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国太子笑笑,面上无丝毫惶恐之色,反而是慢腾腾的伸手理了理袖袍,随即亲自端着酒壶替自己满了一杯酒,举杯朝皇帝迎来:“方才倒是本殿言语不当了,皇上莫怪。”
皇帝面色不善,深邃邪肆的眸光直锁御国太子,良久才勾唇一笑,这时,站于他身边的宫奴倒是会心的为他满上了酒,他也举杯朝御国太子迎来,笑道:“无妨!请!”
说完,二人眸光一汇,各露锋芒,双双仰头饮尽杯中酒。
然而,那御国太子方放下酒杯,眸光虽扫着皇帝,但眼风里却依旧肆无忌惮的瞅着苏陌。
苏陌倒也不恼,反而是面露淡笑,风华之姿难掩。
她深黑的眸光若有无意的落到御国太子面上,笑意清浅,平静如风。
不久,待闻得皇帝与御国太子谈论良久,但话题重心皆是寻常百官之道,便是御国太子有心谈及边关争端一事,皇帝也不深不浅的转移话题。
对此,苏陌倒是心生嗤笑。
想来这皇帝对她,仍是防备得紧。纵是边关之事,他也不愿在她面前谈及丝毫。
苏陌稍稍垂眸片刻,随后缓然起身而立。
这时,本坐在她身边的皇帝倒是立即仰头朝她望来,邪肆刚毅的面上威严如山,黑瞳里染着几许威胁与诧异。
苏陌眸色一动,朝他淡笑道:“殿中闷,我出去赏赏寒梅。”
皇帝沉默片刻,却未有任何言语。
正待苏陌与皇帝之间的气氛略微僵持,那坐在对面的御国太子轻笑一声,略微无奈与不舍的道:“如今正值寒冬腊月,外面倒是冷。若美人觉得殿内闷,尽可传些乐女献舞,又何须出殿,徒惹一身冷?”
说着,嗓音顿了片刻,他面上的笑意更是深了几许:“美人还是留在这里吧,本殿时而看着你,也觉身心爽朗。”
肆无忌惮的嗓音,带着几许轻佻。
御国太子这话一出,那沉默中的皇帝眸中顿时滑过一抹冷光,随即仰头便朝苏陌道:“出去吧!外面天冷,你可差宫奴带你去瑶台殿,那殿前全是寒梅,你在殿中的窗边便可赏尽一地的梅,也不会被冷风吹着。”
“皇上,这……”御国太子一挑,似是遗憾重重。但他面上的笑意却是一成不变,眸中的欲火色心不减。
皇帝倒是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反而是眉头一皱,黑瞳里的冷气更甚。
苏陌也未多做耽搁,缓步绕过面前的矮桌,随即头也不回的朝殿门处行去。
身后,似有四道灼热的视线落在她背后,她勾唇淡笑,精致的眉眼里微微漫过一道微光,清透中又显出了一丝无妨的复杂。
殿外,冷风浮动。
灰蒙蒙的天气里,竟有片片雪花簌簌落下。
苏陌不由随手裹了裹身上的披风及衣袍,虽有浑厚的内力护体,但寒风迎面拂来,宛如冷刀,依旧觉得有些发颤。
身若蒲柳,面如玄女,一身雪白的她,乌黑的
墨发上沾了显眼突兀的雪花,乍然一瞧,不仅是清冷疏离之气难掩,更令她脱尘飘渺,竟似要羽化不归。
转眸吩咐了身后两名跟出来的宫女领她去瑶台殿后,她便一路往前,身形摇曳,高贵清浅得不可方物。
这时,不远处的长廊上,却悄然立着一抹瘦削至极的身影,那身影孱弱单薄,深黑的眸光却是直锁苏陌的背影,待见苏陌的背影消失在路径深处,他顿时浑身一颤,不由自主的上前小跑一步,眸中,竟露出了一抹淡慌。
瑶台殿离礼殿不远,行过两条小径,一条长廊后,便到了。
苏陌初至瑶台殿殿前的朱红院门时,便觉浓郁的梅香扑鼻,怡人清爽。待入得院门,入眼,一片红梅,慑人惊心。
不得不说,此处的确是满地寒梅,冷香迎鼻。宫中能有这般庞大的梅花丛林,的确是委实难得。
她随意站于一棵梅树下,兀自沉思。
站于她身边的两名宫女面面相觑一番,其中一人朝她道:“姑娘,外面天冷,入瑶台殿中观梅吧。”
苏陌转眸朝她二人望了一眼,眸中光影一滑,漫不经心的道:“身在梅中,才更有赏景之趣。”说着,嗓音稍稍一顿,又道:“这瑶台殿,是哪位后妃的殿宇?”
那两名宫女愣了愣,其中一人道:“姑娘,如今皇宫内,已无一位后妃了。就连宫中唯剩的三名婕妤,也在昨夜惨死在玉清殿。”说着,小心翼翼观了一眼苏陌的脸色,又道:“这瑶台殿,是,是皇上母妃殷贵妃的,只是,只是殷贵妃早在十年前,就殒了。”
闻得这话,苏陌心头一惊,眸中闪过几缕沉重与复杂。
她倒是不知,就在昨夜,那三名婕妤竟惨死在了玉清殿。她昨夜给皇帝的酒中下了媚毒,并在皇帝醉倒后让那三名婕妤把握住机会,便是今早,她也以为那三名婕妤定是在昨夜承了皇帝雨露,却不知到头来,那三名婕妤,早已入了阎罗殿。
如此一来,那皇帝,究竟想要做何?
自他知晓她昨夜给他的酒中下了媚毒,他便知晓她的用意,他若真不愿与那三名婕妤欢好,又何须当着她的面饮尽她递上的酒,甚至最后还杀了那三名婕妤?
他这般,究竟是为何?是讨好她苏陌,还是想将后宫来次大换血,以图重新纳妃结党,全全织造他的势力?
片刻,她暗自回神,稍稍敛神一番,朝那两名宫奴道:“既是皇上已逝母妃的殿院,我在此赏梅,倒是不便。”说着,嗓音顿了顿:“到其它地方赏梅吧。这宫中,还有何处是赏梅胜地?”
那先前出声的宫女又道:“娘娘,宫中有两处赏梅盛处,其一便是这瑶台殿,其二便是颜妃殿。那颜妃殿乃先皇宠妃颜妃的殿阁,那颜妃是番邦公主,后因入宫为奸,通敌卖国而被处死。如今,那颜妃殿,早是荒草连天,虽梅花依旧如往年那般开得极盛,但颜妃殿也终究是一坐荒殿,而且,而且最近颜妃殿还在闹鬼。”
这话甫一落音,
另一宫女点头应和:“是啊,姑娘,那颜妃殿不祥,不适合赏梅,娘娘在这瑶台殿赏梅吧。常日里,皇上经常来瑶台殿,且还曾下令,不得任何人入这瑶台殿,皇上如今能让姑娘入这瑶台殿,自是皇帝甚为重视姑娘,姑娘你……”
她的话还未落完,苏陌淡着嗓音出声打断:“世上本无鬼神可言。既然颜妃殿近日闹鬼,我便真有兴致去看看了。你们带路吧。”
那两名宫女一惊,错愕的望向苏陌,见苏陌面色认真,她们怔愣原地不言不动。
待苏陌淡着嗓音催促,她们才硬着头皮为苏陌带路。
良久,待苏陌终于被那两名宫女带至颜妃殿前,并入得那道灰尘厚重的院门后,映入眼里的,依旧是一地的梅花。
只不过那些梅花树干衰老,毫不光滑,黑皱中透着浓浓的年轮印记。再瞧不远处那耸立在半空中的殿阁,却见殿阁中青苔横生,灰尘与蛛网布满,荒凉之意难掩。
见状,苏陌眸色微微一深,精致如华的面容宛如一池清水,无端的漫出了几丝涟漪。
回头,仍见那两名宫女身形颤抖的立在院门外,似是要跟进来,但又怯生生的不敢。
她心头了然,想必这颜妃殿闹鬼的传闻,自是令这宫女二人心有畏惧。
她也不为难她们,仅是回头来,独自缓步往一边行去,待慢腾腾的循着荒径走至颜妃殿的后院,她驻足在一棵梅树下,神色悠远。
身后有梅枝被触动的摇曳声,若是不细听,会全然不觉。
苏陌回神,伸手探上一枝梅枝,随后微微低头,在那梅枝上闻了闻,待抬头之际,她视线依旧凝在手中的梅枝上,但嘴里却漫不经心的道:“一路跟来这里,你还不准备现身?”
这话一落,不远处似有梅枝凌乱的触碰声。
苏陌岿然不动,面色平静。
良久,身后终于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随后,是一道小心翼翼的唤声:“娘子。”
苏陌回头,淡然的眸色落向离她几步之遥的瘦削身影,见他依旧一身太监服饰,但面上却未覆上那一层容色下乘的面具,反而是露出了惊艳妖异的面容。
她眉宇稍稍一蹙,奈何仅是这一小小的蹙眉,却令他眸色一慌,快步过来行至她面前,怯生生的将藏在背后的手往前朝她伸来。
苏陌垂眸一望,一怔。
只见他手中正举着一只透明的物块递在她面前,而那透明物块里,正静静镶着一只稍稍残败了的梅花枝。
苏陌眸色乍然一深,心底似有道莫名的缺口顿开,似嗤,似讽,又似莫名的涟漪与厚重。
刹那,她深黑的眸光朝他迎来,他却眸色一晃,急忙垂头下来,小心翼翼的道:“娘子昨日说,花残,难续。如今我将娘子昨日踩坏了的梅花枝放在松脂里凝了,虽然不能让它恢复如初,但却能将它保存下来。”
说着,他将手中的梅花枝再往苏陌面前递了递:“娘子,送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