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罢复饮,一直到夜色降临,武越邀慕北陵共进晚膳,被慕北陵婉拒,告知关中尚有杂事未完,不好多留。武越与之寒暄几时,便放他离去。慕北陵三拜离开,行至庄门前时,隐约见一熟悉背影,惊而再看,背影已是消失不见,他只道是自己看花了眼,笑了笑便不再理会,出庄门,牵来战马,乘夜色奔扶苏关去。
于此时,须弥山庄内一处清幽雅筑中,武越斜卧暖榻,楚商羽站于其旁抱扇养神,孙玉弓恭谨端坐在踏前,侍女送来果蔬,随后袅袅退去。
沉默许久,孙玉弓方才颇有些恼怨的说道:“殿下,他一个小小的士卒,值得殿下如此大费周章的去拉拢么?”
武越眼皮微启,看也不看他,道:“你知道什么,慕北陵眼下虽然被我那王兄发配扶苏,降为士卒,但此人将者大才却是不假,若能得他辅佐,我们大事可成。”
孙玉弓“哦”了一声,不敢多言,既然武越都这么说,他一个成天只知道纵声酒色的人,又岂敢多言。
在沉默些许,孙玉弓脸上突然挤出抹淫笑,凑前说道:“殿下,昨夜属下奉上的那女子,味道可好啊?”
武越嘴角微扬,轻微点头,道:“还行,遂算不得国色天香,但比起那些庸脂俗粉倒也不遑多让。”
听其赞扬,孙玉弓顿时来了兴致,忙道:“那是啊,我可是挑了好久才挑到的,听说殿下要来,这不,第一时间给你送来嘛。”
武越坐起身,拍了拍孙玉弓肩膀,笑道:“你的心意我就收下了,你放心,若有一天我大事得定,保准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孙玉弓闻言登时噗通跪地,高呼:“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武越笑道:“行了,时候也早了,你就先回去吧,有用得到你的地方,我自然会差人叫你。”
孙玉弓点头道是,拜后屁颠屁颠跑了出去。
待他走远后,武越顿时收敛起笑容,眼中露出厌恶神色。
楚商羽此时方才睁眼,喃喃说道:“此人无才无德,主上何必费心在他身上,于主上有用之人乃是孙云浪,何不直接将他拉拢。”
武越摇了摇头,示意其坐下,嗔怪道:“我说了多少次,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就不要叫我主上,你我是兄弟,何必拘泥于那些繁文缛节。”楚商羽轻笑点头,岳威叹道:“我又何尝不想拉拢孙云浪,只是他这一辈的老臣都是与先王有过过命交情的人,先王驾崩时又特意嘱咐他们辅佐武天秀,我若在他们面前露出半点破绽,恐有杀生之祸。”
瞧了眼虚眼的房门,又道:“孙玉弓虽然是个上不的台面的人,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孙云浪的儿子,别看孙云浪平时对他喝五喝六的,暗地里对这个儿子可宝贝着呢,有他在我们手中,就算将来不能拉拢他,也会让他忌惮。”
楚商羽额首轻点。
武越问道:“对了,夏玲回来了没有?”
楚商羽道:“回来了,她说齐国公现在已经安全抵达夏凉朝城,此次戚平戚乐没能成功拿下徽城襄砚,夏凉王正大发雷霆。”
武越嗤道:“哼,还说什么东州第一文物双将,连个小小的襄砚都拿不下,真是废物。”楚商羽颔首不语。武越斟酌片刻,又道:“让我们的人暂时不要有动作,眼下朝中风声吃紧,我怕被都仲景看出些什么。”楚商羽点头应下。
武越长吐口气,深邃眸子直视窗外夜色,眼中逐渐闪起冰冷厉色。
扶苏关中,慕北陵刚回来就被蔡勇拉到一旁,仔仔细细上下检查一番后,蔡勇才长吐口气,后怕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老子真怕楚商羽那家伙对你不利,害的我好一阵担心。”
慕北陵笑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嘛。”话刚出口,忽闻关楼方向有急促脚步声传来,凌燕带一卒的女兵全副武装奔跑过来,慕北陵见状,惊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凌燕颇有些茫然的扫过慕北陵,转而面朝蔡勇,脸色阴沉,斥道:“你不是说郎将身陷险境,恐怕活不过今晚吗?”她始终将慕北陵称为郎将,倒不是说抗王令不遵,而是打心底将他当做自己的大队长。
慕北陵一听,脸沉的几乎快滴出水来,没好气的白了蔡勇一眼,问凌燕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去?”
凌燕道:“救你啊,这家伙说你有危险,恰好我的人都在关外放哨,刚刚才集合好,准备去救你,谁知道你回来了。”
慕北陵气的牙根生疼,一字一句咬道:“蔡,统,领……”
蔡勇吓得一个踉跄,忙道自己还有事,随即撒腿抛开,留下众人满脸错愕,心道:没见过这家伙在战场上跑这么快。
慕北陵目光扫过凌燕和一小队的女兵,都是熟悉的面孔,几近周折,这些女兵的神色看上去确实大不如前。
沉吟片刻,他对凌燕说道:“让大家先回去休息吧,你跟我来一下。”凌燕遂让队员回去休息,跟着慕北陵朝马厩走去。
回到马厩前,拴好马,慕北陵推门进去,屋中空空如也,皇甫方士不知到哪里去了,他喊了几声,见无人回应,只道先生恐怕是出去散散心。扶苏关现在兵强马壮,众人又识得皇甫方士,应该不会出什么危险。
他勾开炉门,又添了点材火,时下虽值春季,但扶苏地处西北,昼夜温差极大,夜里凉气逼人,若无暖气,难以入眠。
凌燕道:“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慕北陵示意她坐下说,给她倒了碗水,这才说道:“我一直有个想法,不过前段时间事情太多了,也没对你说起过,现在想听听你的意见。”
凌燕问道:“郎将有事但说无妨。”
慕北陵笑道:“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再叫我郎将了嘛。”又道:“是这样,你觉得现在你那些姐妹们怎么样了?”
凌燕疑道:“什么怎么样了?郎将在说什么?”
慕北陵道:“就是原来一小队的人,我这些天暗中观察,发现她们很多人心神不稳,而且兴致也不高。”
凌燕沉吟片刻,叹口气,道:“哪个女子家经历过那种事情,都不会好过,说起来都怪那些天杀的马匪,还有夏玲,要是被我抓住,老娘一定要把她挫骨扬灰。”曾经的尚城劫粮事件中,一小队的女兵都被那些响马贼侮辱过,以至于当日小珂还含愤自杀,此时在凌燕心头一直是条迈步过去的坎。
慕北陵道:“我说的就是这个,我有个想法,之前也和秦贞探讨过,你看行不行。”
凌燕道:“郎将请讲。”
慕北陵白她一眼,也懒得再去纠正这个称呼,便道:“让原来的一小队也加入纵队二卒,现在沈香姑娘不正好在一卒吗?可以让她先教着,等这次尹磊回来,我再请尹磊帮着一同教导。如此一来既可以让他们安下心,又能远离那种打杀的日子,于她们再好不过,你说呢?”
凌燕想了想,点头说道:“这倒是个好事,不过编制变动需要得到大将军的允许。”
慕北陵插口道:“这个你不必担心,此事我会和烽火大将军提起,至于她们那里,就需要你去做些工作了,尽量让她们都自愿加入,当然,实在不愿意的也不要强求。”
凌燕道:“这个没问题,我会好好和他们说的。”言罢顿了顿,忽又问道:“你今天到哪里去了?这么晚才回来?”话出口时,顿时觉得问的不对,怎么像是妻子在盘问丈夫一样,脸颊登时有些发烫,她赶忙喝口水,缓解尴尬。
慕北陵倒没察觉到什么,只道城中有人邀去小聚,也不说是谁。凌燕见他不说,自然也不好再问。
此时,房外传来脚步声,慕北陵心道应该是皇甫方士回来了,赶忙起身去开门。
皇甫方士走进来,慕北陵问道:“先生这么晚去哪里了,让我好不担心。”
皇甫方士笑道:“只是随便出去走了走。”忽见凌燕也在房中,继而再笑道:“凌卒官也在呢。”见她要起身,忙道:“快坐快坐。”
凌燕躬身礼道:“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那个,郎将,大将军那里就劳烦你去说说了,我想姐妹们应该不会拒绝。”
慕北陵点点头,凌燕再施礼,侧身出门,轻掩房门。
等到脚步声远去后,皇甫方士才打趣道:“主上好兴致啊,夜半无人,孤男寡女……”
慕北陵老脸一红,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没好气的回道:“先生什么时候也学会拿人开涮了,我不过是叫凌卒官过来商量一小队整编的事,哪是什么花前月下。”
皇甫方士“哦”一声,二人围坐炉前,他咂摸几下嘴唇,开口问道:“今日邀主上前去的,可是缙候武越?”
慕北陵戛然惊道:“先生怎么猜到的?”
皇甫方士捋须轻笑,暗道果然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