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方守了淳歌一夜才出去,他知道淳歌这一次是要不达目的不罢休,他的选择只能是支持,很早很早以前,淳歌已经为今天布局了,很快一切就可以尘埃落定了。
淳歌在天牢中过得还算惬意,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天牢之外却是一场大浪。先是那几位搜集了淳歌证据的官员,被人连祖上八辈都拔出来了,外边分为两大派,一个是完全支持相信淳歌的,一个是绝对站在苏见豫这一方的,没有任何人敢在这一回和稀泥。
就在那一众搜查官员顶不住的时候,苏见豫下令提审淳歌,由新晋卿士周中正主审,太子定山王旁听,时间定在淳歌进天牢的三日之后。
谁也没有想到苏见豫竟会让人当中审问淳歌,那可是当世大儒,一国丞相,来听审的人都以为淳歌会大发雷霆,毕竟颜面扫地之事。未曾想淳歌迈步而来却如一阵清风拂过众人的心间。
三日不见,淳歌的连愈发惨白,身上穿的也不再是华丽的官服,而是大写的一个囚字,可脸上却带着一丝浅笑,好一个不卑不亢的儒者,当世第一大儒应是这般风姿。这三堂会审的样子淳歌也见过,只是作揖算是打招呼,毕竟罪名未定,皇上还没有明旨扯下他的官职,他就还是当朝丞相,这世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
“官淳歌当年南王府中大火,无人生还之事你可抵赖。”周中正也是聪明的,他才不会傻得拿那些看着就不可能的贪污来将淳歌定罪,人家可是南方经济的砥柱啊,但南王府的事淳歌却是赖不掉的。
淳歌负手而立,应道:“南王府,包括南王,皆是官某一手所除,官某绝不推脱。”
庭外的百姓也大吃一惊,南王府的数百人命啊,看不出淳歌是这么弑杀之人。
“噹”惊堂木一声响,周中正义正言辞道:“皇上未曾下令,你便私自做主,视人命如草芥,你认不认罪。”
一阵大风猛地刮进堂内,冷得淳歌一个激灵,身后的双手还在发抖,“是啊,皇上从未下令,早年间官某血洗北夷,将那一族灭尽,而后又将南王府斩尽杀绝,罪孽委实深重啊。”
淳歌朝着周中正淡笑,一如当年在林府见到他时,“北夷也好,南王也好,与皇上相对的,便是不好,皇上不能留一个暴君之名,那便让官某留一个罪臣之名。”淳歌的背挺得异常笔直,“官某心甘情愿。”
周中正心头一颤,他虽未与淳歌交手,但是几次三番的擦肩而过,他相信,官淳歌早就看透了他,一个依附于皇权的人。此刻不能紧要杀人一事,好在这些言语,不过是周中正的托词罢了。
“那此番的北王呢。”周中正目露凶光,“你一反常态并当众留下他们一命,可见你早已与北王勾结。”
“勾结”淳歌冷冷地扫了周中正一眼,“官某七岁便与北王相识,北夷一战中,北王世子违抗父名助我良多,可他们与皇上为敌,官某亲手将他们押回京城,为了年少的情分,留他们一命,错了?”
“难道官某就该是那恩将仇报的人?”淳歌的声音出气的严厉,让所有人的心中一紧。
审问第一次出现了冷场,仿佛淳歌本身就是那义正言辞的一方,无论周中正怎么问,最后的结果都是一个,苏见豫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不仁之君,周中正哪里还敢接着问下去。苏佑君就知道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只能一声令下,又将淳歌押了回去。
本以为一次提审会让现在的情况有所好转,会让舆论重新回到苏见豫的身上,万万没想到反倒是为淳歌推波助澜了。
经此一番审问,淳歌的名头越发响亮,为他叫屈的人达到了一个新高度。对于某些官员的针对也更加猛烈了,终于在某一天的晚上某个有官员顶不住压力,悬梁自尽,留下一封自白书,承认是奉苏见豫的命令伪造诬告官淳歌的罪证,为的就是至官淳歌于死地,而今他已经人受不了外界的折磨,只得自行了断,留此一书,不过是为证自己清白。
一时间这一自白书传遍全国,苏见豫想拦也拦不住,在世人眼中当朝皇上早已不是仁君了,只是一个陷害功臣的卑鄙之人。皇室在百姓心中的名声差到了几点,更有甚者,几处百姓要揭竿而起,说什么苏家不配做天下之主,真真的乱世开始了,才不过一日,一切都变了,苏见豫下召
,没用,派兵镇压没用,这一次的暴动,比任何一次都有规划。
苏见豫气得大病,病重之下旨斩杀官淳歌以及那些议论的百姓,苏佑君自然知道这是下下之策,怎么能让苏见豫将这道旨发出去,好在苏见豫的病来得及时,昏迷的苏见豫确实让苏佑君松了一口气。
天下大局一下子就安到了苏佑君身上,为什么他没有设想中的兴奋,那种大权在握的感受,也不过如此。当务之急是要解决这个处境,俗话说得好,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问题的根在淳歌身上。
自打淳歌怒触金柱,苏佑君便不敢去见,他也曾对淳歌起杀心,他以为他能狠下心将淳歌除去,但当淳歌真的在他面前,躺在血里,他却知道了,原来他不能啊,他舍不得。他生怕自己去牢中探望会顾理智将人带出来,然而这一面终究是免不了的。
夜还未深,苏佑君实在是难以入眠,望着窗外的月光,他似乎回到了与淳歌在林府相见的那一夜。一个念头浮现在苏佑君的心头,这一切的一切,走到这一步,会不会那人早就算到了。仅凭着这个想法,他踏入天牢,走在漆黑的通道,一直到淳歌的牢房前。
苏佑君命人将北王一家暂时移除此处的天牢,只留下他与淳歌两个人,那人在里头,而他在外头。
“是你,对不对。”凝视着淳歌冷漠的模样,苏佑君的声音不自觉得颤抖。
“天下间只有你有这个本事,操纵世人的言论。”苏佑君颤着手,指向淳歌,“父王老了,他有心无力,做不到这个份上,是你,将父王推到了冲突的最尖端,是你,就是你。”
“小歌,你要做什么?”苏佑君问得异常无力。
“哈哈哈”淳歌哑着嗓子笑,“太子殿下不妨猜猜,我要什么。”
“你疯了,那是父皇,是我们,你要走上逆贼的路吗?”苏佑君握住栏杆才不至于惊讶地失态。
“我说过,不是我不能,而是我不愿。”那是苏佑君从没见过的淳歌,脸上不曾有过狰狞,但眼中的坚定,让他知道淳歌不是说笑而已。
静默了许久,淳歌淡然一笑,“你信?太子殿下。”
“我不信。”苏佑君似是变了个人,冷静得可怕,“你要这天下何用,小歌是想引我来此一聚,是吗?”
“殿下聪慧。”淳歌侧头煞有其事得点头,心中却是不屑,苏见豫他聪明一世,他这儿子才是最得他精髓的人。
“曾几何时,我愿助你君临天下,此诺不变。”淳歌明清的眼,看着苏佑君又像没有看着苏佑君,“殿下,当知所谓的取而代之,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
的确,苏佑君亦知,想要名正言顺登上皇位,此时此刻正是苏见豫名声最低的时刻,以淳歌之案为踏板,将会获得前所未有的民心,足以支撑他走上至高位。所以苏佑君来了,做出他这一辈子最大胆的一个决定。他蛰伏人下,装疯卖傻,不敢显露才智,生怕被自己亲父忌惮,那么多年,他把一切亲情爱情友情都踩在脚下,为的就是一个机遇。
“三天,只要三天,我定将你带离此处。”苏佑君伪装了三十多年,第一次以最真挚的情感发誓般说道;“你不忘年少之诺,我亦不忘幼年之言。”
苏佑君离开了,带着满腔的壮志,淳歌却笑了,笑得肆意,多少年了那股怨气憋在胸口难纾,很快这口气就要吐个干净了。
苏佑君离开天牢就跟换了个人一样,一反众人心中的印象,竟公然为淳歌含冤,满朝文武可都不敢触苏见豫霉头,未想素日乖巧的太子做了,顿时赢得了一众百姓的支持,官派更是全力支持,可谓是民心所归。
苏见豫是一万个想不到,苏佑君会出这个头,他强硬了一辈子,怎么会在万年就此妥协,在他心中,没有所谓的虎老不咬人,即便那个人是他的儿子。再者他不能让淳歌翻案,淳歌的清白就是他的笑话,只要有苏一天在他的手上,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毫无意外的,苏见豫与苏佑君图穷匕见了,父子相争,为的无非是皇权,不过这一次苏佑君是打定主意要定江山了,用不着两天,苏见豫的败局已定,这一场风暴快到人们还来不出躲避,便结束了。
一个人老了输在亲手培养的儿子的手中,没有人能想象苏见豫的心中是何等的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