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小生不得不佩服,付颖虽然仅比自己大四五岁,但已经深谙官场之道,更对下位者的心思了如指掌。她这种非常礼貌,又带着明显请求和托付的口吻,极容易让一个刚刚步入官场边缘的年轻人忘乎所以,像倒豆子一样,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
如果在半年之前,原小生相信自己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把整个人都投入到付颖的“怀抱”,以此回报这位年轻的女镇长对自己的知遇之恩。然而原小生略一思索后,马上猜透了付颖的心思。付颖说这些话的目的,当然绝不是向自己示好,而只是一种不需要掩饰的手段罢了。目的跟刘红梅之辈没有什么区别,还是从自己嘴里掏赵学东的情况,只不过改变了一下说话的方式罢了。
想到这里,原小生不亢不卑地笑了笑道:“请付镇长放心,我会尽力的。”言尽于此,再也不往下说了。付颖明显有些失望,她原本已经想到了,原小生既然能得到赵学东的赏识,肯定会有一定的过人之处,但估计也仅限于说话、办事比较谨慎,这也比较符合原小生以前在她心目中的印象。她万万也想不到原小生一眼就看穿自己的心思,并没有像自己事先预料的那样,把赵学东的情况一股脑告诉自己。
付颖不自然地笑了一下道:“那就拜托你了。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给我开口,千瓦不要客气。”
虽是一句客气话,但也明显是付颖觉得从原小生嘴里得不到任何关于赵学东的情况了,才下逐客令。原小生知趣地起身告辞道:“付镇长,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出去了。”付颖点头笑了笑,心中徒然增加了几分感慨,想不到过去在乡政府一向少言寡语的原小生,竟有如此不为人知的一面。
从付颖的办公室出来,原小生整理了一下情绪,略微思索了一下,刚才虽然没有给付颖说赵学东的情况,但明显付颖是想通过自己了解一下赵学东的情况,然后再对症下药,说服赵学东出来主持农村换届选举工作。自己刚才也并不是不能把赵学东的情况告诉付颖,而是觉得即便自己把赵学东的所有情况都给付颖说了。只要赵学东面临的问题解决不了,付颖就不可能说服赵学东出来主持换届工作,而且自己一旦把赵学东的情况告诉付颖,付颖今后非但不会信任自己,还会因此而看不起自己。
而且付颖现在的想法跟自己的想法几乎是完全一致的,都是希望赵学东能振作起来。如果自己帮助赵学东走出困境,把面临的问题解决了,那么自己和付颖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这样做,明显要比把赵学东的情况告诉付颖要强的多。何况即便是自己把赵学东的情况给付颖说了,付颖也未必会去帮助赵学东。
赵学东现在关键的问题还是思想问题,不敢破釜沉舟地跟南振海和柴文山叫一次板,总是在左右权衡,希望最坏的情况就是到西坡乡任党委书记。而去西坡乡,对赵学东而言又根本难以接受。 在这个时候,如果能有人出面给赵学东撑一下腰,打破赵学东的这种顾虑,事情说不定很快就会出现转机。
那么现在谁又能为赵学东撑一下腰呢?尤全德吗?显然这种可能性已经不大了。现在的局势明显是南振海和柴文山两个人为了自己的姑爷、儿子联合起来整赵学东,尤全德一个政协主席跟南振海的关系以前就很微妙,这种情况下怎么也不会同时去得罪河湾县两个重量级的人物。何况赵学东自己心里也清楚,单凭尤全德一个人的能量是根本没办法跟南振海和柴文山两个人抗衡的。
想着想着,原小生的心头就忽然一紧,自己上次跟让马悦传达给马天虎的那些话,马天虎一旦传到南振海和柴文山两个人的耳朵里,如果起不到对南振海和柴文山的震慑作用的话,势必起到相反的作用,使南振海和柴文山对赵学东的反抗怀恨在心,以后肯定会变本加厉对赵学东下手。这个忙一旦帮不成,就等于给赵学东帮了倒忙,使赵学东今后在河湾县官场几无立锥之地。
而这些问题,自己上次并没有给赵学东完全讲明,赵学东现在估计也还在懵懂之中,以为南振海和柴文山把他打发到西坡乡那个穷乡僻壤也就算完事了,这才使他迟迟下不了决心。
中午下班后,原小生就借付颖让自己劝赵学东吃饭,去了一趟赵学东的办公室。敲门进去后,赵学东正一副很认真的样子伏案看书。原小生叫了一声赵书记,往书上瞟了一眼,发现竟然是一本东晋葛洪写的道教经典书籍《神仙传》。
以前从来不知道赵学东迷信神鬼的事情,怎么突然看起《神仙传》了呢?原小生心中疑惑一阵,马上明白,这极可能是赵学东觉得世态炎凉,人心难测,在寻找一种心灵的寄托,也没太在意。
不过赵学东的心情倒是比先前好多了,见原小生进来就笑了笑问道:“小生有事吗?”
原小生就把付颖的“关心”给赵学东说了一下。当然这种同事之间“关心”的话,无论是说者、听者,还是传达者都会觉得很舒服,很感动。
赵学东却面无表情道:“真是难为她了。你抽时间给她说一下,就说我谢谢她了。”
这是什么话?原小生马上感觉赵学东的话有些不对劲。一个党委书记,一个镇长,却要通讯员在两个人之间传话。如果没有别的意思的话,赵学东明显是并不想见付颖,也不想跟付颖客气。
赵学东这是怎么了呢?难道真想成佛成仙了。常言道:哀莫大于心死。赵学东现在的境况,真有几分心死的味道了。一念及此,原小生马上感到一阵恶寒。赵学东真要是心死了,那肯定是任由南振海和柴文山折腾了,就算是把他推向万丈深渊,他说不定还会来一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狗屁话来安慰自己。
不行,赵学东这是要走火入魔了,必须马上想个办法,把赵学东从神鬼中拉回来才行。要不然赵学东玩完了,付颖受到的影响倒不会很大,自己半年的心血也就付诸东流了。别说是参加市里的干训班了,要是以后柴文山把自己打他侄儿的事儿拉出来,也够自己喝一壶了。
必须让赵学东尽快振作起来,而要赵学东振作起来,唯一的办法就是能给赵学东找一个“靠山”,问题是不仅自己给赵学东找不下这个靠山,就连赵学东自己的靠山尤全德也已经不可靠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原小生心念急转,忽然眼前一亮,一句话马上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累神于累中之累,暗中之暗,方能处不累而自明”这句话是自己这段时间一直无法弄明白《官场方程式》中累神篇中的一句话。
官场之人,信神信鬼、信佛信道,并不鲜见,一来是身处官场之人,最能体会到人生的变幻莫测,深深明白,许多事情都不是人力所能及的,只好把情感寄托在神、鬼、佛、道的身上,以此得到一种心理上的安慰。二来是官场之人,身处明堂最容易混淆视听,身边奸佞贪图之人肯定不少,而这些人为了蒙蔽顶头上司以达到自己某种不愿告人的目的,总会串通好了弄出一些奇能异术、旁门左道来蒙骗官员,久而久之,领导也难以分清是非,只好用一个传统对待鬼神的观念——“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作为判断标准了。
再则就是官场之人,也比较容易接触到一些佛道高人,心存善念者,自然能为领导解除心魔,使领导仕途坦荡。但是能真正修炼到这个层次的人又极其稀少,大多数佛道高人名誉上是高人,实为徒有虚名,心中功名利禄之心比凡人更甚,这些人一旦接触到领导,就会把一些心志不坚的领导带入企图。这方面的例子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清朝初年,自称为佛教高僧的行森,超度开国皇帝顺治帝福临,结果差点让刚刚巩固不久的大清帝国顷刻颠覆。
当然福临是因为少年登基,又饱受宫廷磨难,董鄂妃的死又对其心灵造成了巨大的创伤,才使行森得逞。行森功名之心也远比一般人厉害的多,他企图打造一个本土版的释迦摩尼或者达摩祖师,以此达到自己功成名就的目的。
当然大多数的虚假佛道高人是没有这么大的野心的,更何况他们身边也没有一个皇帝让他们打造,他们顶多也就是利用领导为自己谋取一点私利或者功名罢了。然而就这一点,也会让很多领导带入企图,留下终身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