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塞冬,我只警告你一遍。”冰霜巨人几乎一字一顿,声如沉雷,“你口中的黑悟空,也就是这个小子,他是苏尔特尔的养子。苏尔特尔拜托我照顾过他,我既然答应过了,就绝不可能违背承诺……”
沉重的话语落下,空气骤然寂静,仿佛时间停止,就连残存的氧气都一瞬间被那扇散发着寒气的通天巨门抽走。
“你说……”海神波塞冬语气诧异,“黑悟空是苏尔特尔的养子?”话落于此,他的威压直逼夏明威而去。
“我不清楚,”夏明威皱着眉头,嘶哑地说,“我失忆了。”他的脸色茫然,眼神中带着几分的惊恐。
清竹凛微微张嘴,低垂的眼眸中是无可掩饰的讶异。
“伱会不会是认错了,伊米尔,哪有这么巧的事情。”美神阿弗洛狄忒以匪夷所思的口气说。
“我从苏尔特尔那里得到了他的照片。”冰霜巨人伊米尔沉默了片刻,“不管他失没失忆,他都是苏尔特尔的养子没有错,我相信我的眼睛。”
该死……
霍格,你就不能闭嘴么?非得把我逼到这种地步?夏明威想。
他心脏狂跳,深吸了一口气,来自四具神话载体的威压几乎快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压垮,胃里的酸水剧烈翻腾。
“真是荒谬。”波塞冬冷笑,“就算这小子真的如你所说,是苏尔特尔的养子,那你又打算怎么做?伊米尔,你难道想从我和美神的手里夺走黑悟空?”
“夺走?好笑,说的好像他本就该成为你们的食物似的。”冰霜巨人伊米尔声音沉重,绝无戏言,“我答应过苏尔特尔,一定会保护好他的养子,那如果你非要对他动手,波塞冬,我绝不会饶了你。”
“伊米尔,你这就是上了年纪老糊涂了,还是在海底脑袋被鱼啄烂了?你难不成真的认为自己是我和美神的对手?”波塞冬冷笑,“而且你好像快失控了吧?以往你每次都要沉睡个数十载才醒,结果这一次你睡了不到三年,就从深海里醒来了,沉睡时间这么短,想必你距离失控已经不远了,不趁着现在赶紧缩回海里真的好么,伊米尔?”
夏明威静静地听着,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冰霜巨人伊米尔以往每次陷入沉睡,醒来就是几十年过去了,可这一次却不一样,似乎是察觉到了苏尔特尔将死,霍格特意提早从沉眠中醒来,为的是来到华夏环京,见到老板最后一面。
这样做带来的风险,自然是霍格那本就容易失控的序列,现在无疑已经濒临失控的边缘。
夏明威倒抽一口凉气,他仿佛能看见冰霜巨人矗立在纽约的一角,嘶吼着用冰川砸开帝国大厦的画面。
“失控就失控,”冰霜巨人伊米尔彻底暴怒,低沉嘶吼,“听着,波塞冬,阿弗洛狄忒,你们之中的任何人只要敢把这小子吃了,那我就算死……也绝对会拖着你们一起下地狱!”
“你真的是疯了吧,伊米尔。”美神阿弗洛狄忒缓缓地说,“我知道你比较鲁莽,但静下心好好想一想,苏尔特尔的一个养子罢了,值得你这样豁出性命和我们翻脸?真的……有那个必要么?”
粉紫色的流光仿佛噬人的毒蛇,不断从美神阿弗洛狄忒的巨门中泄漏出来,像是其中藏着数以千万吨的蛇潮。
“值得。”伊米尔几乎一字一顿,“波塞冬,如果说三年前我还算看得起你,现在你已经和宙斯一样,堕落得无可救药了!继续这样靠着自己人吃自己人走下去,根本不用等序列者攻过来,我们神话载体很快就会在内部分崩离析。”
“你在开什么玩笑?”波塞冬声音阴郁,嘶哑地说,“阿努比斯就只是一个失败者,神话载体从出生开始,就注定是一座座孤岛,只要一天还有着暴走的风险,那么想要真正联结起来根本不可能,少做你们的春秋大梦了!”
“呃……各位,”白昼之神达格咳嗽了两声,“气氛好像有些严肃,我劝你们消停一下,你们懂的,我并不想掺进你们的纷争,所以就先行告退了。但不管如何,能够得到宙斯还活着的讯息,那对我来说还是蛮值得的,总之再见。”淡然的话语落下,象征着它的巨门黯淡了下来。
伴随着白昼之神离开,剩余的三具神话载体都沉默了一瞬,在此之后,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冰霜巨人伊米尔。
“听着,小子。”伊米尔将气息投向夏明威,不容置疑地沉声说道,“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能用苏尔特尔留下的火种来找到你,你就在那安心地等着我,相信我,他们不敢动你的。”
波塞冬沉默了良久,笑了,笑得癫狂,那骇人的笑声像是在深洋中纵横的巨鲸迎面而来,在海中掀起滚滚的风暴。
“哈,哈哈哈哈哈,伊米尔,你可真是仗着自己的辈分,简直狂到没边了啊,但我们是怪物,怪物间哪有辈分啊?”波塞冬笑得咬牙切齿,声音嘶哑而沉重,“我亲口告诉你好了,黑悟空被我们关在东京,他就在这里,一步都不会走。你有种就来吧,我和美神随时都在这个地方等你。”
夏明威的瞳孔中流转着微光,他咬了咬牙,唇齿都快渗出血来。
冰霜巨人的气息依旧投在他的身上,像是在观察着他的神情,夏明威一句话不敢说,只是微微低着头,紧抿嘴唇。
半晌后,冰霜巨人伊米尔开口了:“波塞冬,还是那句话,别以为阿努比斯走了,你就可以当家作主了。在我找到这个小子后,我必须看到他还安然无事,否则甭管你躲在海底多深、多远,我都绝对,绝对会把你揪出来!然后先用冰川砸烂你的两条翅膀,再连着把你的四条腿也一起扯下来——!”
嘶哑而浑浊的声低吼轰然落下,往生会的空间剧烈颤栗,像是有一颗巨石从天而降落向海面,炸开了成千上丸道的涟漪。
在撂下狠话后,象征着它的那扇巨门“砰”的一声黯淡下来。
长久的死寂过后,往生空间内只剩下两道巨门还绽放着亮光,那是海神波塞冬和美神阿弗洛狄忒。
门身雕刻着的龙类图案忽明忽暗,象征着它们阴晴不定的心情。
夏明威微微抬头,望着黯淡下来的冰霜巨人大门,终于是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心弦稍微放了下来。
他心中想道:还好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如果霍格向波塞冬和阿弗洛狄忒透露出他的序列者身份,那他的这具分身怎么都该完了,眼下已经是最好的情况,虽然依旧有不好的可能性存在,毕竟霍格向波塞冬和阿弗洛狄忒这样施压,很可能会导致这两具神话载体采取极端的措施。
不管怎么样,它们应该不会提前吃掉我和清竹凛,毕竟都已经忍这么久了,它们怎么可能舍得把快要升上三阶的两具神话载体吃掉……
霍格还说他有着苏尔特尔留下的火种,能够凭此找到我……火种?那是火焰巨人的序列能力么?
老板在我身上使用了“火种”的能力,然后交给了霍格,所以霍格靠着“火种”就能找到我的位置?
那么,情况好像还能处理……
霍格靠着火种的引导一路前行,最终会找到的是我的本体,而不是我的分身……我的本体正在去往诺曼底的路上,到时我可以和霍格沟通一下,试试看能不能让他帮助清竹凛脱身,他会帮我么?也只能一试了。
“小子,”波塞冬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问,“伊米尔怎么会说你是苏尔特尔的养子?”
“我不知道。”夏明威撑着额头,眼中是无可掩饰的震惊,“难道说……我来到之前,本来是火焰巨人苏尔特尔的养子?”
海神波塞冬再次沉默了。
教主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头都不敢抬一下,枯瘦的双臂哆嗦得好像快要断开,生怕波塞冬将怒气撒到他的身上,殃及他这条池中之鱼。
他能够感受到海神那如同大海般不可估量的怒意,早在刚才波塞冬就已经准备动怒,但冰霜巨人无疑是世界上最强的几具神话载体之一,波塞冬和阿弗洛狄忒都不敢冒然和他翻脸,所以只能尽量隐忍。
但从现况看来,冰霜巨人伊米尔完全没有打算和他们坐下来好好谈话,事态已经走向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无所谓了,波塞冬。”阿弗洛狄忒轻声说,“伊米尔要来的话就随他,况且他首先还得找到教堂的位置。”
“哼,他敢来,就让他来。”海神波塞冬深吸一口气,像是能在大海中搅起漩涡,“等到那时,我要让这个老东西知道,在他龟缩海里的这些年里,时代早就变了,阿努比斯已经退场了,那他也该退场了。”
雄浑有力的话语传荡了数圈,伴随着两声像是聚光灯被关闭的巨响落下,海神和美神的两扇巨门黯淡了下来。
往生会空间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世界尽头的那扇往生门还绽放着些许微茫,那是从阿努比斯的权杖焕发出来的。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夏明威呆在原地,深深地缓了一口气,还好撑过去了,霍格没有提到序列者的事情,我的身份没有暴露。那么接下来只要我的本体和霍格谈妥,让他不要采取过激的措施,一切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此刻,教主还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就连夏明威和清竹凛都难以抵御四具神话载体的威压,更别谈他这个凡人。
夏明威摇了摇头,打消凌乱的思绪。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缓缓转过头,只见黑暗中,身旁的清竹凛抱着胸口,黑色的礼裙裸露出纤细的肩膀,她的肩膀正轻轻颤抖。
“凛,你还好么?”他迟疑地问。
“苏尔特尔被序列者杀死了,冰霜巨人说你是苏尔特尔的养子,”
“所以呢?”
“那样的话,”清竹凛低着头,声音很轻,“在罗伯特找回记忆之前,你的家人就已经……”
夏明威愣了一下,他本以为清竹凛是在恐惧,但事实不是这样,她是在担心他在找回记忆后会伤心。
“我没事,”他轻声说,“你之前说过……对你来说我是家人……我也一样,所以我还有你在。”
“但是……”清竹凛双手背在身后,缓步向前走去,“哪有认识这么短时间的家人?”
夏明威俯下身,扛起了浑身脱力的教主,跟在她身后:“反正以后可以在一起一辈子,那时总算了?”
“家人也不会在一起一辈子的。”
“是么?”
“嗯,会分开,各自组建家庭。”
“那你认为什么人一辈子不会分开?”夏明威望着黑漆漆的地板,漫不经心地问。
清竹凛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但没有开口,只是轻轻摇头:“我……”她背着的双手,手指碰在一起,“不知道。”
咚……
咚……
咚……
脚步声渐渐远去。
他们并肩走向往生空间的尽头,伸出手掌,印在往生门的上方,伴随着阿努比斯的光芒闪逝,身形消逝开来。
此时此刻,西伯利亚的一角,寒风呼啸,巍峨的冰山仿佛矗立于世界的边际,在朦胧的雪雾中忽隐忽现。
有一个穿着大氅的邋遢男人正行走在这片冰天雪地中,在他高达两米仿佛巨人的身材下方,结了冰的地面隐隐开裂,发出令人不安的咔擦声,周围的空气几乎能把一个正常人冻死,但他的步伐从容懒散,看起来像是毫无感觉。
“苏尔特尔啊……”霍格抬起肿胀的眼皮,看向远方,喃喃地说,“我真的好困哟。瞧瞧我这一把老年纪的,本来都想找个地方睡觉了,可如果那小子死了,我又得怎么对得起你呢。”
他的双臂缩在大氅里,但那并不是因为冰冷,而是因为他粗大的双掌中间正裹着一团火种,一团仿佛永不熄灭的火种。
那团火种在指引着他前行,方向是朝着西方,那是法国的方向。
霍格呼出一口浑浊的白气,他走着走着,身形渐渐膨胀开来,化作身长一百五十余米的通天巨人,踏出的每一步都让西伯利亚的冰面破碎开来。
“这样才快一点。”冰霜巨人嘶吼,“你给我等着啊,夏明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