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闻之刘济病死的消息,狠吃了一惊,立即下令全军急进,立即围住营州城。安东军刚刚在白狼寨附近和营州军激战了一场,对手是营州悍将朱克融、朱克坚兄弟,苦战虽胜,却都十分疲惫,都想休整几天,接到军令,众将发了两句牢骚,但军令如山,谁也不敢耽误。
前军轻骑丢开一切辎重,飞奔至营州城下,却到底还是来迟了一步,营州城已经人去城空,朱氏父子竟置经营了数十年的家业于不顾,全体开拔,携裹着阖城百姓迁往幽州去了。
兵不血刃占领了营州,李茂却丝毫笑不出来,他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坚忍大气、老谋深算的对手,有这样一头拦路虎在,通往中原的道路不知几时才能打通。
营州百姓被裹挟一空,民居皆被烧毁,水井都被下毒,先锋军进城后,一时食宿无着,靠啃干粮熬了两天。
大军分头占据了四处要塞,李茂这才召集众将议事。众将见李茂闷闷不乐,不解其意,马和东道:“大军兵不血刃占领了营州,除了没人,没住处,没水喝,城池还算完整,官府还能住人,大帅为何闷闷不乐。”
石雄道:“未能全歼朱氏于城内,将来必成大患。”
马和东道:“幽州刘济已死,刘绲无福,而今是刘鸿当家,朱洄举家去投,势必被他猜忌,哪有什么好果子吃,他或者比刘鸿更有手段,但在人家的地盘上,总要受制于人。纵然火拼得势,也是势力大损,将来我们挥兵西进,夺取幽州还不是易如反掌。”
石雄叹道:“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几代人苦心经营的城池说不要就不要了,这是何等的气魄,朱洄是高人,将来必成一大强敌。”
这么说马和东也沉默起来,推己及人,自己坐在朱洄的位置上未必能有他做的好,偌大的家业说弃就弃,自己办不到,没这魄力。
李茂道:“事已至此,诸位不必再挂心,朱洄父子有多少斤两咱们在白狼寨也试过了,虽然强悍也非不可战胜,而今能兵不血刃占领营州,这次远征我们是打胜了,胜了就不必这么愁眉苦脸了。设宴犒赏三军。”
众将大喜。
秦墨未到营州,已听说朱洄弃城而走的消息,见到李茂,说:“幽州局势很诡异,刘济、刘绲显然是被人害了,刘鸿是员猛将,却没什么脑子,这背后肯定另有高人指点,我原怀疑是朱洄,现在看也不尽然,他自顾不暇,哪有这个余力?”
李茂道:“你不必乱猜了,是林英他们在背后搞的鬼,也是他们运气好,碰到了刘绲这个窝囊废和刘鸿这个愣头青,竟然让他们鼓弄鼓弄口舌就成了事。而我劳师远征,却只得到一座空城,这世间事啊,总是这么让你难以琢磨。”
秦墨道:“我说呢,真是聪明的怕浑的,浑的怕楞的,刘绲要做什么君子结果做了刀下亡魂,魏文豹、谭忠都死了,刘鸿这是策动了兵变,弄不好父兄都是死在他手上。背负这个恶名,我看刘鸿也做不长久,很快幽州又要变天,咱们索性继续西进,夺取平州,待幽州生变,再取幽州。”
李茂苦笑道:“谈何容易,幽州,河北强藩,拥兵十余万,营州孤悬在外,又是朱氏地盘,我们或可趁乱取之,腹心地带,辽东现在的实力连门都叩不开。”
秦墨去过幽州,深知幽州军力的强劲,正面硬磕,辽东现在还不是对手。遂向李茂建议道:“朱氏去了平州,那也好,辽东全落在咱们手里,咱们好好经营辽东,再有个十年,兵马强劲了,再挥师西进吧。”
李茂道:“也只能如此了。”
营州与幽州之间,山环水绕,地势险峻,乃兵家行军的死地,不利于大队行进,倒是沿海有一条走廊,适合大军行进。李茂率轻骑沿海岸线走,走到一处险峻地段,指着一面山一面海,说:“山海之间,我们筑一座关,取名山海关,遏制幽州铁骑突袭我辽东腹心。”
众将看过皆曰山海关孤悬在外,不利防守,建议在营州之南、河口镇以西的靠海处筑城驻军,进可扼守沿海走廊,退可做辽东屏障,与营州互为依托,构成辽东西部的重要屏障。
李茂同意,选址已定,命名为山海关。
又择沿海港汊修建军港,用于屯驻水军。
攻打营州的行动中,卢龙军白狼寨兵马使王俭全力配合,两家早已不分彼此,刘济、刘绲父子皆已不在人世,王俭跟刘鸿没有交情,刘鸿又背负着弑父杀兄的恶名,王俭对天发誓,誓不与这样的人同流合污,遂率部投靠了李茂。
李茂以王俭本部为基础,抽调精兵强将,合编成安东军第八师,由王俭任统领,驻守营州、镇守辽东西境。
此前不久,以新罗降将宋梦龙、李红水部编练的第七师业已成军,宋梦龙为统领,李红水为副统领,所部镇守归州城。
拜金梯邕为观察副使,留镇辽东城,辅佐李茂。
又分第三师奚人骑兵七百人,扩编为第六师,由金道安兼任统领,诲洛可侄儿流苏为副统领,实际掌军,所部移镇平壤城。
分第四师一部组建第十二师,以黄仁凡为统领,镇守勿州。
马和东率第四师主力镇守山海关。
薛老将水军从第二师里独立出来,单独成军,番号第十一师。
至此,安东军拥有十个师,三万一千人,各师人数不尽相同,多的如第一师,七千人,第三师,六千人,少的如第十二师,仅一千八百人。
朱洄弃城投奔幽州,倒给刘鸿出了道难题,朱洄在卢龙军中资历甚老,虽弃营州,所部实力仍旧不弱,如何安置实在是件大问题。
刘鸿幕后的高人指点他,极力阻止朱洄回幽州,分其势力,分而治之。任命朱洄为平州刺史,留镇平州,其部一万一千人,分作三部,一部由朱克定率领,两千人,进驻幽州城外,宿卫幽州城;一部由朱克融率领,三千人,镇守莫州,防御成德、义武、横海;平州驻军约四千人,多为老弱。
又升原营州长史朱克坚为妫州刺史,明升暗降,架空在外。
面对刘鸿的肢解之策,朱洄并无一丝一毫的怨言,非但如此,他还主动提出将老妻和幼孙送到幽州城做人质,以示对刘鸿的绝对服从。
刘鸿没跟他客气,收了两个幼孙在身边抚养,又将他相濡以沫数十年的老妻安置在幽州城内,以为如此便可以安枕无忧。
营州之战以这样的结局收场,让李茂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的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按原定计划,此刻各路大军云集营州,粮草军械堆积如山,看看时间还早,他突然决定由营州出兵,向辽东中上游进军,兵锋直指盘踞于此的契丹和室韦人。
辽东之战刚一结束,契丹与室韦就暗中缔结了停战协议,表面上却还吵吵打打,竟联手向李茂施放烟幕弹,李茂料定若等两部恢复元气,势必要对辽东展开报复,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打营州就是为了孤立契丹,营州和契丹明打暗和,一直纠缠不清,互相利用。
没有了营州的暗中支持,契丹人如断一条臂膀,形势对李茂有利。
双方都已打的筋疲力竭,面对数万安东军的凌厉攻势除了一溃千里,别无他法。
李茂数路大军齐头并进,先以击溃战,打乱两部队形,使其首尾不能相顾,再化整为零分散追击,以乱打乱,仗势欺人。
鏖战经月,李茂把齐装满员、士气正旺的第五师投入进去,混沌之势顿时明朗,契丹人抛弃新盟友,首先撤退,室韦人经过一场大争论后,兵分两股,猛盾率一支向北隐入森林,重回故地。雪碧华率一部留在辽东跟李茂打游击。
陪着室韦人在森林里穿行打游击,安东军吃足了苦头,损兵折将,屡次大败。
无奈李茂只能以自己做诱饵,设重兵于火王谷,哄雪碧华率部来攻,两部激战一日,雪碧华败走,伏兵截断室韦人的去路,利用室韦人身上厚重的松脂油甲施放火攻,又用炸药炸断山体阻绝其退路,一千八百名王师巴特葬身火海。
雪碧华为免全军覆没,脱去衣甲,被发跣足向李茂投降。
李茂以辽东城薛家军旧部为基础,吸收室韦降卒,编练成第九师,雪碧华为统领,薛青碾为副统领,所部屯驻于营州白狼寨,受营州都统王俭节制。
十月,李茂来到哥州,检讨战役得失。
这场并不激烈的追击战中也暴露出安东军的许多弊端:善于攻防城池,不擅野战,步兵、水军强,而骑兵较弱。面对小股契丹人的游击战术尚无更好的应对之策,对身着重甲的室韦人也有些力不从心,各部之间协调性差,层次太多,指挥不够顺畅。等等。
安东军大而不强,没有打过像样的硬仗,还远算不上是一支劲旅,眼下的辽东已无大的对手,聪明的契丹人已经开始向西迁移,避开辽东的锋芒。室韦人一半凭着本能向北部森林溃退,重归愚昧去做野人,一半向往文明,走出森林,诚心皈依。
对做回野人的人,穷追不舍显然也不明智。
新罗已经屈服,金秀宗回国后,内讧正烈,两派都向李茂表白忠心,争着卖国求支持。
下一个目标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