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不怎么值钱的荷叶粥,九丫觉得还是应该以示感谢,因此下午杨宇桓被杨老爷叫去叙话时,她自个摸出了府。在市集里逛了半日,也不知道到底要买什么好,思来想去,记起杨宇桓曾说过城效有家铺子的枣糕好吃,便去了那边。
这一去一回,竟耽搁了不少时间,她拧着枣糕往回走,自觉脚已经磨出泡来了,不过心里这样想却还得加快步子。这个时辰,杨老爷应该已经放人了吧,出来这一路,她都在琢磨,杨老爷叫杨宇桓去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儿?最近市井中关于杨宇桓喜好的谣言,还是因为忽然出现在他身边的她这个“小厮”?
九丫觉得这杨三公子的思维确不是常人能理解的,就拿那些风言风语来说吧,其实只要稍加解释便足以平息,可他却似乎乐在其中。哎,不然怎么说他变态呢。她叹了口气,觉得杨府这是非之地,自个还是早些离开才好,否则还真会被杨宇桓牵连。
为免惹人注意,九丫本是打算走偏门的,但刚拐过街角却见一个人站在杨府大门外扯着嗓子叫嚣。
“你们让我进去。”这声音太过尖利,难免引得人多看几眼。
九丫也伸长脖子,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胆肥竟然敢在相国府外大嚷,可这一看,她止不住开始头痛。那是个穿着道袍头发有些乱糟糟的婆子,眼窝有些深,尖下巴,一看便不是好角色。是了,这人正是与九丫极熟的顺二娘。难道行骗行到相国府,然后被人赶出来了?九丫未及多想,上前便拍在顺二娘肩上。
话说这顺二娘已经在杨府外磨了大半个时辰,想了各种方法却都没能入得了府,心里又是恼怒又是失落,忽然被人这么一搭手,顿时开口大骂起来,“他妈的,你再拍我试试,老娘灭……”
话还没说完,顺二娘却看清了身后的人,于是一张老脸顿时一僵,接着一脸的怒气化为了柔情,到最后暴风骤雨般地哭了起来,“阿九,真的是你,啊,真人显灵呀。”
九丫被她这变脸的速度惊得退了一步,还在琢磨着对方口中的“真人”难道是在说自已时,顺二娘又扑上来想抱她。为了不让她再出糗,更为了自已的名声。九丫忙伸手揪住她的衣襟,将人拖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二娘,你怎么在这儿?来找我的?”她问。
二娘用袖子抹干了眼泪鼻涕,“谁都好,你和六小姐都行。”
九丫暗觉事情不寻常,“怎么个情况?”
二娘终于止住了泪,且冷静了下来。这一冷静,不免多了些心思。虽说阿九和杨六小姐都能帮上自已,但这两人对她的态度却差了许多。杨六小姐心仪于自已那干儿子,所以对她是百般讨好。而阿九,比较像她的……嗯,祖宗。
“怎么了,到底什么事儿,你倒是说呀?”九丫也是急性子,见她不开口,不免催道。
跟祖宗说话,顺二娘自然得小心些,于是眼珠微转,继续带着哭腔道:“是柴胡……出事了。他欠了别人的钱,所以那些人将他抓了去,要是不还钱,就会……”
虽然不知道她所指的那些人是谁,但见顺二娘伸手抹脖子的动作与刚才在杨府门外发疯的模样,九丫觉得这事儿应该挺严重,“那欠多少?理因来说柴胡不会欠人钱呀。”
柴胡的确不是欠钱不还的主儿,别说钱,就连人情也不会。顺二娘额头微微渗出汗来,眼珠又是一转,“这不是被人骗了吗?说什么生意。”
九丫没多琢磨顺二娘的话,开口只问道:“那欠多少?”
顺二娘比出三根手指,“三……千两。”
三千两!九丫咽了口唾沫,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但是她身边不是正好有一笔。当初卖兰花所得了四千两,她亲手交给柴胡的,难道他也花光了?这实在不是柴胡的性格。九丫双眼微虚,转头望了顺二娘一眼。被她一盯,顺二娘先前垂着的嘴角立马干瘪地扬了下,却不开口。
心虚!九丫眼神还算不错,对方的破绽一眼便能看出,“那你带我去见见那些人,我也得问问这钱究竟是怎么欠下的。”
顺二娘一听这话,又急了,忙拦住她的去路,“不行不行,他们说了,收了钱才能见,哎哟,阿九求你快些筹钱吧,晚了柴胡就没命了。”
九丫眉头顿时一挑,笑声亦从口中窜出,“顺二娘,我看是你自已欠人钱吧。还拿柴胡的安危来骗我,他根本就没事儿,有事的是你自已,要是还不了钱,没命的也是你。你的事,我可不管。”
九丫觉得自已不是没良心,只是顺二娘这嗜赌的毛病,不是自已治得了的。多少钱都会被她败光,到头来也免不了一个惨淡下场。
顺二娘觉得自已实在是料事如神,自已的谎言果然是骗不了九丫,要是换成杨六小姐,那该多好呀。然而现在形式所逼,她没有多的时间再去找杨六小姐,至于柴胡……还真是命悬一线。被九丫拆穿,顺二娘也不再装傻,于是将牙一咬,开口道:“是我欠的钱,不过他们确抓了柴胡。而且说到头,这事儿还跟你脱不了干系。”
见着顺二娘叉着腰一副理直气状的模样,九丫气不把一处来。她本想撒手不管,可顺二娘最后一句话却真真正正是大实话。
兴许柴胡被人抓去当人质,真与九丫有关。半年前催命阎罗被杨宇桓端了窝,其爪牙纷纷另谋了生路,但这混黑道的人不是都讲究意气吗。上次九丫被人追杀,被花槿救下,后杨宇桓又出面将事情摆平。然而那些人定不会就此死心了,因而有那么几个长着头脑的开始放长线钓大鱼,好赌成性的顺二娘便成了他们下手的目标。
“古玩?你这脑袋够用吗?”九丫差点没气得呕血,有正当生意作为幌子,这欠债还钱便成了理所当然。看着顺二娘又是一副俯手贴耳的模样,九丫虽然有些气,可还是庆幸,至少,她没有丢下柴胡远走高飞。刚才她急得差点闯进杨府,可见也是担心柴胡的。所以解决银子问题,是最重要的事。
三千两!要去哪儿找呀?
“阿九,你跟杨三公子关系谁都知道,你快去找他吧。”顺二娘适时提醒道。
九丫本就纠结得很,听到顺二娘的话反而不高兴起来。她和杨宇桓有什么关系?压迫和被压迫?她暗自咬牙,转身便往巷外走,“我自个劫银库去。”
顺二娘双眼一翻,急得团团转。
九丫自然没有劫银库的胆儿,可却不代表她想不到其他办法。虽然她也相信只要自已开口,杨宇桓多少会帮她,不过,她还是选择了另一个人——白尹。
半个时辰后,九丫已经回了迦南坊。几日不见,似乎清静了不少。她本想直接去花房,可思来坊中账务都由花槿打理,所以需得先跟她说一声。于是她去了花槿的院子里,可只见着一个小丫鬟在打扫庭院。
“花姐姐呀,她离坊好几日了,现在坊中的事务都由海棠姐姐打理着。”小丫鬟如此说。
海棠!九丫跟这位坊主向来不对付,心沉了沉,“那花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因什么事儿离开的?”
小丫鬟想了片刻,“什么事儿我可不知道,好似是北上了,似乎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你想知道,便去问问海棠姐姐吧,不过她最近心情不好,你且小心些。”
从花槿的院子出来,九丫心里无端端地乱跳,她琢磨着大概是因为有求于人吧。她不禁叹了口气,前往海棠的院子这一路,将要说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
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九丫觉得有白尹给自已撑腰,海棠应该不会怎么为难自已。然而她太看得起自已了,在被人领到一亭子里等了大半个时辰后,海棠竟还没出现。六月天气实在火热,今日又没半点风,九丫早已热得惊慌。海棠是故意刁难她,这是一定的了,九丫觉得自已选择来此,而非去找白尹,本就是对她的尊重,既然对方不给面子,那她作何要腆着一张脸。
这边正起身,那头却来了个小婢,忙招呼了她,说海棠正在偏阁里等她。九丫琢磨了片刻,还是跟着小婢去了。
偏阁里置了冰,凉快得很。九丫一进去,海棠歪在一边眯着眼小睡,听到脚步声,她将眼睁了开,在看到九丫一件薄衫已经被汗浸湿后,不禁勾唇一笑,“我当是哪家的小厮大热天来谈生意,原来是你呀。”
九丫咬牙,自已早在进门前便告诉了丫鬟,她海棠怎么会不知,装腔作势实在让人不耻。先前的好脾气早在亭子里消磨干净,如今又听海棠如此一说,她哪儿还淡定得了,一时间便没考虑到对方这坊主的身份,开口便道:“我今日本是想找花姐姐的,没想到她竟不在坊中。想必我的事儿,你也作不了主,所以就不劳海棠姐姐了,我自个去找公子,到时候公子自会跟姐姐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