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怜悯和痴心

第十九章 怜悯和痴心

人最怕孤独,枣花当然也不例外。

人多在一起拉话时她觉不出,忙着想干完赶手的活时她也觉不出;而在干活休息时,尤其是夜深人静时,那会儿的孤独,谁又知道她有多难熬呢?这时的枣花,脑子里乱得很:儿时岳阳去她家的时候,他知道了她是他的媳妇,他和她在红石埝的荒草地上相拥相抱,一家人在八里屯的火热的生活,岳阳在生意空闲时对自己的体贴入微的关心,岳阳带着她和珍珍以及孩子们游山玩水的欢乐情景,自己儿时被爹娘和三个哥哥的宠爱……很多很多记不住想不完的美好时光,一股脑的都涌到眼前,然而又一忽拉远去得无影无踪了。枣花心里一阵绞痛。她的泪水打湿了被角,也时常会流到熟睡的平安的脸上,平安瞎意识地把自己的小脸揉了几揉,又入睡了。可枣花翻来覆去,他怎么也无法合眼,夜有多漫长啊!天亮之前,眼前总是一片黑暗,光明什么时候才能到来呀?今生今世,美好的时光也许永远不属于我了,其实,我真是一个苦上加苦的苦瓜儿啊——

风吹雨打山枣树,严寒酷暑煎熬她。

花谢叶落人断肠,柔情倾诉红石涯。

隔山雾绕夜茫茫,隔水迷茫望天涯。

何日再会亲人面,红石不老等着他。

“表嫂啊,孩子大了,该为自己想想了,表哥已走了好几年了,该找个知己的人了。”

“大妹子,你还年轻,大兄弟已把你抛下好多年了,谁是你知冷知热的人啊!你也该琢磨琢磨一个合适的人了!”

“孩子啊,苦命啊!你对男人诚心,你想永远贞洁,可这寡难守啊!你到底能守到什么时候?这年头了,别封建了,你看头两天戏班子都唱了“李二嫂改嫁”,她能改,你也是人啊!”

好心的哥哥、姐姐们相劝,善心的长辈们相劝;那些诱人的言语,打动人心的怂恿,枣花的心在波动,在翻腾。有的时候,她真地往这方面想过,那是她遇到困难时,非常非常困难时,她多么希望有一个知心人帮帮她;还有就是别人瞧不起她或者是想欺负她时,这时候她又多么想有一个人呵护自家。然而她想来想去,始终是迷雾重重。

“娘,什么叫‘找人’?什么叫‘改嫁’?怎么这么多的人向你说这些话?他们是好心还是坏心?找人是不是就是另找人家,你真要把俺扔给爷爷、奶奶吗?你真要‘另找人家’吗?娘啊,妈死了,大大没了,你再走了,奶奶爷爷那可真是太可怜了,那俺也再没有人疼了!”

平安幼稚天真的问话,其实也是天真诚挚的不希望自己的母亲另找人家,其实孩子更是可怜地哀求母亲千万别抛下他。孩子的话,像针一样地刺痛着枣花,使她真不知如何回答,枣花望着孩子苦笑着。

“娘,俺长大了,一定会疼你的,爷爷奶奶要老了,你得苦饭吃,可不能把俺和奶奶爷爷扔了,自己找人家了,那样,俺就早晚也不理你了!”平安看着娘不回答自己的问话,还是不停地重复着自己幼稚的想法。

平安一次又一次幼稚而天真的追根问底,还好像要斥责母亲,这让枣花的心中更像刀割。

枣花把平安揽在怀里,使劲地亲疼着他,眼中含着泪,酸楚地告诉他说:

“孩子,可怜的孩子呀!你真地长大了,懂事了,娘一定听你的话,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劝,娘决不会抛下你爷爷奶奶,也不会丢下你光顾自己,娘永远挣饭给你们吃,养活你们!”

“娘,你真好!俺放心了,俺相信你了,再也不会害怕你走了,俺和大愣子、大成和常宝去玩了。娘,你说话可得算数!俺和你拉钩吧。”平安拽过娘的手:

“拉钩就算,一百年不变!拉钩就算,一百年不变!”

说完,平安笑眯眯地撒腿跑开了。枣花一头栽在里屋里,无限悲痛地哽咽着。

阴阳两极互相吸引,男女之间相互暧昧。这是世间矛盾的永恒,也是天地间神奇而伟大的规律。

枣花把春稖子砍下一半,把掰下的稖子头用条子筐一担担地挑回家,实在是太累了,剩下的一半只有明天再砍。公公这几天都辇集,他想在秋收前多赶集,挣些钱留秋忙时花,因此也没时间帮枣花把春稖子砍完。

第二天,枣花起了个早,吃完早饭就去想把剩下的一半春稖子给抓紧砍完,还想抓紧去割那已经熟透了的黄豆。

她到了地头一看,剩下的一半春稖子被谁给砍完了,稖子头也掰完了,并且整齐地堆放在地头上。这不是公公干的,公公天天赶集也不容易,昨个晚上回家喝了几盅老酒就早睡下了,说今天还得起个早午更,到黄墩挑油去。这能是谁替枣花干的呢?替人干活怎么还是偷着干呢?这在枣花的心目中,真是个谜。枣花疑惑地把砍下的稖子挑走家,也没敢对婆婆说。

枣花又联想到一件事,那是夏天的时候,枣花和公公在北大荒开了一遍废地,准备在这地里栽上些晚茬山芋。可天不合人意,从栽上山芋苗以后,就是滴雨未下,眼看着还没“还魂”的山芋秧就要枯死,枣花对公公说,过几天她要到北大泉子里挑水“抗旱”了,公公说,过几天还不下雨吗?别再挨累了。几天后,天仍没下雨,枣花真地挑了两个水罐子去浇山芋了。到了那里一看,真是一个谜团,是哪个已把这山芋浇得枯苗返青变绿了。

到底是什么人?这样的不辞劳苦,偷帮枣花干活呢?枣花还真不敢声张,要是真地把此事传了出去,人家还不知怎么议论?婆婆还不知怎样怀疑她?接二连三发生的事,真使她迷雾重重,十分不安。

平安最近几天老是肠胃不适,经常胀肚子,拉肚子。那是一个炎热无风的早秋夜晚,到处只听见烦躁的蝉叫。平安的肠胃病又犯了,不但肚子胀,而且疼痛难忍,不看医生是不行了。

枣花只顾心疼孩子,不顾炎热和天黑,独自一人,要把平安背到五里路以外的青石岭去,说那里新设了个小医院,有个医术较好的医生,婆婆要给她找一个人做伴,她说,黑更半夜的,别麻烦人了,平安不就是伴吗。说着她背起平安就走,好容易走到一半路的时间,枣花又热又累,张口气喘,她想把平安放下来休息一会儿再走。可平安睡着了,她把他抱在怀里,刚想在地上找个合适的地方坐下,这时候,远处不知是什么野兽,怪腔怪调地叫了几声,真把枣花吓得毛发直竖;她又看着路旁过人高的庄稼棵子,假设这庄稼棵子里再突然跑出个歹徒,那俺们娘俩就完了。

她越想越害怕,实在是不敢停留了,自己还是背着孩子鼓起勇气往前走吧。

估计路程已经走了一半了,忽然庄稼地里一阵脚步声,她简直要被吓瘫了,难道真的有人拦路劫持吗?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面前,她真是晕头转向。

枣花鼓起勇气问:

“是谁?你想干什么?”

“别害怕,小声点,俺是你的北邻居孙广金,俺看你独自一人背个孩子,怪可怜的,俺早就在旁边暗暗保护你呢!”那个孙广金和声慢语地告诉枣花。

枣花定了定神,仔细一看,真的是熟人,这才平静下来。她又问那人:

“你吓死俺了,唉!你为什么要保护俺?俺可不要人帮,俺胆子大着呢?”

“别自己给自己壮胆子了,俺早觉得你是害怕的,一个女人家这么晚出门,又到处是庄稼棵子。你一个人背着个孩子从俺门前过,俺看见了,一想,自己在家闲着也没事,觉得你太可怜了,不由人就想帮帮你,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孙广金孤身惯了,从没和女人单独说话拉话,心里有些不自主,东一句西一句的。

平安在娘的背上,肚子又把他疼醒了,他似乎听到娘和一个男人说话,突然睁开眼,问:“娘,是谁和你说话?俺来时,没有人给你做伴呀?”

“是俺,你家北边的姓孙的。”孙广金走**安,摸着他的头说:

“你忘了,在大楞子的臭桔园里,俺还帮你捉大公鸡,拔鸡毛,给你扎毽子呢,对吧!”

平安定了定神,挠了挠头,好像动脑筋想的样子,突然说:

“想起来了,你会算命相面,人家叫你孙先生是吧?”

孙广金四十多岁了,这地方的人认为他是外乡人,望着影对他都有些鄙视的味道,所以人家也不想称呼他什么,也不叫家里的人或孩子称呼他什么。平安叫他“孙先生”,他反而怪高兴,他说:

“平安,你认识俺了,那让俺来背你,让你娘歇歇吧!”

“不行,你得问俺娘。”平安用手拍了拍娘,问:

“娘,俺能让他背吗?你说行吗?”

枣花确实又累又热,白天她自己割了半亩早熟的黄豆,又把这些庄稼挑回家,放在场上晒了,她告诉孙广金:“天太热了,哪能劳累你,你回去吧!”

说着话,孙广金就去抱平安,平安没有反对,他告诉娘,肚子又疼了。孙广金说:“那就让俺来背你,走得快点,让医生给你看好了,早去早回!”

枣花把平安接在孙广金的背上,手一下触到了孙广金的手,孙广金一下把枣花的手握住了。一股暖流像电流一样灌满了枣花的全身,她已好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滋味了,她神经质地赶忙硬是把手从孙广金的手里缩了回来。但是心里老是发热,大概脸也是红得出火,可天黑谁也看不出来。孙广金自在地背着平安,摇晃着,问平安:

“肚子还疼吗?”

平安在孙广金的背上早被他边走边摇晃得睡着了,没有回答他的问话。枣花联想到:前些时候,砍稖子,浇山芋,大概都是这个人干的!当然还有别的活。这个孤身汉,他图什么呀?为什么这样一次一次的帮俺?她又想到刚才,这个人又攥了她的手,过后那个高兴劲,她不敢想下去了,难道……那不可能!俺洁身守寡,一定要养活二老,把平安拉扯成人,绝无二心。但她要问清楚,前阶段的一些庄稼活到底是不是他这个人帮的,她要告诉他,不要在她身上打什么坏主意。

枣花看平安睡着了,就大胆地问孙广金:“深更半夜的,你为什么要帮俺?俺再问你,前阶段俺家的春稖子是你帮俺砍的,掰的?山芋苗也是你给浇的?场上晒的干草也是你给垛的?”

“俺天天瞅着你一个女人家累得可怜,早想帮帮你,那算不得什么?不要拿它当回事。”

“不行,俺不要你这样的人帮俺,你可知道,俺是个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别人看出来了,怎么评价俺?你让俺的脸往哪儿放哪?”

“我哪能这么糊涂,做出事还能让你担待呀,俺不是偷偷的暗中相助吗?不会被别人看见的,俺是瞅好了旁边没有人,背地里帮你干活的,你千万别声张,那是没有人能知道的么?”

孙广金说着,放慢了脚步,小声对枣花说:“早听说孩子他爹走了多年了,你也太可怜了,太孤单了,俺想和你在一起,一起过,你其实也不要像李二嫂那样,那样改嫁……求你了。求你跟你婆婆说,要不俺找人说,俺到您家去,给你二老当‘养老儿’,苦饭养活你们一家子,行吗?俺绝无二心,一定什么都听你公婆和你的,也一定会疼你和孩子的!”说完了这些话,他猛一想,自己的胆子真是太大了,自己都不知是怎么想出来的,他又高兴,又怕枣花生气骂了他。

“啊?你这个人,看起来老实,原来你有这意思,你在打俺的坏主意!俺那婆婆你不知道吗?她厉害着呢,她宁可受苦,绝不会让别人往自己眼里‘揉沙子’的,俺劝你打消念头吧!再说,眼看平安也长大了,俺要守着孩子,自己把他拉扯大成人,绝不会改嫁,也不会,再好的男人俺也不会再嫁了!”枣花说得一点余地也没留给这个男人,她自己心中也有一点怜悯他,她看着这个男人,觉得他也怪可怜的,不由得又觉得自己也真太无情了。

孙广金听了枣花这些话,有些心灰意冷,但他仍是不死心,他又向枣花的身边靠了靠,又大胆地抓住了她的衣襟,眼巴巴地望着她。

枣花看着他的举动,真的生气了,她挣开自己的衣襟就去夺平安,说:“你走吧,你别替俺背孩子了,你怎么能这样?”她顺手又去掰开抓住她衣襟不放的那个男人的手。

孙广金实在也不敢有其他想法了,便硬着头皮,背着平安,大步向青石岭走去。

快到青石岭的庄头了,清楚地听见庄子里人言犬吠了,孙广金慢走几步,等着走得张口气喘的枣花,使劲地看了她一眼,说:“你自己进庄给孩子看病吧,俺不叫你被人误会。俺在庄头等你,陪你再回到陈圩子庄头,你一切放心,俺绝不做对不起你的事……”

时间很快的又到了深秋。夜晚,微微的西北风一刮,使人感到凉意浓浓。最晚茬的农作物的收获季节到了,农民们大部分都忙着起山芋。这会儿,人们刚吃过晚饭,把从田地里收回的山芋要刨成山芋干,村子周围远处近处家家户户“喀喀”的刨山芋声,拣山芋撒山芋干的拉话声,频频不断。

枣花和公公用一天的时间,把一亩多的山芋用钊子一棵一棵地刨完了,又在邻居的帮助下,用牛车把起完的山芋运到陈老太太的大杏树下的西场上。公公由于年龄大了,又因为今个早上天还没亮就起去薅了一亩多的山芋秧子,白天他又弯着腰刨了一天的山芋,累得实在受不了,他忙着吃点东西就去睡觉了。可这起出的将近两牛车的山芋只有枣花自己要用山芋刨子来刨成山芋干子了。其实枣花怎的就不累呢?她有苦难言,这家里的田里的活,她只有干才能干完,不干,活总是摆在那儿的。她累得腰更是直不起来,她只有强忍着。她从田里刚到家和婆婆打声招呼后,手里就卷个煎饼,包点老咸菜疙瘩,胳膊携着个山芋刨子,就上场了。

古老的“北大荒”南头,有个像喷泉一样的“北大泉子”,泉子里的水长久不息地向南不停地流着,又加上夏天雨水的冲刷,自然的在陈老太太的场西就形成一道宽约几十尺的大深沟,间断的还有几个大洼塘子。这道大沟就把陈圩子的西半截庄隔成沟东沟西。这沟东的人烟住的稀稀疏疏,间接地隔着菜园,树行,用场地;而沟西也就是陈老太太的本家爷们多,一家一座宅子,一家挨一家的,人烟很兴旺。这一大家族的房屋后边就是菜园,菜园的周围都是用格针帐围着,园的北边才是用场地。这会儿刨山芋的人拉话声、刨山芋的咔咔声,撒山芋干子的哗哗声,杂乱的声音在夜空中廻荡。这么多的干活人距离枣花都是太远了,陈老太太的大场上只有枣花一人,默默的劳作。

夜色朦胧,星光灿烂。这会儿天上“银河”的方向已变成东北西南向,而那银河两边的特殊的两颗星却依稀可现,左边的“牛郎”,右边的“织女”,隔“河”相望。

枣花双手协作,一手在地上拿山芋,一手在刨子上“嚓嚓”“嚓嚓”不停地刨着,山芋刨子下边一会儿就刨出银花花的一堆山芋干,她又用双手把刨子底下的山芋干往旁边拥一拥,她不断的熟练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枣花孤身一人,一边劳作,一边她就向天上望着,首先她望见了那两颗特殊的星“牛郎”和“织女”。她想,这“牛郎”和“织女”人家都说每年的“七月七”能“鹊桥相会”,可她有心无心地观察,有时她会在“七月七”的晚上孤身观察到深夜,也不见这两颗星能走到一起,也没有见到什么“鹊桥相会”;在葡萄架下,在丝瓜架下,也从未听到“牛郎”和“织女”会面时“偷偷地私语”。有一条倒值得她半信半疑,就是每年的“七月七”差不多或多或少都会下雨。人们说了,这是“牛郎”和“织女”会面时伤心“流下的泪”。谁能相信呢?自己和洪岳阳,这一生还能有个“七月七”吗?假如是做梦也行啊,梦中再相会,再见一面,说上几句话也行啊?可自己想了,梦中是相会过,那都是朦朦胧胧,见到的差不多都是背影,或是刚刚见到他想要亲近,可岳阳又迅速向后离去,醒来却是泪湿满襟啊!俺的命怎会这么苦啊?她心中不由地一阵颤怵,一阵悲伤。“哟”!山芋在刨子上打滚了,差点伤着了手指,一摸,只是手指的接骨处擦破了点皮,山芋干子上有点发黑,可能是流出了鲜血。

枣花正在思绪万千,情绪伤感的时候,一只大手突然拿过一个大山芋递给她。这一突然行动,差一点又把她给吓晕了。枣花慢慢恢复神智,仔细一看,又是那个姓孙的,她的确是有些气愤了!上次在青石岭回来的路上,两人快走到陈圩子村头刚要分手时,他向枣花罚誓:决不再“帮”她了。今天怎么这人又“旧病复发”呢!枣花的脸色大概很严肃,她有些生气地问那人:

“你怎么上次说话不算话啊,刚罚过誓怎又变卦了呢?”

孙广金好似哀求的可怜地说:

“俺本不该来的,可偷偷地看着你这么多活,实在累得可怜,俺越看越不忍心,就不由自主地过来了,你就别想那么多了,让俺就再帮你干一会活行吗?”

“不行,人不能不守信用,俺自己能干完,不用你帮,你的心意俺领了,但这活不用你帮!”

“枣花,求求你,这儿没人,你让俺替你刨一会山芋,俺和你说说话,不好吗?只是今个晚上,以后不打扰你了。”

“你走吧,俺绝不用你帮!你的那份好心搁在肚子里吧,俺也求求你,决不要再来打扰俺这寡妇了,俺受不了,你赶快走开!”枣花越说越有些生气,软硬兼并地赶他。

“俺再一次求求你,跟你说几句话,俺自从认识你,就整天想着你了,你善良,你勤劳,你是个可怜人,俺的心早已贴住你了,你就让俺不声不响地在你身边,帮你干几回活不行吗?”孙广金无可奈何非常厚脸地说出了心里话,说话的态度,好像胆怯,也有点激动,声音还有点颤抖。

枣花更无法忍受他的怜悯,也无法听他不该说的一些话,她再一次强硬地命令他:“你不要再说了,再不走,俺可喊人了,喊平安他爷来捉贼了!”

孙广金不但不走开,反而真的大起胆子来,他向枣花逼近。枣花以为,她说他这么狠,他一定会像上次不声不响的一走了之的,可这次不灵了,他厚着脸皮地向枣花冲过来,趁枣花去倒山芋干的时候,一下把枣花抱起来,向沟边走去,并且一只手向枣花的胸前摸去。

枣花气愤极了,她使出全身力气,乱蹬乱踢。可这人看出了枣花的弱点,她不忍心狠心的抓他踢他;她抓着他,踢着他,他也没觉得一点儿痛,他便把枣花放到沟坡上,就去解她的衣服。

“孙广金,你真地大胆了,你敢这样,俺可真地不给你留面子了,俺真地喊人了!”枣花的声音很严厉很逼人,她又狠劲地拼命地去拽开他正去解衣服的手说,“你想逼俺死吧,你量着俺顾面子,不敢喊人是吧?那俺就死在你的面前。”说着她就要冲向那场西沟中的汪塘子。

这回孙广金真地退缩了,他舍不得让她死,他狠劲地把她拉回来,说:“你干你的活吧,千万不要这样,俺走——”他拖长了声音,“走”字说得很可怜,有要“哭”的味道。他爬上沟坡,遗憾地站在陈老太太的菜园北边的一棵洋槐树下,活像根柱子,一动不动。

枣花站起身,向黑洞洞的四周望了望,听了听,坚持继续干夜活的人声稀了,“喀喀”,“嚓嚓”的刨山芋声已寥寥无几,她气愤地喘口粗气,擦了擦头上被那个男人纠缠累出的汗水,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头发,扣上被他解开的两个钮扣。

枣花又深深地叹了口气,她远望着那个可怜的男人的身影,觉得他有些可恶,可对他也有些怜悯。枣花想,自己是个女人呀,她多么需要一个男人亲她疼她呀!今晚要是从了他,可谁也不知道啊,那她在陈圩子就有了意中人了,自己再也不孤单了。可是,她忽然想到珍珍在引河镇就是和人私下约会,最后才是那样的下场。她再也不敢想下去了,自己必须打消一切乱七八糟的念头,还是一本正经地完成那些未干完的活吧。

已经是下半夜了,“牛郎”和“织女”星已沉向西方,东边的“狮子星座”——人们习惯叫“三星”的已在东方放出光芒,村子里的打鸣鸡叫了。枣花看着两大堆的山芋都被刨完,只剩下些零零碎碎的小山芋,她实在无法坚持。她硬撑着想直直腰,可脊背像散了架似的,腰怎么也直不起来了,两个膀臂又酸又痛,两条腿也像有千斤重,站不住,走不动了。她硬撑着伸手拽一把山芋秧子把没刨完的那些小山芋盖起来,她发现山芋秧子上发白的一片,已经下起白霜了,她的手感觉凉而冰冷,她舒了一个懒身,叹了口气,最后携着山芋刨子向家中走去。

北边洋槐树下的那个人影,也慢慢地向自己的两间草房走去。

自从那天晚上以后, 陈圩子的人再也见不到孙广金的踪影。有的人说他撞火车死了,可谁也没见到他的尸首;也有的人讲,说他是回老家了,可谁也不知道他的老家在哪儿。

枣花对于孙广金的失踪,心里有些内疚,她在琢磨着这个人,可能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他觉得再没脸见人了,只有远走高飞;他也许是觉得没得到自己活得没念头了,干脆一死了之。不管怎么说,枣花总觉得,这样的人不该短命,他应该有个好归宿。

枣花也曾经想过,特别是姓孙的想得到她的那个晚上,她不止一次地想过了,对于孙广金这样的男人,虽比不上洪岳阳有能耐,但他毕竟是一个不坏的男人,她曾经动摇过,就说那天晚上吧,她若是从了他,那真是谁也不知道,那她在陈圩子就能心中不再孤单,私下有人和她私守相爱了。可她又转念想想,决不能!“岳阳在阴间会看见的,会明白的。”那是往平安他大的脸上抹灰,孩子长大了也不光彩,“墙泥百遍,没有不透风的”。她不能,决不能像珍珍那样,守不住自己的贞洁。对于珍珍的死,公公倒是有些遗憾,搬到陈圩子后,他跟陈氏提到过,要把珍珍的“魂魄”召过来,不能叫她在引河镇做个“孤魂野鬼”漂流,可陈氏的心思又变化了,现在她不同意把珍珍的骨灰从引河镇搬过来,她说俺儿不会“要她了”,还是让她在那里“漂流”吧。俺要是跟了那个姓孙的,岳阳也许在那边嫌呼俺“不干净”,也不会再要俺了,自己死后,不也要做个“孤魂野鬼”在外“漂流”了?枣花再也不敢想下去了。

可是,枣花多多少少心中还是没有忘记这个人,每当她到村北老坟地干活路过孙广金的破草屋时,她都不由自主地向那儿望上几眼,也就不断地回想起这个人对她的不可忘怀的一些往事:记得有一次,她也是到北边锄地路过这儿。孙广金突然从家里出来,笑着说,枣花你又去锄地啊,天不是太热了吗?俺说你还是趁着一早一晚去锄吧,免得被太阳晒昏了。

枣花觉得这个男人真是好关心她,她的心里一阵甜丝丝的。孙广金看着枣花那羞涩涩的样子,更是往她跟前凑了凑,又说,耽误你一会,请你到我家去看一样东西。枣花看他那个老实巴交的样子,也就相信了他,顺手把肩上的锄头往他墙头边上一靠,说,今天你不去赶集遛乡了?孙广金说,去不去都一样。说着话,枣花就走到了孙广金的家院子中。孙广金从屋子里拿出一个大木板凳,让枣花坐下。枣花说,你不是说,拿样东西给我看吗?孙广金说,等一会,让我先给你相相面吧。枣花说,你看你这人,平白无故的,相啥子面啊?孙广金说,大妹子放宽心,我不会要你的钱。枣花说,看你这人,谁是你的大妹子?说不定我还比你大呢?孙广金说,那也好,就敢你叫大姐,行了吧!大姐,坐好了,我开始给你相一相了。枣花爬起来就要走,说,不相,不相,我去耪地了。孙广金硬是把枣花按在板凳上说,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他往枣花脸上左看右看,就给枣花相起面来。孙广金也不问枣花的生辰八字,就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你这个人的五官面善,可是好命毒啊,我也不怕你忌讳了,你的面相中,注定你头顶娘,脚蹬爹,腮方夫君,口主受穷呃。枣花一听,确是事实,但是她还是非常生气,她心里无比酸痛:好你个孙先生,谁人不知我苦命,你偏要拿算命来刺激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孙广金一看枣花气成那个样子,也气自己不该算出枣花那样苦的命,可是她的命相明摆着的,我怎能不说呢?他哀求着她,别生气了,说他能改变她的命运。枣花说,怎么改变?他说,你看我这个人怎么样?她说,你什么意思?他说,我想养活你。她说,你不是人,你把我喊来家就为了这事?他说,我是真心的。她说,那不可能!枣花转身就走。孙广金往她面前一跪,说,你等一会再走,就一会。孙广金爬起来就往自己的屋里跑,转身他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包裹,往枣花面前一撒,里面全是他给人相面挣得银元、铜板、新票子。他哭丧着脸说,这足够养活你得了吧?枣花可怜他对她的一片心,可丝毫也没为他的金钱而动心。枣花转身走出他的大门,拿起锄头就下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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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痴情人一次又一次的帮她,求她,深深地爱着她……他那淳朴可亲的形象,他那高大魁梧的身躯,时而在她的眼前徘徊,然而现在再也见不到他的影子了。他的老屋快要倒塌了,墙上长满了苔藓,连屋脊上也长满了荒草,那屋的栅墙上裂开了好大好大的一个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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