“师父,我一定要治好你。”
绛云山后面,有一块竹林茂密的地方,常年可以听见溪水潺潺流进,却不知道流到何处。
若水只身一人带着韶年确实不好走,绛云山的入口肯定被人堵住了。她想跟着水流走,或许能找到别的出路。
果不其然,虽然竹林越来越密,最后只能勉强一个人勾着身子同行,但若水弯着腰进去一探,里面别有洞天。
一口湖,不知道是自然而成还是认为凿开的,它就那么静静地躺着,湖面泛起微波,有悠闲的虫鸟低空飘过,跟湖面黏贴着亲近。
湖水不算很大但足够,跟春色天空一般的颜色,吸引着人不断地走近它,走近它,最后恨不得立马跳下去,不再记得尘世的繁杂,就可以忘却忧愁烦恼,到另一个世界……
若水靠近湖边,轻轻闭上眼睑,颤颤的睫毛下,湖光秀丽。
水是亲泽的,让人忍不住要靠近。
若水大脑中一片空白,忍不住就跳下去。
她的身子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即将跃进湖水里的那一刻,一个竹藤缠过来,圈住她的腰。
另一头的竟是韶年。
他挠头搔耳,口中呀呀的说着什么但喊不出话,急得跃在树上,手上一使劲,若水就被猛然拉过去。
腰上被这么猛的力道一拉,几乎要了她的小命。
“砰——”一声,若水狠狠撞在树上,头疼得紧。
她第一个念头就是,韶年果然蛊毒发作要杀她?
唰的,她还没坐起,韶年就从树上下来抱住她,他神色慌张,嘴唇发白。
若水勉强睁了睁眼,见到他紧张地比划来比划去。
若水笑了,她说:“韶年,师父果真是你杀的?”
他摇了摇头,一双充血的眼睛透着疲惫,但依然很镇定安宁。
若水感觉胸口沉闷,心想她大概是要撑不住了,便有气无力地说:“我要死了,你还这么安静。”
她不知不觉中,眼角流了泪水,顺着脸颊滑到颈处。
韶年用粗厚的手指帮她一点点擦去,硬起的茧子抹过,脸上渐渐发热。他靠得很近,身上的气息都能闻得一清二楚,他慢慢张唇,以口型示意:“小山猪,你死不了。”
若水即将沉下去的身子猛然一僵,眼睛大大地瞪着韶年,闪着极度的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