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 闹钟准时响起,伸出被窝的手在床头柜上一阵摸索,按下了开关。
莫冬阳坐起身, 迷迷糊糊地发现, 自己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他嘟囔着, 不用换了。磨磨蹭蹭地下床, 半眯着眼, 来到卫生间,洗脸刷牙。
昨晚,乔清清出现在莫冬阳的父母梦里, 打扮得像个天使:“你们的儿子回老家去看你们了,赶紧回去吧。”催眠术, 跟塞尔的树叶有异曲同工的地方, 只是作用时间较短。
司谭看着披着白色床罩的乔清清:“万一他们到家没看莫冬阳, 会不会提早醒过来?”
“不会,都算好了。”乔清清打开手机, 页面上显示的火车订票信息,“这钱我会跟老巫婆要的。”
莫冬阳的老家靠近西南部,从这坐火车回去起码四到五天,火车站在那边的Y市,真正到家还要坐上十几个小时的长途汽车。也难为了他的父母, 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这个城市, 才陪儿子住了几天就遇到这种事。
“你都安排好了?”不由对她刮目相看, 相反, 他好像没做什么有用的。
“嗯, 本来想问你意见的,不过我看你好像, 挺累?”半夜,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吹冷风,问他什么都是点头。害乔清清差点把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刚想谦虚两句,好嘛!人家睡得可香了。
司谭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看墙上的挂钟。
“不过,其他人我可就没办法了,他11点就该出门上班,万一被人发现?”比如猫冬饺子馆的老板,和白叶胡同的居民,乔清清自认没那个本事,把所有莫冬阳认识的人都给催眠了。忙不过来哪。
“不会有人发现的。”一个黑色身影出现在窗户旁,从头到脚黑色长袍裹得严严实实,摘下帽子,是水烟。神色疲倦,好像一夜没睡,“你干嘛?”突如其来,被人抓住了胳膊。
凑上前,乔清清使劲地嗅着,这味道实在是太熟悉了,浓郁得隔几条马路都能闻见。“你见过我主人了。”肯定、确定、毫无疑问,缠绕在她身上挥散不开的是曼陀罗的味道。这种花,只有死神喜欢。
“嗯,”她这是什么眼神?水烟摊开手掌,一股黑烟冒出,“你的主人给你留言了。”不愿亲自跑一趟,也不能打个电话吗?跑去度假什么倒是勤快的很。
“清清,留下。也太短了吧?四个字了。再加两个字?清清啊,留下吧。满意……”
这语音留言里的杂音意外地多,乔清清撅起了嘴,哼了一声在沙发上重重地坐下,生起了闷气。一次成型的留言是死神的习惯,谅巫婆也不敢作假,还有那堵塞嗅觉的香味。
“现在起,你就陪在莫冬阳的身边。”看到乔清清认命的模样,水烟不禁伸手摸了摸她乌黑的头发,被一巴掌挥开。
昨晚一过零点,水烟就赶去了死神府邸,金碧辉煌地差点闪瞎她的眼。穿着睡袍品着红酒,她真想把他给举报了。谁又知,这么个奢侈成性的神灵,娶了个节俭上瘾的妻子。
水烟从未在死神的手里讨价还价还能赚钱,所以这次她学聪明了,直接缠上他的夫人。换上压箱底百多年的巫袍,一股清新的樟脑丸味,衣摆下方还缝着两块补丁。挽着夫人的手,一同欣赏了大半夜的曼陀罗,听着夫人细细数落死神种种乱花钱的罪行——她好羡慕啊!她也想有这么到处撒现金不眨眼的一天。
言归正传。当水烟把来意告诉夫人后,夫人立刻就让死神给乔打电话,虽然最后变成了语音留言,无妨。夫人说,清清自从到他们家后,努力得不像猫,她看着心疼。嘚喵塔上新品的时候,买了许多零食罐头,清清感激的收下了。
“她都没怎么吃,不知道是不是想念你。”夫人握住水烟的双手,语重心长地对她说,“我看着快过期了准备拿去丢了,她给全捡了回来,拦都拦不住,吃完了。肚子疼了好几天。”
绝对与想念无关,乔本来就有藏东西的习惯,“她是怎么认识莫冬阳的?”来一次不容易,水烟想多了解一些。
夫人朝屋里一手遥控一手摇晃着红酒杯的死神,努了努嘴:“他说清清太闲了,让她守着入口,顺便把那个人类的灵魂送上天堂。我就说这事不适合她,他偏不信。”
乔清清去到白叶胡同的时候,莫冬阳还活得好好的,阳寿未尽。以黑猫的形态守在胡同口,乔清清没想到这个——她等着他死的男孩,会有一天给她带来美味的小鱼干。
鸡汤味的小鱼干。
洗漱完毕,莫冬阳打开电视,从电饭煲里盛了碗冷饭,泡上开水,边看新闻边就着酱菜吃了起来。
俩人并排坐着,司谭又去了阳台。
“我跟他说几遍了,这么吃没营养。”
水烟好笑地碰碰她:“你不说你们不是那种关系么,管得着吗?”昨天说了两三遍,今天就忘得一干二净。
“我要严正地声明,我们只是朋友。”
看乔清清的表情,不像开玩笑。呃,一想到这猫历来的思考回路,水烟小心地试探道:“男朋友是什么意思?”
“男的朋友。”
“女朋友呢?”
给了她一个看笨蛋的眼神,“女的朋友啊。”乔清清坦然、大方,“我们猫族,才不像你们人类。”
一语惊醒梦中人,水烟总算明白问题出在哪了!无语地拍拍乔清清的肩,又同情地,望了望慢条斯理吃饭的莫冬阳。她爱莫能助啊。
“你要走了?”
看她一副不舍的别扭样,水烟笑了笑。
“记住,今天是第二天。”
“啰嗦!走走走!”
她不过是担心,他待会就要去饺子馆了。虽然说了没问题,但也没跟她好好说明不是。所以,真的没有想跟那巫婆继续聊天的想法,没有。
一回到家,水烟就倒在了床上,不一会儿,受不了地冲进了浴室。司谭沉默地走进厨房,打开了热水器。
这几天加起来说过的话不超过五句,看来,除非必要,她是不准备和他和解了。
从未感觉,清静原来可以这么压抑。是他要的清静,她给了。
洗过澡后,又恢复了神清气爽。水烟嫌弃地,把换下的衣服一股脑儿塞进了洗衣机,以后没事还是少去死神府邸,这花香,估计这衣服得洗上两次了。
摇着头走出浴室,经过客厅时停下了脚步。水烟对着司谭手里的报纸,仔细地瞧上了几眼,他像没察觉一样。
“这样也能看?”忍不住,抽出报纸,上下转了个方向,“想什么呢?”水烟将报纸重新放在他手里,然后挤到了他身旁,好奇地下巴搁在他的肩上。
愣愣地望进她的眼睛,“你在跟我说话?”司谭把心底的话,不过大脑就这么说了出来。为时已晚。
不然呢?水烟眨着眼睛:“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四下环顾,没有啊。
温暖的手背贴上他的额头,窘迫地慌忙往后挪,“抱歉,有些走神。”他低下头,移开的视线,重又落在报纸上。
“嗯,很明显。”水烟指的是司谭的反应,与以往一样,反应过来后跟逃命似的。只是,令她觉得匪夷所思的是:“这回,你生气的时间有点长。”不是指控,是陈述事实。
司谭一滞,他生气?嗯,的确是生气。但他们讨论的是原则问题,以及可能彼此相差甚远的,三观?
水烟再次拿走了他的报纸,“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他的睫毛很长,紧张地眨动,她有些迷惑,“可是你、我,还有乔,又不一样。”他像谁呢?有一点像乔,笔直的思考。
乔,还顶着弗兰契斯科家族头衔时,生活非常简单。吃饭、睡觉、抓鸟,以及跟在水烟的身后,当好一只称职的黑猫,恐吓别人。乔总和星期五、十三混在一起,被人们视为不详,这是她的自豪。
水烟想起了和乔相伴的日子,倒霉的总是自己,迁就一只高傲的猫咪,生活挺苦。“乔是寄养在死神那的,他的夫人很喜爱乔,”不过那张牙舞爪的模样,恨不得在她脸蛋上划几条,“夫人给了一笔钱,我收下了。”她不想说夫人在接济自己,很丢人。
乔便以为自己被卖了,水烟给她的钱,她认真的数了一遍,第二天全花了。
“你卖了乔?”司谭问她。
她说什么来着?“你看,你和乔的想法才是一样的!”水烟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如果我真卖了乔,她的祖先会先蹦起来,挠花我祖先的棺材啊。”
伸长了手,擦过耳际,卷起他的棕发,“乔会长大,”她叹了口气,“你,真的会成神吧。”
“……水烟。”
他几乎不叫这个名字,就像她从见面的那天起,她只会称呼他阿拉丁。
“嗯?”不过,她喜欢他这么称呼她。
“我不想当神。”
一路太平无事,跟着莫冬阳出门、坐车、下车,乔清清怀疑自己被巫婆给耍了。拐进白叶胡同时,莫冬阳没有先去饺子馆,却蹲下身,扶起了倒在石墙旁的罐头。
太磨叽太无聊。乔清清打了个哈欠,都吃完了有什么可看的。纵身一跃,跳上了墙垣。“喵。”阳光下,黑猫朝莫冬阳叫唤了一声,便自顾自地趴下打起了盹。
“猫冬,早啊!”莫冬阳冲它招招手,露出一排白牙,“店里还有罐头,等着。”
金色的眼睛微微睁开,大中午的,不早了。不过,她还真饿了。
猫冬饺子馆里,不止有莫冬阳存着的猫罐头,还有一个化身为店老板,正兢兢业业,战战兢兢研究包饺子的于凛。真正的店老板,昨天中了路边大奖,此刻已经在前往某温泉酒店的路上。门上关于放假的布告被撕了下来。
“叔!”莫冬阳走进店里,取下围裙,“有客人啊,我来吧。”
桌旁,一个穿着三件套西装的男人,正优雅地品尝着面前的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