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你回河东,我回宫……”说着她解下自己脖子上的凤玉脂,踮起脚尖系在了李建成脖子上,“这对玉脂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本也是我外祖母留给母亲的……我母亲过说过,得此玉坠,便是生相爱,死相随,白首不相离,所以……”她说,“李建成,我苏玳是不会死的。”
李建成捏着那颗玉脂坠看了看,又看向苏玳,眉毛拧成一团。
“建成,想想你李家,不要感情用事……”她伸出双手为他理了理衣领,“我等你!!”
他望着她,有些犹豫。
她亦望着他,却是目光坚定。
挣扎了好一会儿,李建成突然俯身深深吻住了她,苏玳紧张地立即闭上双眼,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半饷才紧紧环住他的腰。
那吻虽霸道却又温情,辗转浅入却又是不容抗拒,像是要将她吞进腹中,好一会儿后才流离不舍地离开,他说,“等我……”苏玳向他点了点头,他立即闪身迅速跃坐在一匹马上,甩鞭急行,行了一段忽而又勒僵停住。
他回头看她,她走上前一步,竭力抑制住心中的不舍,向他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他深深望了一眼,回过头,猛一甩鞭,马儿嘶嘶呼叫着撒开蹄子就向前跑去,而他的眼中湿润了一片,心一阵阵绞痛。
为了家族,为了李家,他李建成这次可是窝囊死了,憋住那口气,缰绳被握得死紧,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宇文成都高高举起右手,刚示意官兵去追,苏玳立即回头大叫了声,“宇文成都……”她说,“不许你去追!!”
宇文成都宽大的手掌只愣愣僵在空中,指尖微颤,却是放不下来,只是遥遥看着那个女子,就像那天一样,遥遥相望,却是怎么也靠不近。
也许,这一辈子,都靠不近了。
苏玳说,“若是皇叔怪罪下来,我一力承担……”她又走至宇文成都身边,“这事明摆着就是有人栽赃嫁祸,而且手段根本就不怎么样。”
宇文成都示意大批官兵回城,苏玳见他收了兵,笑着说,“皇叔知道我出宫的事了?”
他将她抱上马,让她坐在自己胸前,也勒僵打马往回走,只轻声答道,“嗯。”
“李世民也逃出来了?”
“嗯”
“那……朝阳公主是不是受罚了?”
“嗯”
“宇文成都!!”
“嗯……”
“你个木头!!”
“嗯……诶,什么?”
苏玳回到朝阳宫,便见杨芷幽领着一群宫女跪在地上,破碎的瓷器片子洒了一地。
她抬眸看去,见杨广坐在上首正怒视着她,她又望望旁边,皇后给她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说话。
她低着头轻手轻脚地走到公主身边,用脚拨开地上的碎瓷片,也默默地跪了下来。
“呵……”见她一句话不说,只默默跪在一旁,杨广先是轻笑一声,后又一掌拍在桌案上,忽的起身厉声道,“你倒是自觉得很!!”
苏玳有些被吓到,惊的背脊一弯,她偷眼去瞄公主,见公主面颊微红,看似是被杨广打了一巴掌。
她一颗心悬到嗓子眼,公主都打,那,会不会杀了她?
她有点害怕了,她不想死,不能死!!
杨广走至她的身边,说道,“把头抬起来!!”
苏玳乖乖仰起了小脸,和杨广对视着,杨广见到这张熟悉的面孔,心下一颤,又见她面色苍白,发髻凌乱,一身狼狈,想必这一夜也受了不少苦,气也登时消去一大半。
想想也对,他目前还不能与李渊将关系闹得太僵,他还需要李渊去防御突厥,镇压起义军,至于宇文化及所说的证据,倒也不能全信,宇文家,李家都不是省油的灯,但也必须保持着平衡。
想着,杨广轻轻抬起手,想要帮她理理鬓角的乱发,可苏玳却以为杨广想要打她,她心一悬立即闭眼倒在了一旁。
“君儿……”杨芷幽见她晕倒,赶忙过来扶她。
皇后也担心地跑到她的身边。
苏玳对着杨芷幽一睁眼,吐了下舌头后又立即闭上眼睛装晕过去,杨芷幽没办法,只能一边假哭,一边偷眼瞄下杨广。
“行了行了行了……”杨广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挥了挥衣袖,“你也别装了,赶紧起来吧。”
见苏玳还是躺着不动,他拔高音量说,“再不起来,朕治你个欺君之罪!!”
欺君?那可是死罪!!
苏玳闻言一咕噜爬了起来,只讪讪地笑着。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刚派出去攻打瓦岗寨的张须陀竟然战死了,张须陀一死,裴仁基倒是好,直接率其子裴行俨与众部将投靠瓦岗寨。
瓦岗寨的势力是越来越大,真真就是一个小朝廷,文官武将,人才济济。
现在闹得朝廷上都是人心惶惶,“李氏当王”的预言是不是就要成真?
“李子结实并天下,杨主虚花没根基。日落照龙舟,淮南逆水流,扫尽杨花落,天子季无头”这到底是谁散布出的谣言?
是不是真的该杀一儆百,拿一个李姓命官开刀,堵住那悠悠之口?
成公李浑府邸。
“桃蹊,带着你二娘离开大兴吧。”李浑对着自己的女儿说。
“爹爹,爹爹这是为什么?”李桃蹊虽已有点明了自己父亲的意思,却还是问道。
“桃蹊,爹爹是先帝的暮鼓晨钟,保卫大隋江山是爹爹一生的使命,如今的大隋岌岌可危,爹爹不能眼见大隋即将灭亡而坐视不管啊!”
“哼!当今皇上昏庸,这又关爹爹什么事?”李桃蹊有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雄气节,她愤愤不平地说道。
李浑望着自己的女儿,说道,“‘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皇上不能以身表率,不能体恤百姓,不关是草莽英雄纷纷起义,就连宗室贵族,朝廷命官也都开始反抗朝廷……大业九年起义后又被镇压的杨玄感,不久前带兵归降瓦岗的山马关总兵裴仁基,还有很多人也在蠢蠢欲动,为父若是再不尽职谏言,对不起先皇啊……”说着他拱手遥遥向门外一举,以表对先帝的尊重。
“爹爹,爹爹这是要死谏么?”李桃蹊忽的明白父亲真正的意思,急急问道。
李浑看了女儿一眼,说道,“知道为父为什么给你取‘桃蹊’这个名字吗?”
李桃蹊点点头,“取‘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之意。”
“我李家一门忠烈,凡事要以身作则,为父希望你记住,身教重于言教,为人一定要诚恳真挚,现在朝廷有难,为父就算是因谏而死,也是死得其所啊!”
“可是爹……”
“听爹爹的话,离开这里,现在就走!!”
“老爷……”李二夫人整理好了东西后,走到丈夫和女儿身边,她又望了眼李桃蹊说,“桃蹊一人走,二娘留下来陪你爹爹!!”
“不行!!”李浑大声说道,“你跟桃蹊一起走!”
“老爷,我当年为了小姐,为了照顾桃蹊,我……”她有些许哽咽,“现在我又怎么会留下你不顾,一个人逃走呢?”
李浑面含愧疚,他伸手抚了抚夫人的面颊,眼中隐有光泽,“是我对不起你,这么多年来害你受苦了……”
“不!我不后悔……”她忽的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若老爷不答应我,我现在就死在你的面前!”
李浑一惊,“夫人,你这是要干什么?”
一旁的李桃蹊见状立即叫了声,“二娘!”
李夫人转过头对李桃蹊说,“桃蹊,听你爹爹的话,现在就走,二娘已经将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她又转头望着李浑,眼中含泪,她不说话,只盯着他看,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男子,一身锦袍,没有看上才貌双全的小姐,只看上她这个容貌平平的丫鬟,其实他们才是那情投意合的一对。
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被人误会,她一直在默默地为这个家付出,但她从不后悔!!
……………………“各位爱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杨广斜靠在龙椅上,声音慵懒地说。
重臣都打算屈身高呼“万岁”后,离朝回家了,就在此时,李浑手持朝笏,站出众人之外,“臣李浑有本启奏。”
“爱卿,有话直说……”
“臣今天想和皇上还有各位大臣探讨何为明君,何为贤臣……”言毕他向杨广深深一俯身。
此话一出,重臣都是倒吸一口气,唏嘘不已。
杨广闻言眸色一深,但表面上还是强装着笑颜说,“那爱卿倒是说说看,何为明君,又何为贤臣呢?”
“臣想请问皇上,南陈后主陈叔宝因色误国算不算明君?”
这话真是一针见血,杨广忽的背脊一僵,强装的笑容也敛得一干二净,正色地看着李浑,满眼怒火,李浑全当未见依旧说道,“而南陈所谓的贤臣数以百计,却没有为此而劝谏君主的,皇上认为南陈有贤臣吗?”
这话一出,朝廷上议论声是一阵高过一阵。
杨广忍无可忍,当然也无需再忍,他忽而站起,大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满堂的文武百官都惊得跪下道,“皇上息怒……”
“皇上息怒……”
“皇上……皇上息怒……”
独独李浑与杨广站立着,遥遥对视。
“皇上……”李浑说,“若皇上再如此沉迷酒色,我大隋……大隋就要亡了啊……皇上……”
杨广胸口开始剧烈起伏,他猛一挥衣袖,龙案上的奏折啊玉玺啊全都一骨碌砸了下来,他指着李浑说,“李浑,你好大的胆子!!”
“皇上,若是先皇在世,定不会希望看到这一切,如今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连连战争,若皇上再如此执迷不悟,大隋就真的要亡了啊!!”
杨广不说话,只一直满眼喷火,怒视着他,朝堂之上一片寂静。
“成公一直在说大隋要亡,莫不是自己想要取而代之?”宇文化及向杨广一拱手后又转头望着李浑说道。
“宇文化及,你,你,奸臣!!”他气急,说道,“魏晋之乱,南北朝之乱,乱就乱在为君不君,而为臣亦不臣,你,奸臣,终究是有报应的,你看看,你的报应体现在你的大儿子身上了吧?这就是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