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原小生的一声咳嗽之后,会议室议论之声戛然而止,立时间静的连地上落下一根都能听见的程度。
没等原小生询问,牛小枝便站起来在会议室巡视了一遍道:“原书记,人都已经到齐了。”说着重新落座,眼睛却在程建元和张锁成的脸上看了一下,那意思好像是在说:你们连个就准备挨批吧。
原小生翻开笔记本,道:“今天不大家召集起来开这个会,主要有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关于龙彪同志的治丧事宜;第二件事情,是把整体开发的进展情况给大家通报一下。”沉默了一下接着道:“首先说说关于龙彪同志的治丧事宜。我在这里强调一点,对于把龙彪同志的治丧事宜,以及追悼会放在乡政府大院,是我个人的意思。如果大家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可以尽管说出来。我原小生愿意接受大家的批评和监督。”
原小生的话说完之后,就将笔记本合了起来,注视前方,正好与坐在对面的程建元四目相对。一瞬间,程建元似乎感觉原小生在看自己,急忙将目光挪开了,翻开笔记本,装作要做记录的样子。
骆当仁开口道:“我在这里声明一下,安排龙书记的治丧事宜的事情,原书记曾经跟我商量过,我完全同意原书记的意见。龙彪同志是为了乡里的事情牺牲的,我认为乡党委政府,有责任,也有义务,为龙彪同志办一个风风光光的追悼会。这并不是搞什么特殊,而是对龙彪同志工作业绩最好,也是最后的肯定。当然了,把追悼会放在乡政府里面,多少有些不太合适……”
原小生也没有想到,骆当仁突转话锋,脸色一变,没等骆当仁的话说完,便口气生硬道:“骆乡长,把追悼会放在乡政府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倒是给我说说。”又转脸看着会场的其他人道:“大家也说说。如果大家一致认为,把龙彪的治丧事宜放在乡政府不合适,大家给我出个注意,给我说说,把龙书记的尸体摆在什么地方合适?啊?”
会议室长久的宁静之后,程建元终于说话了,却用劝解的口气道:“原书记,你不要发火。龙书记的死,我们大家心里都很难受,但是人死不能复生,我们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并不是我不同意把龙书记的追悼会放在乡政府,而是这样会对乡里造成非常不好的影响。起码会让人说我们感情用事,没有大局意识,今后无论是你原书记,还是对湾子乡的干部影响都不好。”
骆当仁为什么要突然之间改变口气,跟骆当仁本身的性格有着直接的关系。会前的一番讨论,可能让他这位原组织部宣教科科长也开始变得心里没底了,故而说到最后,便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而程建元就纯粹是趁机制造混乱了。
原小生冷哼了一声道:“程主席,听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党人就不应该有感情对不对?”略一停顿马上道:“我绝对不同意你这个观点,我不仅不同意你这个观点,而且认为我们党的干部,应该比一般的老百姓更有感情,更懂得珍惜感情。这种感情不仅仅是我们干部之间的感情,也是我们干部与群众之间的感情。”
原小生又举例说明道:“我个人虽然没有经过那些大风大浪的历史,但是也通过课本学习过那段历史。要是我们**党人对群众没有感情,群众更不会对我们**党人有感情,那么的话,我们跟那些军阀有什么区别。我们怎么可能取得新民主主义革命的伟大胜利,怎么可能取得改革发展三十年来的成就。我们现在有些干部,就是忘了这个根本,把自己高高置身于群众之上,罗列于同志之外,以为只有这样才算是一个真正的干部了。让我说,这是大错特错,可以说是犯了原则性的错误,忘了我们**党人是靠什么立党,是为谁谋利。这样下去是是非常危险的。”
说到这里,原小生话锋一转,把语气放的平和了一些继续道:“根据县委的指示精神,最近可能要对我们湾子乡的班子做一个调整。至于怎么调整现在还没有定下来。我希望大家有个心理准备。或许是原班人马,或许是大换血,这是谁也吃不准的事情。当然了,常言说得好吗,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该动的时候,就要动一动,不然一些干部就会抱着成绩睡大觉。我们的革命事业还怎么进行。”
原小生的这段话无疑是在会场里扔进一个重型炸弹。根据以往的经验,乡镇上的中途班子调整一般变动都不会太大,顶多也就是对班子里重要成员做一下变动,像人大主席、政工书记、纪检书记,副镇长做一些调整,而组织委员、宣统委员、办公室主任,这些不
太要紧职位,轻易是不会变动的。
但是通常情况下,还有一个惯例,那就是乡镇班子的调整,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针对书记、乡镇长的调整,很少有过专门针对下面人的调整。而且一般调整之前,就算是书记、乡镇长,也不会说这件事情,只会整天耗在县城里打探消息,拜访领导。
由此而论,原小生所说的要对乡镇班子进行调整,就很有可能是原小生向县委提出来的,而且得到了县委的默许。这就不能不让大家坐立不安了。从原小生意思,不难听出来,这次班子调整肯定要把一部分干部调整下来,或者调到别的乡镇任职。
会场里再次变得鸦雀无声,就连刚才还一脸不屑神情的程建元也低下了头,好像在默默祈祷一样。
原小生继续的道:“对于龙书记的至丧事宜,大家还有没有什么看法。如果有,就说出来。”说完看着骆当仁问道:“骆乡长,你说说你的意见。”
骆当仁愣了一下马上道:“原书记,刚才我已经表过态了,我完全同意把龙书记的追悼会放在乡政府举行。龙书记是为了乡里的事情,才牺牲的,把龙书记的追悼会放在乡政府,也是给我们湾子乡的干部上一堂活生生的政治思想教育课嘛。我完全同意。”
原小生又看了一下程建元。程建元坐在椅子上哼唧了半天,才道:“原书记,刚才也不是我不同意把龙书记的追悼会放在乡政府。只是想提醒一下,再慎重考虑考虑,既然你觉得合适,我刚才也仔细想了想,觉得没什么不妥当的。或许外界会有一些闲言碎语,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能够让我们湾子乡这个班子更加团结,更加积极向上,我觉得还是非常值得的。我也完全同意。”
角色的转换,在权力的这根无形棍棒的指导下,瞬间就会彻底完成。通过这件事情,原小生更加体会到了,权力的巨大魅力,但同时也隐隐开始体会到,如果今天坐在湾子乡党组书记的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位是非不分,或者像骆当仁那样软弱无能的家伙的话,结果将会如何呢。这实在太可怕了。
跳的高的并不一定能够代表大多数人的想法和利益。今天湾子乡的班子成员中,如贾迈迈、赵晨力、牛小枝、刘丰山之辈,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说话的,只会做人云亦云的应声虫。他们这样做,并没有多么深沉的目的,只是为了明哲保身。而且为了明哲保身,不惜出卖公义和起码的政治道德。为此,他们有一个非常充分的理由:每月就那么一点工资,而且已经失去了升迁的机会,与其为了所谓的正义得罪人,倒不如做一个木头人来的更加清静。
然而从他们的内心来讲,他们还是愿意维持正义的,只是政治斗争的恐惧,让他们不得不退避三舍。
有人说政治斗争是复杂而且残酷的,其实剖开其真实的面目,无外乎是人与人之间的斗争,和陈年类月为了各自的利益,而形成的所谓的圈子与圈子之间的斗争。
会议结束后,原小生决定给龙彪守一晚上灵,算是跟龙彪的最后诀别。
灵堂在棺材送过来之后,已经进行了重新布置,龙彪爱人,坐在棺材的后面,一双已经哭的红肿痴呆的眼睛,徐空地注视着还没有刷漆的深白色的棺材。原小生进来后,她好像根本没有看见一样。
倒是一块守灵的赵晨力看到了原小生,急忙过来问候一句道:“原书记,你过来了啊。”
“是啊……”两个字说出来,原小生的喉咙里就有些哽咽的感觉了,稳定了一下情绪,扶着盛放龙彪的棺材,道:“是我……对不起龙书记……”
这时赵晨力已经搬过来一把凳子放在了棺材旁边,扶着原小生坐下了,宽解道:“原书记,要怪也只能怪我,怎么能怪到你的头上呢。是我没有照顾好龙书记。你就不要过于自责了,人死不能复生,乡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操心,你要是再倒下了,湾子乡恐怕就又要回到半年前的状况了。”
原小生这时才想起,除了赵晨力和龙彪爱人之外,再无一个人为龙彪守灵,就问道:“龙书记的孩子怎么一个也没有看见呢。是不是你们没有通知到啊?”
赵晨力低头沉默了片刻,道:“龙书记没有生育过孩子。你就当我是龙书记的孩子吧。”
赵晨力的话,又一次触动了原小生某根敏感的神经,不禁失声痛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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