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西沉,一弯新月己从云彩中悄悄地现出了笑脸,暮霭缭绕中只见岳振宇快马加鞭一路疾驰的身影,闻到街市上飘着的烤肉的香味,他才觉得自己还真是饿了。

“老爷回来了。”丫头紫生一见满脸汗珠的岳振宇赶紧转身向厢房走去。

“青儿!”岳振宇兴冲冲地走进了青姬的屋子,像头小牛似的把脑袋闷进紫生刚刚端来的水盆里扑哧扑哧地洗了个够。

“饿了吧?”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向坐在书案前兀自观书的青姬走去,他伸出手来拉了拉她小巧如珠的耳垂,“今儿又为了什么不理我?”

“你去哪儿了?”岳振宇眉飞色舞的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一付洋洋得意的腔调,让原本打算对他视若无睹的青姬感到了一丝诡异,忍不住出口问道。

“怎么,想我了吧,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岳振宇嘻皮笑脸地贴近了青姬。

青姬早已懒得挣开那双死缠烂打的手,淡淡地说道:“你要这么自欺欺人,也可以。”

“喜欢么?”岳振宇把她推到镜前坐下,歪着脑袋笑眯眯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青姬发现脖子上多了一根五颜六色的小宝石串成的链子,正在烛光的照耀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芒。噢,又是用礼物来示好,如此我就应该表示我对你的喜欢吗?

“大人的意思,我能说不么?”青姬朝镜子里的他瞄了一眼,冷冷地说道。

“当然可以。”又是一眨眼的功夫,那链子便不见了,那些流光溢彩的宝石叮叮咚咚地散落了一地,青姬耳边传来他低沉的耳语,“青儿,除了我之外,你可以拒绝这世上一切的东西。”

“你……”想起只是因为链子是岳振宇的,才不被自己喜欢当成了多余的装饰,青姬咽下了骂他暴殓天珍的话语。

“青儿,先别急着生气。”

“哼!我就算有心思生气,也是对牛弹琴。”青姬从镜前站起身,向外屋走去。

“唉!‘怪人休怪老了,爱人休爱恼了’,看来这句话可真是至理名言!”岳振宇似乎对她的冷淡视而不见,搂紧青儿柔软的身子,跟着她亦步亦趋。

“哼!我倒是没这个感觉!”青姬发出一声冷笑。

“老爷、夫人,可以开饭了吗?”丫头水柔站在门外细声细气地问道。

“好,开饭吧……”想到柳子兴一脸弃绝的表情,他又拉了拉青儿如珠的耳垂,一边加紧了攻势:

“你啊,真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心眼丫头。这么些年不见,好不容易得以重圆,我不是早就赔过礼道过歉了么,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你倒好,得了理不饶人,成天板着脸怪我骂我,耳朵都听出茧来了,也不知道换换花式!青儿,你看,我是这么地爱你,甚至原谅了你的变心……”

青姬看也不看身后这个话多的要命的家伙,咬着嘴唇靠近了饭桌,盯着一盘糕点执意地一言不发。

“老爷、夫人,菜齐了。”

“噢,你们下去吧。”

“是,夫人。”虽然紫生和水柔面无表情地从这儿退了下去,瞄了她们一眼的青姬,还是看出了她们脸上竭力隐忍的笑容。

“青儿,干吗不理我?”

“岳大人,我没有拿人的腿当作椅垫的习惯。”终于,实在忍不住的她一个白眼瞪向身后那个死抱着自己不放,也不怕丫头们笑话、皮有城墙厚的家伙,冷冷地说道。

“干嘛害羞呀,坐吧,坐在我腿上,我们是夫妻,我乐意就没什么不行。”

不跟他说!青姬气得忘了饭桌上的礼数,啊呜一口咬了一块桂花糕泻愤。

“我今儿登门造访了柳府。”看着青姬美丽的背影和发髻上斜坠了一根精巧的玉簪,岳振宇突然收住嬉皮笑脸,一本正经地说道。

“什么!”青姬手中的筷子一一掉落,她双目圆瞪,难以置信地转头瞪视着岳震宇,“你……怎么能如此……伤害他!!!事已至此,为什么还要欺负他?”

“你猜,柳子兴说什么……他说把你交给我了!”

看着心上人为别的男人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岳振宇心中大为不悦,可是凝望着那一双盈盈秋水般的眼眸,想到来之不易的今天,不由得一把揽过她,深深地吻上了那微微开启,毫无防备的樱唇,尽管青姬在他怀里不断挣扎不断推打,他还是紧锁着她不愿离去,不想放开,不,这辈子,他都不能再放开她了。

很久很久,直到他觉得近乎窒息的时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四目相对,她十分憎恶地斜睨着他。“岳振宇,你这个混蛋!”

看着青姬如同仇人相见般的眼神,岳振宇感到一阵痛心,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青儿,我爱你,从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没有变过。”岳振宇用手轻抚着青姬的脸颊,眼睛里是不容置疑的深情,可是愤怒的青姬并没有发现,她打开了他的手,压抑许久的怨恨如同洪水般爆发了:

“岳振宇,你真的以为你爱我?你爱我,会娶了冰兰?你爱我,会让我堕落风尘?你爱我,会看着我痛苦挣扎不能自拔?你爱我,会不管我是不是嫁了人,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在你的眼中,哪怕只是一颗草,如今也在别人的园中,不属于你!”

“当时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不得已,就弃我而去?将来大人再有不得已的时候,又该如何处置我呢?”往事如排山倒海般涌上心头,青姬气愤难平,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

岳振宇默不作声地凝视她许久,突然缓缓开口道:“青儿,你爹是被冰全用毒药慢慢毒死的。”

“什么,什么,你在胡说什么?!我不会再相信你了!”难以置信的青姬捂上了自己的耳朵。

“冰全当时是锦衣卫的首领,为人心狠手辣远近闻名。那时的我还年轻,为了你,一心想要挣出一份前程,只得待在他的手下,虽然老早就觉察到冰兰对我的心思,但并不清楚她表里不一复杂得令人生厌的心机。冰全爱女如命,自然逼我迎娶冰兰,被我一口回绝后,他为了势在必得,无所不用其极,害死你爹后,竟公然对我说是为了警告我拂逆了冰兰的意思,并以你的性命要挟,逼我同意这门亲事……”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青姬不愿听岳振宇的讲述,像疯了似的摇着头。

“青儿!相信我!我现在所说的一字一句都是事实!” 岳振宇将青姬一把锁进自己的怀抱,恨不能永远和她骨肉相连。“为了保住你的生命,我不得不在冰兰的面前发了誓,与你一刀两断,永不相见。可是冰全并不就此罢休,他趁我不备,逼着王氏将你卖掉,还要卖得越远越好,让你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直到我娶了冰兰,并渐渐得到冰全的信任,才千方百计地寻到了你的下落!”

不知为什么,在岳振宇那充满强势却微微颤抖的怀抱里,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头脑一片空白的青姬忽然平静下来,幽幽的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见到我,现在才告诉我?”

“当时的你还是个小不点儿,整个儿一根筋,太单纯了,不到万不得己的时候,什么话也不敢跟你明说。这么多年了,我天天跟自己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大丈夫能屈能伸”,然后逼着自己换一副面孔出现在人面前。”

“多少年了……”青姬想起自己在怨爹爹、恨王氏,最恨岳振宇的愁肠百结中度过的日日夜夜。

“青儿,没有你的岁月,我几乎是数着日子活下去的!”岳振宇一把拉开了书柜的门,翻开《孙子兵法》,指着扉页后面那些密密麻麻的划痕。

青姬开口想说些什么,可是喉头哽咽住了,眼睛模糊一片,心也已经纠结成了一团。

岳振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向来自信骄傲的眼睛露出些许哀伤,他轻轻圈住停靠在他怀里的那双苍白的小手,温柔地放在他的心口:“每次一想到你在那个地方度日如年,我都恨不得杀了他们,可惜当时我羽翼未丰,只要一日不扳倒冰全,就不能休冰兰,一日不彻底打垮冰家,他们就依然是我们的阻隔,我没办法自保就没办法为你报仇,也不能为我们的爱情报仇!所以只能将对你的思念深藏在心中,一直不能见你!”

“当我听说你居然被卖到塞北的妓院,我的心真是疼得滴血,幸好,那个浣月待你不薄,否则,我会……”

青姬看着岳振宇猩红的双眼,不由得泪如雨下,她掂起脚尖掩住了他的口,:“别说了,别说了……”

“青儿,青儿,青儿……”岳振宇捧起青姬泪痕满面的脸,眼里的深情一览无遗,“你还爱我吗?你还爱我吗?我本来不愿告诉你这个多年前的真相,就是希望你不被卷进那些尔虞我诈的血雨腥风,永远笼罩在过去的阴影中。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了,而今终于生活在一起,怎能让彼此因误解再受伤害!”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我……爱……你,振宇,我一直都爱你,从来都没有变过!”这些藏在肺腑的心语,不管曾经如何排斥,如何抗拒,它们一直留在她的身体里,流动在她的血液中,随同此刻激荡的心情,从她的胸中汹涌而出,青姬泪眼朦胧地望着他,“振宇……振宇……你怎么这么笨,这么笨……船到了江心你才补漏,失去了那么多时间,害我受了那么多罪,还害你……被我白白恨了那么多年!”

“青儿,有了你,我不会再笨了,我会把你牢牢攥在手心里,不放你走,不论是谁,都带走不了你……”岳振宇搂紧了她,热泪和着吻代替了他所有的语言,回抱着他的青姬,心中的芥蒂倾刻间在彼此浓浓的爱意中融化,她忽然明白跟柳子兴回来,只是以为再也得不到岳振宇的爱了;而严词相逼柳子兴赶走薛沁尘,只是想让柳子兴对自己好些,好到她不想重新回到再次出现的不值得爱的岳振宇身边!

天啊!兜兜转转了一圈,她最爱的人还是最初爱的人,那么,柳子兴不能舍弃薛沁尘同样是最自然不过的事了,这世上,倾注了全部感情的初爱怎能被轻易地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