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睡不着的加洛侧过身看着狼娃用两根粗点的竹竿架着就在上面睡得很香,羡慕得不行,听着狼均匀的呼吸声发自内心地佩服狼娃,自己也没少吃苦,怎么还象泥捏的。

加洛又有些打退堂鼓了,算了,先不死了,以后再慢慢死,反正看样子,何慕枫一定会救牢儿,自己就不掺合了,回天关去等好,加洛也不知烙饼似地翻了多久,终于睡着了。

加洛是给热醒的,只觉得浑身粘粘的,湿湿的,睁开眼,狼娃已经没在地窝子里了,加洛费力地撑着身坐起来,腿也痛,腰也酸,连手都抬不起来,好不容易才站稳了,爬出地窝子一看,外面明晃晃的日头似乎更加毒辣,看样子应该又是正午了,一眼望出去,确实如唐加浩所讲的,美也美哉,壮也壮哉,可她偏没一丝精力和心情去欣赏那种美和壮了。

没一会狼娃健步如飞地过来了,手里拿着皮衷和烤好的鱼,加洛将就吃些,这种酷热,再美味的东西入嘴也没什么味道了,何况还是些油腻的东西,加洛怀念起何慕枫那梗米粥、小菜、小点心,那些冰镇过的杨梅、西瓜、哈蜜瓜…更是首选,虽何慕枫不许她吃凉的,现在只是想想也可以过过瘾。

加洛吃完还有些想吐,刚才满身大汗,这会突然就一滴汗也没有了,想自己别中暑了,见加洛的模样,狼娃给她找来藿香之类的草药,加洛一见愣了一下自己不说没有藿香,眼前这不就是吗,汗一下就流出来了,也不想吐了,狼娃不知加洛怎么突然满头大汗,见没事了便示意上马吧,加洛心里恨恨地想:这个狼娃太不知道怜香惜玉了,自己都成这个样子了,还只知道拼命赶路。

加洛真怕上马,好不容易才拉住僵绳问:“圭,你说要走三天,知道我要去哪里吗?”

狼娃看着加洛,好一会才道:“我——知道!”

加洛只得打马追上,以前看着何慕枫他们骑马觉得挥着鞭真是潇洒,现在知道连这挥鞭也是需要力气的,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北胡王庭,撑到阴厥山。

狼娃干脆一把伸手把加洛抓到自己的马背上道:“我来骑!你休息一下!”

刚才还怪狼娃不知怜香惜玉,转瞬狼娃知道了怜香惜玉,却把加洛吓了一大跳,挣扎着差点掉下了马,狼娃有点失望,没再坚持,让加洛重回她那匹马上。

接下来的日子,狼娃都专心带着加洛赶路,有时候为了赶路就将就吃一些狼娃保存下来的食物,有时候狼娃也会顺手猎些野鸡之类的东西,把那些好看的鸡尾毛都留下来,却把鸡扔了,看得加洛怪怪的。

每次赶路都赶到加洛受不了了,才休息一下,加洛总觉得越接近北胡王庭,狼娃越发有了心事。

狼娃,与自己只是萍水相缝,到底有多可靠,加洛心里没一点底,但加洛知道现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返回去了。

又奔波了一天,狼娃突然示意加洛下马,加洛没明白,还是非常配合手软脚软地爬下马,狼娃便把两匹马背上东西取下来,吆喝一声把马撵走了,加洛不明白地看着,直到两匹马跑了很远才问:“为什么把它们放了?”

“如果让它们的主人抓到我们,就——”狼娃没有词语来表示,加洛立刻明白,这两匹马是路上抢来的,如果进了王庭遇着它们的主人,那可真是解释不清的事,但还侥幸地道:“就算遇着,他们怎么知道这两匹马就是他们的,不是我们的?”

“马身上有记号!”

“我们就说是我们买的,他们怎么又有如何?”

“卖的马都上了掌的,也打得有印记。”狼娃不知不觉中已能和加洛比较流利地对话了,加洛便道:“我们就说买的时候他们忘打了印记,不行吗?”

狼娃看着加洛,确实无法反驳,他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加洛见狼娃那样笑了拍拍狼娃道:“我们走吧!”

“好!”狼娃伸手拿起自己一路上留下来的东西,带着加洛继续走。

加洛被折腾得快散架时,终于看见了成群的牛羊,又与这些牛羊参杂中走了半天,终于随狼娃来到了一座繁华的城镇,那就是加洛早就如雷贯耳的北胡王庭。

到了北胡王庭,令加洛大失所望,此处与繁华的圣安根本没有可比的,建筑与圣安有本质的区别,住帐篷占绝大多数,即便有房子,也是那种泥土和杂草和在一起打的墙批,比起大燕的建筑实在太过于寒酸,怪说不得北胡喜欢侵边挠民,象这样的帐篷根本就可以居无定所,一有危险随时可以卷起来走人,没有危险立刻又可以出来侵挠别国。

就算何慕枫不惜代价打败北胡,除了牛羊马匹那些东西在这里都多得平常,用随处可见以外,似乎什么好处也得不到,而且还守不住。

何慕枫不可能花大量的人力物力打下这里再花大量的人力物力来镇守这里,如果把大燕子民迁移到这里来生活,不夸张地说很多人得造反。

狼娃用这两天在路上顺手猎的兔子、野鸡,狼娃给加洛换了一身北胡男人的衣服,原来这里很流行以物换物,鸡尾巴居然比兔肉、鸡肉更值钱。

那身换来的衣服上有加洛不太喜欢的羊膻味,她还是皱着眉忍着恶心穿了上去。

到了王庭,加洛才发现,狼娃的地位似乎非常低,即便是一般的北胡人也可以对他呼来喝去的,狼娃都很卑谦地躲着人们的皮鞭、马鞭,加洛不知他们凭什么确定狼娃的身份的,按理狼娃的功力那么高,稍微凶悍点,谁敢把他怎样,在草原上的精灵,到这里来就完全变了,畏缩、害怕、恐惧、卑贱,后来加洛才发现,狼娃居然也不会讲太多北胡话,这可让加洛纳闷了,难道狼娃只会讲狼话。

加洛不知道胡人管奴隶比燕国人狠得多,狼娃额头侧面的烙印和手腕的黑铁链上的北胡文明确无误在向人们展示着他的身份、归属,如果知道他是个逃奴,任何人都可以报官,或就地处死他,狼娃实际是冒着生命危险带着加洛来到北胡王庭的,对于狼娃来说,这里却是他的地狱,只是加洛不认识北胡文,也不知道狼娃的处境,到了这里就一门心思想如何去阴厥山。

狼娃把加洛安置在一处帐篷里,便出去了,那个帐篷是个极差的帐篷,四面透风,好在天气够热,帐篷差点,漏点风也无所谓。

加洛估计狼娃也只有这能力了,这帐篷还不知道他是如何找到的,焦急地待在帐篷里等了三天,狼娃没等到,那租帐篷给他们的的北胡大妈倒不停地跟她吱吱哇哇讲了一堆,加洛半天没明白,后来找个懂点胡语又懂点汉语的人才知道那北胡大妈在找她要租帐篷的银两,这里用北胡铲形币,不用燕的铜板,但还是可以收银两,还有就是一些奇怪的贝壳、好看的珠子、好看的佩饰也可以拿来当钱用。

加洛想也没想掏出一块二两重的碎银扔给了那个北胡大妈,那大妈见加洛出手阔绰乐得满脸开花,只不过象一朵菊花。

加洛又做了个吃饭的动作,北胡大妈立刻明白,一会给她端上一碗羊肉汤和两个馍,加洛也有几天没有正经吃东西了,都吃狼娃留给她的那些东西,天太热,哪里放得住,有些有点变味了,这么热乎乎新鲜的东西让她吃得舒服,汤和馍顷刻见底,加洛又泡了茶,凉了喝到肚里才觉得舒畅之极。

这样吃馍喝茶又过了四天,加洛也不觉得有什么舒服的了,正着急狼娃平白丢了时,忽听外面传来凶恶的声音,加洛属身体好点就闲不住的,挂上小包袱就偷偷溜出去看热闹,一走出去,却见那北胡大妈带着一队胡兵指指点点地朝自己这边走来,

加洛一下就明白,胡人大妈大约是发现了什么,揭发了自己,赶紧转身就跑,只听后面一阵自己听不懂的叫喊声。

加洛有限的胡语能够听懂是:“抓住她,抓住她!”听了这话更是用尽了吃奶的劲来跑,而且是慌不择路地乱跑,后来也不知摸进了什么帐篷,一看是那种比自己临时住的那破小帐篷大数倍的大帐篷,加洛才知道胡人有钱人是不住房子的。

这顶宽大的帐篷别有洞天,地上铺着厚实的的毡子,睡的床也是用厚毡子铺成的,开了窗,燃了香,感觉不象一般的北胡人住的帐篷,却又不富贵。

加洛见窗前背对着自己坐了一个北胡人打扮的男子,那男子大约听到响动,说了句话,加洛听不懂,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短剑架到他脖子上,男子一回头,加洛和男子都愣在那里,眼前这略带病容的男子正是拖拓木。

“这不是永隽郡主吗?怎么到我王庭来了?”拖拓木在圣安做过很长时间质子,所以燕国官方语言讲得不错。

“少废话,帮我把外面那些人打发了。”加洛说完灵机一动,从玉瓶倒了自己平日吃的药丸顺手塞进拖拓木口中,端一杯水强迫他吞了下去,才道:“你吃了什么自己明白,去,打发了!”

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近,终有人到了帐篷边,加洛躲到案后去,拖拓木看了加洛一眼走到门口。

听到那些北胡兵进来的声音,加洛小心地从案子缝里望过去,发现那些北胡兵很是无礼,并不将拖拓木放在眼里,拖拓木拿了腰间的一块腰牌递了过去,又抬手指了一下,那些北胡兵才往拖拓木指的方向冲过去了。

拖拓木放下门帘走了回来,加洛已经非常累了,顺势坐到地上,从玉瓶里倒了一粒药丸吞了。

“他们都走了!”拖拓木走过来看着加洛的一举一动,加洛吞下药丸觉得,心里觉得舒服一些,看着拖拓木腰间县挂的腰牌,上面有龙形花纹,中间有一个北胡文字,然后撑起身子道:“看什么!”说完便要走,拖拓木却一伸手拦住她道:“就你这样,又不会讲北胡话,他们还是会把你当做奸细抓起来的。”

“那如何是好?你别指望我这样就把解药给你。”

拖拓木听了笑了一下道:“原来你是经常把毒药当零食吃的,吃了和我一样的毒药,你就不怕!”

加洛才想自己怎么这么笨,当着拖拓木的面居然吃同样的药,连瓶子都没换一下,就这样的事都做得这么失败,大窘,但依旧非常强硬地道:“我本来身剧毒,必须以毒克毒,这药每日必吃,不吃就会毒发身亡,但是你就不一样了,你本来就没中毒,吃下我这毒药自就中毒了!”

“算了吧,你根本就不会使毒!”拖拓木的嘴角有些忍不住上翘,豪不客气地揭露施加洛。

加洛无语,脸红了红道:“我那是不屑做那些小人行径的事!”

语气硬归硬,但好象自己也确实不会使毒,最经典的也是给人下下泻药捉弄一下人罢了,最后似乎还比较丢脸地栽在施婧妤手里,现在连泻药也不敢给人下了,加洛再次强硬地道:“拖拓木,你想怎么办,拿我交官?”

拖拓木听了哼了一声道:“要把你交官,刚才就已经把你交出去了。”

加洛眨眨眼从地上站起来问:“那世子留着我想当丫头使?”

“那可真是最尊贵的丫头了。”

“除了做丫头,加洛别的可什么也不会做?”

拖拓木在圣安早就听闻何慕枫宠这丫头都快宠疯了,不成想今天一见,居然这么有意思,便问:“你是为何而来?”

“那可是秘密,不能告诉你!”

“燕皇拿下狼山便可以威胁那当可汗,逼那当可汗用他儿子换回狼山,天下人尽知,我还捉摸,燕皇什么时候开始把他那两个儿子当回事了,你出现在这里,不用脑袋都猜到燕皇想换的儿子是你生的才对,那肯定又是另当别论了。”

加洛小脸一红,毕竟自己与何慕枫还未成亲,他却弄得天下人都知道自己给他生了儿子,加洛就算脸皮够厚,也还是知道什么叫臊的,好在皮肤微黑,红得不那显眼,但又纳闷:拖拓木的意思是何慕枫拿狼山换儿子,才知道自己的儿子被掳了,那他就没见过乌木干。

加洛正要问,却听外面有声音,忙隐到案后,然后看见脱不归翘着小山羊胡进来了,略一行礼用北胡话不知讲了什么,拖拓木便随他出去了。

加洛有些着急,出去怕也是自寻死路,留在这里,拖拓木可信度到底有多大,从没遮严的窗户缝向外望去,才发现这一带的帐篷都特别大,显然这里住的人都是北胡的上等人。

犹豫再三,加洛认为拖拓木的可信度还是值得怀疑,还是起身溜出了帐篷。

刚绕过两个帐篷,却听到一阵哭闹声,加洛听出是几个燕国女子发出来的,她小心地探出头,却见脱脱敏和几个高大的北胡人不知从哪儿掳来几个燕国女子,将她们拳打脚踢一顿,然后用皮鞭赶到一个帐篷内。

加洛躲在一旁听到那几个女子不停地求饶,一会来了好多北胡兵,轮流着进去,加洛先没明白,等看到出来的一个个都在那里系裤腰带才明白过来这些北胡人在**那几个掳来的燕国女子,又气又恨,血一下涌了上来,拨出短剑想冲进去,却也知道自己连三脚猫的功夫都没有,进去也是送死受辱。

加洛正在侠义与苟且中挣扎的当儿,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加洛吓了一大跳,一转脸看到是拖拓木,才松口气,拖拓木一伸手把她拉回帐篷,有些生气地道:“你很想进去送死还是想受辱。”

“我要杀了你们这群北胡狗!”

加洛挥着的短剑就朝拖拓木刺去,只是还没刺到就被拖拓木给挡到地上了,拖拓木一把抓住她道:“你以为何慕枫就少做这样的事了,打下狼山,他杀了多少人,狼山一样有我北胡人的妇人,他还不是一样拿给人糟踢!”

“你胡说八道!”加洛吼了一声,拓拖木哼了一声道:“施加洛你不是前顺的人,前顺战败了,你们前顺的妇人是什么样的下场,你不知道吗?”

加洛想到施素素、北义,一下没有反抗的语言,拓拖木又哼了一声道:“要比狠毒,这世上怕没有几个甚于何慕枫的了,当然你不相信,我也可以花点时间给你举几例!”

加洛一听便道:“你很有闲情逸致,不过小爷我可没那么多闲功夫!”

拖拓木听了哈哈一笑道:“实在看不出你在忙什么?”

“有屁就放,不放,小爷我可就走了!”加洛哼了一声,拖拓木也收了玩笑道:“告诉我,何慕枫在哪里,我想和他合作!”

加洛听了耸耸肩道:“不知道!”

“你在这里,他不可能不在这里,至少派人跟着你的。”

“那你可真是高看了我。”加洛横了拖拓木一眼,拖拓木长得本来还好,只是身体好象有什么不足之症,看上去一副病秧秧的样子,拖拓木听了加洛的话,脸色变成狰狞,脸色更加不好,一咬牙道:“好呀,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早就知道你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露馅了吧!”加洛哼了一声,拖拓木正欲再讲什么,却听有人道:“木儿在吗?”

“嫫嫫,孩儿在!”拖拓木忙收起了刚才的凶狠象,然后加洛就看见一个高贵的妇人走了进来,虽穿着北胡人上层人的衣饰,加洛却一眼可以看出她不是北胡人,那妇人看到加洛有些惊奇地道:“木儿,草原上难得见到如此俊秀的孩子!”

“嫫嫫,她确实是汉人。”

那妇人一听面带欣喜忙伸手扶起加洛道:“画中人一般,看着就叫人心疼。”

加洛听了这话有点不好意思,如果她真是画中的人,何慕枫也不会讲她难看了,拖拓木显然极敬他的嫫嫫忙道:“嫫嫫要是喜欢,就留在身边为仆好了。”

加洛一听,刚才自己讲留下做女仆,这拖拓木还立马就加以施为了,气得直想跳,就凭自己那句话,拖拓木就把自己变成了这妇人的仆人,不过,一时她也没有地方可去,只好隐忍不发,又见拖拓木如此敬重这妇人,这妇人的地位肯定不低,说不准更好打听牢儿的下落。

加洛便被拖拓木派人送到那妇人的住处,只是到了,那些人都在门口守着,没有要走的样子。

加洛哼了一声才发现妇人居然没住帐蓬,而是住在木头做的房间里,这间屋子显然比那些泥砌的屋子要上档次得多,里面的木榻、案几的摆设居然跟燕国的一样,那妇人坐好后,指着木榻道:“坐吧!”

加洛脱下靴坐了上去,听那妇人说:“小公子,叫什么名字?”

“方人洛。”

“挺奇怪的名字,是哪人呀?”

“十方城。”加洛顺口打哈哈地报出了何慕枫的老家。

“十方城,你是十方城的人!”那妇人一听十分激动,加洛一看,这人别也是十方城的吧,便忙道:“我是十方城人,却不是在那里长大的。”

“那也是家乡人。”

“夫人也是十方城的人?”

那妇人点点头,眼里有了泪水,忙用手帕擦了泪才道:“方公子累了一天了,还是先歇下吧!”

加洛点点头,哪里睡得着,等妇人走了,忙从榻上爬起来,小心出了门,见这房子完全按大燕房屋的格调来布置的,房屋的装饰居然有南方的精致秀美,还带了一个后花园,加洛小心地走到后花园,却听有人的哭声,加洛忙躲在柱子后,好一会才听到有人道:“娘娘,今天明素居然见着家乡来的人了,很水灵的一个人。”

加洛心里的好奇一下又被挑起来了,探出头看居然是白天见过的那妇人,那妇人跪在一个坟前,兀自地说着:“娘娘,咱来这儿有多少年了,有二十多年了吧,小主早也长得很大了,前阵听世子讲,小主人现在已经是一方霸主了,连那当大汗怕也不是他对手了,娘娘,您就安息吧!”

加洛听罗照英讲过北胡人有天葬的习惯,但不知道北胡人还有喜欢把死人埋在自家后院的习惯,这可不算什么好习惯的,自己住在这里也够害怕的了。

听着那妇人唠唠叨叨,没完没了的,实在又听不明白她讲些什么,于是加洛不耐烦了,身上又乏,忙摸回屋子里。

拖拓木住的地方不怎么样,但这个叫明素的妇人住的地方,东西倒不差,就加洛住的这间房,榻上全是上好的皮制品,躺上去,比一路上住的客栈还舒服。

加洛这才放眼打量起屋子来,所有的摆设、制品,比那拖拓木的帐篷到精致、昂贵许多,心里奇怪,这个明素是什么人,是燕国人吧,刚才也看到北胡人是如何对待燕国女子的,想不明白明素为什么可以得以保全。

加洛也实在没精力想了,一会也就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毕竟大半个月跟着狼娃没睡过比较踏实的觉了。

加洛仅管知道离自己住房不远的地方就是后院,后院里还有座坟墓,还是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

加洛从床上爬了起来,刚想伸懒腰,感到屋里有人,吓了一大跳,好一会才看清是拖拓木,一边伸手摸自己的衣服一边忍不住发火道:“世子不知道女子闺房不可以随便进入的规矩?”

“什么规矩,永隽郡主,有规矩的人会没嫁人就跟人家把孩子生了吗,即便是我北胡人,也没这么豪放,我还真想请教郡主什么叫规矩?”

加洛摸到衣服都还好,虽有些乱但多属于自己睡觉不老实,听了拖拓木的话只得干笑一下道:“那只能说我是个不怎么样的人,怎么也不好埋汰了世子的名声,所以世子在名声未被辱及前,请您出去吧!”

“真是给你竹竿,你就往上爬呀,这是谁的地盘,你睁大眼看一看,也难怪第一眼看你就觉得你是个男盗女娼这辈。”拖拓木有些生气地说,加洛听了哼了一声道:“这确实是世子的地盘,但就算在世子的地盘也得允许永隽讲句实话吧!”

“你想讲什么实话?”

“永隽是男盗女娼之辈,那世子怎么还眼巴巴地去提亲?”

“你放肆!你以为这是圣安吗,这是我北胡的王庭,轮得到你胡说八道。”

“难道世子没去提过?”加洛不以为然地撇了一下嘴角,拖拓木看着加洛道:“那是因为想偿偿大燕**是什么滋味?”

拖拓木刚一说完,便听“啪”地一声,脸上火辣辣的,他大怒叫了一声:“你…”

加洛收回手看着拖拓木,那拖拓木突然就不象平日的病中公子了,而且拖拓木与那脱不归出去回来后对自己的语气完全不一样了,加洛就算笨到家也还是能感到区别的,那拖拓木还欲说什么,却听有人进来禀道:“世子,贺兰王子求见。”

“有请!”拖拓木狠狠地看了加洛一眼,才转过身出去了。

加洛本也想扑出去,却被两个粗壮的北胡男子挡住了,加洛不明白自己昨天还是明素的坐上客,一觉好睡之后怎么就沦为阶下囚了。

加洛心里急得要命,牢儿没一点消息,自己反被人关了起来,心里大骂狼娃死到哪里去了。

加洛没想到拖拓木一关她就关了十天,这十天她都快要急疯了,终于有一天那明素来了和两人看守说了一阵北胡语言,那两看守便急急忙忙地走了,明素走进来看了加洛一会才问:“你是小主喜欢的女人?”

加洛不知道明素讲的小主是谁愣在那里,明素伸手摸着加洛又一会子才忙走过来问:“方公子,快走吧,刚才我听见他们要把你交给那当大汗!”

这话把加洛吓了一大跳,忙站起来就要走,那明素却拉着她的手道:“代我向小主人问好!还有不要怪怨木儿,他是迫不得已的!”

加洛愣了一下,哪里还顾得上明素的木儿是被迫还是自愿的,只想赶快逃才是正经,那明素见了拿了一样东西迅速塞到加洛手里便道:“快走从后门跑吧,那边的人我都支使开了,见到小主人,把这给他!”

加洛觉得自己这样的行径有些丢脸,再想问问明素还有什么话,却听到外面有声音,也顾不了明素了,她本就善长逃跑,连忙拿着东西顺着明素指的后门跑了,然后听到里面传来呼喝声,再就是拖拓木大声责骂的声音,然后听到明素用胡语讲了什么,再听到拖拓木大叫:“嫫嫫,嫫嫫!”的声音,里面似乎一片混乱,加洛也顾不上了,一气跑出了后门,从后门窜了出去。

到了外面,加洛才大叫惨了,自己不会胡语,逃出来多半也是会被收到的,但又不能不逃到外面,在那不大的小院子,怕更容易被发现。

刚一来到外面,就看到北胡兵开始巡街收查帐蓬,加洛慌慌张张不知怎么办时,却被人拉进了一个帐蓬,加洛抬头一看居然是北胡妆束的罗照英,又惊又诧,罗照英见加洛正高兴地想扑到加洛身上,却见加洛的神色紧张,立刻明白外面在搜捕施加洛,小声跟加洛道:“你别怕,躲到后面去!”

加洛不知道罗照英是否能对付外面的北胡兵,忙在脸上抹些黑灰碳之类东西,把衣服换了,心里直恨自己当年不跟施杏雨好好学点正经的易容术。

加洛还没收拾妥当,就听到外面北胡兵收到罗照英帐篷的声音,她紧张地把衣服裹成一团,扔到窗户外面,又听到罗照英用北胡语言说着什么。

加洛偷偷从床边那扇木屏风缝里往外面看,那些北胡兵收查得很急,听到罗照英说的话全都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对罗照英的口气非常不友善,似乎语言也不恭顺,大有调戏的举动。

见过那些北胡兵糟蹋燕国妇女,加洛怕罗照英危险,悄悄把短剑握在手中,心想无论如何这次不能象狗熊一般,如果那些北胡兵胆敢欺侮罗照英,自己也得杀上一两个再自我了结。

正寻思当儿,没想到罗照英的口气突然变得大严厉起来,那北胡兵都愣了一下,罗照英忽从袖里伸手拿了什么东西给北胡兵,为首的北胡兵首领愣了一下,语气一下变成敬畏,不停地拱手行礼,象是在道歉,最后那为首一挥手便带着北胡兵走了,加洛看人走了才松了口气一下瘫到地上。

罗照英打发了北胡兵走过来,加洛有气无力地道:“你拿什么东西这么好用?”

“这是护身符,我叔父讲了遇到那不知规矩的北胡兵,一用准保没事。”罗照英见着加洛,脸上根本无法掩饰那种重缝后的欣喜,从袖中掏出一块木牌子给加洛看,加洛见那上面刻着一个北胡文字,再仔细看居然与拖拓木的腰牌有些相同,应该是北胡王庭的东西,加洛不免有些疑心,罗正能有这东西显然也不会是简单的人物。

罗照英看见加洛的脸色,忙道:“看把你紧张的,我叔父年青时做生意,无意间救了当时还不是可汗的那当王子,后来那当做了可汗后对我叔父一直照料有佳。”

“是说不得,两国都交战了,你叔叔还敢来做生意,我还当他真不怕死呢。”

“哎,别提了,就是因为这交战,所以都不能出去玩了,街上的北胡兵只要看到是燕国人,男的立刻杀了,女的就让他们关起来糟蹋,也不管是不是正经的生意人,还说什么‘宁错杀,勿放过’。”

“打起来了?”加洛有些紧张地问,罗照英摇摇头道:“虽还没开战,但边界上全是兵,开战看样子只是迟早的事,你说为什么又要打,听北胡人讲是燕国皇帝的私生子丢了,燕国皇帝找岔开战要打北胡人。”

加洛吓了一大跳,这样的传言对何慕枫可太不利了,很有可能让燕国的士气低下,让北胡兵的士气高涨,忙道:“你别听人胡说,燕帝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

“是呀,我叔叔也说燕帝文治武功,断不会做这样的糊涂事出来,不过,这些所谓的帝王有时还不如平常百姓,涉及到私益怕比普通百姓还要不择手段!”

罗照英讲这话,让加洛觉得有些档次,罗照英至少讲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同时也加洛到也意识到,做为一个国家最高统治者,有许多事不可以任性妄为的,那何慕枫在朝堂之上打唐加浩,那是太必要了,如果不打,那不就印证了他为私生子大动干戈这一说,为着个人小利置家国大利于不顾,那让天下人如何看待,但想不通的又是何慕枫又完全可以不把有牢儿这事张扬出去呀,毕竟当时守在施杏雨门前的都是他的亲信,不张扬出去,就算乌木干乱传,他只要不承认,谣言也不至于这么猛烈,如果何慕枫真这么做,最难堪的不就是自己和牢儿吗,现在加洛越来越觉得当时冤枉了何慕枫,却还在施婧妤的事上恼着不肯原谅他。

罗照英说完又道:“算了,我们不管那些个高层怎么想怎么做的,你饿没饿?”

加洛一听忙象无家可归的小狗一样流露出一副快饿死了的样子,罗照英笑了一下便去按排饭食。

等罗照英走开,加洛才打开明素递给她的东西,用一块上等的丝绢包着的,加洛打开一看,两枚不大的古币,其中一个刻着“杨”字,另一个刻着“枫”字,加洛愣了一下只觉得有种熟稔,明素口里的小主人,是不是就指何慕枫或者是安平王何允杨呢。

这事怎么也得遇着何慕枫才能弄个水落石出,于是重新包好,塞进荷包里,心里又重新盘算着如何找牢儿。

没一会,几个侍女便把马**酒和手抓羊肉、蒙面之类的吃食端了进来,说句实在话,北胡的吃食相对于燕国的食物要粗燥得多,但早晨起来还没吃东西又逃了半天的加洛早就饿了,吃了一大碗面,和一盘羊肉,没喝马**酒,她不太喜欢,只喝了一点水,罗照英在一旁看着她吃,见她吃饱了才道:“看你吃东西真是享受!”

加洛才想着礼节礼仪,擦干净手笑了一下道:“我是饿极了,你又笑话我!”

“我没有笑你,你有找到亲人吗?”

加洛摇摇头,一听这话,遇到罗照英的欣喜心情一下没有了,罗照英忙安慰道:“没事,我叔父在这里认识不少人,呆会跟他说说,看他能不能帮忙!”

“真的,那就太谢谢了!对,你们的货物都损失大不大?”

“别提了,差不多都损失了。”罗照英说着,脸上没有一点心疼的模样:“我叔父还讲血本无归,回去怎么象街坊邻居交待?”

看着罗照英,加洛挺纳闷的,真是富家女不知嫁穑艰难呀,两人正说着话时,罗正却回来了,一见到加洛愣了一下,加洛向罗正行了一下礼才调皮了叫了一声:“大叔!”

罗正嗯了一声,加洛从他脸上看到了不安,罗照英出去的当儿,罗正忽小声问:“你怎么在这儿?”

加洛不太明白地看着罗正,罗正皱着眉头又小声道:“在这儿好好待着,那也不许去!”说完便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加洛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对罗正大叔的话实在不喜欢,想当年她大姑姑那么惩罚,她都不听,何况只是个并不相熟的罗正大叔;再说那么大的九华宫都困不住自己,何况这么不大的顶帐篷又怎么可能困住自己呢。

左等右等,终于把罗照英等回来了,罗照英本也是个闲不住的主,一听加洛不想呆在帐篷里,趁罗正不在,忙与加洛换了北胡男妆就溜到外面去了。

其实外面也没什么好玩的,北胡本就是个游牧民族,他的王庭本也不象燕国的城镇繁荣富足,倒象个聚积地,现在要打仗的,基本全部肃清,气氛除了紧张就是严肃,连个做小生意的胡人都没有,到处都是北胡兵,加洛见好几次那些人都眼神不善,好在罗照英有一块非常有用的牌子,所以两人倒也畅通无阻。

罗照英便说:“还是大燕好玩多了,上个街卖什么的都有!”

“是呀,还是大燕好!这里连想吃点东西都没有!”

加洛的心思其实不在玩上,只看有没有机会打听到牢儿的下落,或是寻找到狼娃,但走了半天什么消息也没打听到,罗照英又觉得不好玩了,两人便想还是早些返回帐篷,免得让罗正发现了又要挨骂,其实按加洛的观察,罗照英根本就不怕她这个叔父,但总喜欢用这个叔父来做各种搪塞的借口。

两人正欲返身时,忽听到一阵打骂声,加洛不太喜欢但已经习惯,北胡人脾气爆燥,喜欢在光天华日的大街上动手动口打骂人,对那些奴隶尤其地狠,在北胡呆的这些日子基本都被这种声间包围着,本不想理,却听罗照英道:“他们打的那个奴隶怎么那么眼熟?”

加洛抬头一看,那个被吊在柱子上被抽打的人竟然是狼娃,加洛吓了一大跳,怪说不得一直等不到狼娃,原来被抓了,加洛便挤了进去,罗照英也跟着挤进了人群,小声地把那些话翻给加洛听:“说是抓了私逃的奴隶,十天内没人认领就要处死!”

“能不能把他认领下来!”

“那不行,必须对手掣的!”

“那能不能买下来!”

“在北胡,逃跑的奴隶只能处死,不可能再交易,如果再交易,那交易的人都会被处极重的刑罚。”

“求你,阿英想想办法!”

罗照英摇摇头,见加洛哀哀的目光又不忍道:“我让叔父去找人试试。”

回到帐篷并没有遇到罗正,罗照英说她去找找,加洛便在帐篷中来来回回地走,一直走到夜暮时分,罗照英才带着狼娃进了帐篷,加洛见了狼娃情不自禁地激动,一下抱住狼娃,狼娃比她高大得多,差点变成了拥抱,加洛忙收回手道:“圭,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加洛让罗照英备了温水给狼娃把身上的血迹擦干净,扶狼娃在床上躺下,又在罗正备的货里翻出一些北胡人常用的创伤药毫不客气地给狼娃用上了才道:“狼娃,好好休息一会。”

正忙着,却有人跟罗照英用北胡话讲了几句什么,罗照英的脸色一下变得不好看,跟加洛说了一声:“洛哥哥,我出去一会,你待在这里千万别乱跑!”

加洛点头当儿,罗照英已经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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