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绔才跨进门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折春水榭本来是她在梦桐苑中最爱的一处休憩地儿,近来却被这个莫名其妙的纨绔公子给鸠占鹊巢,让她实在很是恼火。今天得闲了便想来将这个纨绔少爷骂一骂,让他醒醒脑子挪个窝,哪知水榭中除了楚徵与晋嘉,还有另外两个人,其中一个的身形娇小,看着颇像……
自家的小五?!
辛绔下意识就想要退出去,但是辛燕却蹭蹭蹭地跑了过来捉住她袖子,云与鹤被捏在她嫩白的手中,皱成一团,让辛绔有些心疼,她显然还是十分吃惊,捉住辛绔的袖子不放:“二姐!你怎么在这里!”
辛绔打哈哈道:“天气好天气好,正巧散步散到这里来,没事的话我先走了,你们慢慢玩,呵呵呵呵……”
“等等!”楚徵也跑了过来,惊讶地看了看辛燕,又看了看辛绔,“枝枝,小燕子是你妹妹?”
世界真小啊,辛绔有些难以接受地望了一回房顶,痛不欲生地说道:“人生何处不相逢……”
然后她勉强地撑起一个笑容,对身后处于震惊中的三个人还有另外一个十分淡定的云怀远说了一声灿烂的:“嗨。”
辛燕显然还处于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朴实无华的二姐竟然摇身一变成为梦桐苑明艳动人的幕后老板,还有了秦枝这个名字,甚至成了现下云州当红的旦角,一直跃跃欲试地想要让辛绔把所有事情捋个通顺,被辛绔瞪了一眼后缩了缩脖子,护短的云二爷见到这一幕,抬手拍了拍辛燕的头顶,然后轻飘飘地瞄了眼辛绔。
辛二姐被他瞄得有些不自在,稍微递给了辛燕一个缓和点的眼神,辛燕果然像被安慰到了一样安静下来。与辛燕同样震惊的还有楚徵和晋嘉,晋嘉与辛绔要稍微相熟一点,一直觉得辛绔是个有故事的姑娘,所以他对这件事情的反应还没有那么剧烈,然而遇到点小事就想兴风作浪的楚纨绔却不同,他咋咋呼呼地缠了上来,不听地追问辛绔:“枝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枝枝,你不姓秦?”
“枝枝,你是燕子的二姐那么你应该姓辛对吧,那你是叫辛枝吗枝枝!”
“枝枝你说话呀枝枝!”
终于,忍无可忍的辛绔抬起头来对扑棱个不停的楚纨绔露出一个温情款款的笑容:“楚公子。”
难得美人对自己露出好脸色,楚徵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就放晴了,忙不迭地静了下来:“怎么了枝枝?”
“奴有一个请求,不知道公子能不能答应奴。”
嗬!这是有求于自己!那自己就是大爷了!楚徵一下子觉得自己的底气足了很多,拍了拍胸口,胸有成竹地对辛绔说道:“有什么事情只管说,爷都帮你办成!”
辛绔眉眼弯弯地道:“能不能请公子你……”
“嗯?”楚徵凑得更近了些,想要听清楚辛绔的话。
“闭嘴。”
辛绔展现了自己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本领,面无表情地抛出这两个字,楚徵立马像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来,晋嘉乐得笑出声,走上前来,对辛绔说道:“你不愿说就不说,总之你都是我所见过最有胆识的女子。”
辛绔叹了口气,对四人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一时说不清,等日后再慢慢说吧。”
“为什么要等日后!”辛燕和楚徵同时脱口而出,辛绔一下子就想歪了,也随口答了句:“因为要知道能不能干啊。”
“什么?”
“呃,没什么……”辛绔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十分恳切地对他们说道:“这件事情,可否暂时替小女子保密,感激不尽。”
对于辛绔的要求,四人的反应如下——
辛燕歪着头,大眼睛忽闪忽闪地,问道:“为什么要保密呀?连爹娘大姐三姐四姐都不能说吗?为什么呀?”
对于好奇宝宝辛燕,辛绔一向采取直接镇压的方式,矢口否决道:“不行。”
辛燕又问:“为什么呀?”
辛绔扶额,只能采取怀柔政策,换了诱哄的语气对辛燕说道:“好燕子,乖小五,帮二姐保密好不好?二姐等下请你吃藕糕。”
“好!”轻易就被美食攻下的辛燕高兴地答应了辛绔,在辛燕旁边的云怀远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色彩,原来可以用吃的来搞定这个丫头,这下简单多了。
晋嘉比较好办,他一向对辛绔的话都采取言听计从,所以当辛绔的目光从晋嘉身上掠过时看到晋嘉对她微微一笑,她便明了晋嘉的意思,也对晋嘉报以感激的微笑,然后她看向了云怀远。
历经沙场精打细算腹黑英明的云二爷只略略觑了眼辛燕,辛绔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想起半个月前自家小五还在伤春悲秋地处于哀怨状态,如今就算修成正果了,还是有些惊讶,不过为了自己的大计,还是暂且答应了比较好,要是后面发现他对燕子不好,反悔也能反悔得有理有据。
所以,辛绔就这样把自己懵懂无知的小白兔妹妹神不知鬼不觉地卖给了大灰狼云二爷,而小白兔还在对着等下能够吃到的藕糕流口水。
最后,还剩一个麻烦,一个天大的麻烦。
辛绔有些沉痛地看向期待已久的楚徵,她的目光一与楚徵的交汇,楚徵的眼睛便亮了起来,似乎给楚公子安上一跳尾巴就能呼扇呼扇地摇起来,辛绔皮笑肉不笑地对楚徵道:“楚公子,我相信你一定会答应的,对不对?”
楚徵本来觉得捉住了美人的把柄,能够借此来提一点要求,免得自己的一腔热情总是对上她冷冰冰的态度,这实在很让自己灰心丧气,但一对上辛绔的眼睛,他就鬼使神差豪气冲天地打了包票:“只要是枝枝的要求,爷一定答应!枝枝的话就是真理就是旨意,枝枝说什么就是什么!”
话甫一出口,楚徵心里那个悔啊,恨不得抽自己一大耳刮子,好好的机会就这么给浪费了,以后还是不能每天见到美人,真是伤心又难过,人生的意义何在啊。
辛绔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对他们行了一个礼,垂首间风情万千,看得辛燕都呆了,楚徵更是三魂丢了七魄一颗心像是被猛地突了一下,想想自己放弃了美人的这个把柄但是却在无意中博得了美人的好感便顿时觉得人生光芒万丈,楚公子失马焉知非福?
解决了这茬后辛绔觉得梦桐苑这会儿她待得有点膈应,便对辛燕招招手,道:“小五,走,我们回家去。”
晋嘉和楚徵的表情一下就垮了,楚徵瘪着嘴像要哭出来一样:“枝枝你就要走了?”
辛绔呵呵一声:“是的,楚公子不必送了。”
云怀远嘴角的笑淡了下来,一张脸冷着看向辛绔,辛绔目光明亮无所畏惧地回视着云怀远,只见辛燕乖乖地走到了辛绔的身边,拉过辛绔的手,软软地说道:“走吧,二姐。”
云怀远的脸立马黑了下来,辛绔忍着笑,有些挑衅地对云怀远挑挑眉,意思是我妹妹依旧是我妹妹,别想那么容易就把她给拐走。
路漫漫其修远兮,云二爷的路还很长啊。
在跨出门槛的时候辛燕回头,那一眼的清澈山泉望进云怀远幽深的眼底,她嘴角的酒窝旋起,清清脆脆地道:“世子爷,再见。”
云怀远的脸一下就放晴了,泥金扇在他手间被牢牢握住,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轻声道:“再见。”
此时此刻的场景本该配有清扬的风声与繁盛的春花,云二爷在锦绣春光间衣袂飞扬,却徒显寂寥。
但是,凡事都有个但是。
而云二爷的但是就是身侧的两个狐朋狗友,晋嘉与楚徵靠在一起拿斜眼觑他,晋嘉啧啧道:“我看明天的太阳要打西边儿出来了,阿徵,你怎么看?”
楚徵酸溜溜地说道:“春天到了嘛,可以理解。”
春风得意的云二爷却不理这两个浑身都是酸味的狐狸,嘴角隐隐绰绰的笑意,像是天边云卷云舒般惬意而悠长。
*
辛绔自然不能这样回家,便先带着辛燕去了梦桐苑中晋嘉给她辟的一处屋子换下衣裳,辛燕虽是答应了辛绔替她保守秘密,但也揣着满腹的疑问,少女心性使然,怎么也憋不住,坐在板凳上小腿一翘一翘地,对忙里忙外的辛绔问道:“二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呀?”
辛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这丫头憋不住要问,她脱下锦衣,从柜中取出自己平日在家中所穿的粗布衣物,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回答道:“闲不住而已。”
“那……你为什么要瞒着爹娘啊?”
辛绔想起当年她捞了第一桶金兴冲冲地带回家给辛老二和辛娘子看,结果却被二人认定是偷的,把她一顿好打的事情来,嘴角牵起一抹苦笑:“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啊?”辛燕歪了歪头,腿荡起来能看见小巧的足尖,“二姐是说燕子不知道吗?燕子本来就不知道啊。”
辛绔嘴角抽了抽:“不,不是的,二姐不能得到爹娘的认同,所以才会选择瞒着他们。”
她有些严肃地看着辛燕,道:“有时候必须要成功后才会得到别人的认同,在此之前,你的所作所为有可能会被绝大部分不理解你的人认为是入了魔怔。”
她看向辛燕,那在呵护中长大的姑娘从来不知忧虑,单纯如斯,辛绔想起自己的经历便觉得心酸,她拍去了衣上的褶皱,问道:“小五,你懂吗?”
辛燕如她所料般摇了摇头,咬着唇:“那二姐你是入魔怔了吗?”
“不,并不是,”辛绔走过去拍了拍辛燕的头顶,现在她已经换回了那身平凡的衣物,但再寒酸的衣服也不能掩饰明珠的光芒,她眼底晃动着滔天的情绪,像是惊涛拍岸的汹涌,“是执念。”
“执念?”辛燕从凳子上跳了下来,辛绔点点头,对她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就像之前阿爹阿娘一直想要生个男孩儿,就像辛琢总不服气晚了那么一瞬自己就是老四,就像大姐对秀才……”
辛燕的脸色突然一变,她急忙扯住了辛绔的衣袖,拧着眉对辛绔道:“二姐!我有事情要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