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跟踪你了?”九丫发挥着她死撑的本事,装做一脸无事转身便往外走。可奈何杨宇桓全然不吃她这套,直接将她一捎,人又回到了原地,“这样就想走?”
九丫看他痞态毕露,心里隐隐发虚,不禁琢磨着,要这样耗下去以杨宇桓的脸皮,吃亏的只会是自已,所以得反客为主。如此一合计,她将心一横,开口道:“杨宇桓,你真是不要脸,装病这招都能使出来。我自认为再不欠你什么,不如就在此做个了断吧。今日我来就是为了找卖身契,你将它还给我,我们再无关系,日后再不相见。”
本以为破脸皮说这席话,会让他恼怒,然而他非但没生气,连脸色也没有变,还是一脸的坏笑,还是叉着手一幅我是你爷的表情。
“你这什么意思?”九丫倒自已先急了。
杨宇桓终于挑了下眉,“我倒觉得你欠我挺多的,要不这样,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你果你答应我三个要求,那我便将东西还给你。”
“什么要求?”九丫脱口而出,却又觉得此话有误,便忙着改口,“我凭什么答应你?”
杨宇桓撇嘴,竟忽地伸手向她。九丫退不得,眼睁睁看着他凑得越来越近,近到呼吸也能闻到。若他再靠近一分,她便要他……要他……念头还没有生出根来,他停了下来,转眼间,扬起的手中已多了一物。
是卖身契,自然是九丫的。
九丫一直清楚,跟杨宇桓这样的人讲诚信,着实是件不靠谱的事儿。所以她亦清楚,要是自已答应了他的要求,他十有八九会找理由来刁难于她。可是杨宇桓却说,只要卖身契在他手中一日,她便还是杨府的人,就像他收藏的玉枕一样,买卖都随他。若有朝一日对簿公堂,即使有迦南坊这靠山,她依然赢不了官司。
杨宇桓的话确是事实,更何况他杨家势大权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若真不顾一切地随白尹去了襄阳,那到时候只怕也不得安身吧。毕竟,民不与官斗。
三个要求而已,九丫心里庆幸不是三十个。于是她答应了他的提议,也谈了自已的条件,那便是还得依照几日前所定的规矩,上午任他杨宇桓调遣,下午由着她回迦南坊。
对于她这条件,杨三公子倒是爽快答应了,不过却难免有些微辞,“你这样来来去去倒真是不累?我瞅着你这几日都是上半日跟着我,下半日便没了踪影。难道,还借着我的伤来这城里转悠?”
九丫被他说中,顿时一恼,抛下句话便离开了杨府,“这与你无关。”
看着已经跑出书房的人,杨宇桓止不住轻笑一声。与他无关!这怎么看就怎么与他有关吧。摇头摇头,兀自拾掇起地上的书册来,其中一本里面,还夹着那时初次寻找她时所绘的通缉图呢。
“阿九啊阿九,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的……不,是你自已的心呀。”杨三公子叹道。
虽然没有三月之期,但因为与杨宇桓的新约定,九丫理所当然地继续着每日的行程,只是杨宇桓并未受伤一事,她依然没有对迦南坊说起。原因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不得不暂时留下的结果,这便成为九丫自以为适当的理由。
然而答应杨宇桓的条件已有两日,他却至今没有提起那所谓的三个要求。九丫心里很是忐忑,生怕杨宇桓又想出什么花招来,可即便如此,她依然懒得催促,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却是杨宇桓自已竟先沉不住气了,“阿九,等我忙完了典籍的事儿,再给你回话可好?这几日,你可去账房提些银子去城里转转。还有,如果你想去邹淼处夜宿,只消告诉我一声便可。”
杨三公子说这话时,九丫正站在池边喂鱼,这手不由得一颤,鱼食全倒进水里了。杨宇桓见了又道:“这鱼食投多了可不好,会被撑死的。”
这可是言外之意?九丫咽了口唾沫,赶紧将鱼食都捞了起来。至于杨宇桓突如其来的殷勤,九丫是如此想的,即使要死也不能饿死。于是次日,她真就去杨府的账房提了五两银子,被问及原因时,她答道:“三公子看中烟花巷里的一姑娘,让我买些胭脂送去。”
账房先生本是不待见九丫的,但听她如此一说,忙双手奉上银子,还不禁感叹了一声,“老天保佑呀,三公子终于喜欢女子了。”
九丫觉得自已此举双赢,琢磨着此话一但传出去,杨宇桓定会大受姑娘们追捧的。他不是对胭脂什么的过敏吗?正好可以借此机会锻炼下身心。
出了杨府,九丫便找到了邹淼,为了聊表感谢,这拿这杨宇桓名声换来的五两银子便排上了用场。
“我今日已约了朋友了。”邹淼有些不好意思地答。
九丫琢磨着五两银子三个人应该也够使了吧,便大方地作了东。虽然银子在手,但却不能去醉仙居,毕竟那老板娘是迦南坊的人。她选了城东的一家也算上档次的酒楼,与邹淼坐了片刻,那朋友便被人引了进来。
邹淼的朋友嘛,九丫大多都听过,无非就是杨宇桓他哥杨攸之类的官家公子,然而她却算掉了一个人,柴胡。
不不不,应该说是郡王爷才对。毕竟已经位列皇族,难道还和城前巷子里的穷小子作伴吗?不过幸好,这郡王爷还识得她这穷丫头。
“阿九?你竟然也在这儿?”柴胡是三人中最先开口的。
“你们……认得?”邹淼也止不住着了声。
却只有九丫最是淡定,笑着打了招呼。邹淼一边将两人看了一眼,一边再次乍呼道:“阿九,你可真不简单呀,怎么什么人都认识?你……还认得谁?”
九丫想了片刻,“嗯,当今皇太后。”
邹淼一怔,哈哈大笑起来,“我还认得呢。”
九丫懒得跟他掰,挪了个凳子给柴胡。如此一来,三人一桌,一顿饭倒也算吃得舒坦。柴胡虽然封了王爷,可有些毛病还是改不了,饭后的一盘瓜子便被他剥成了仁送到九丫面前。
这一行径让邹淼大为疑惑,憋了半晌,趁着柴胡出门更衣,他止不住问道:“阿九,你与王爷到底什么关系,怎么看都觉得……”
毕竟是王爷,邹淼不敢胡乱说,可九丫却百无禁忌,“奸情,是吧?”
邹淼双眼顿时睁大,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九丫朝他勾了勾手指,在他凑过头来后,瞥了窗外的街角一眼,伸出手极暧昧地搭上他的肩头,“刚才……骗你的。”
邹淼一怔,接着大笑起来。他只当她爱玩笑,背窗而坐的他却不知窗外的街角立着一人,正定眼看着酒楼上的两人。
九丫眼神好,却看得清楚,那人,余有年是也。
邹淼不胜酒力,被小厮早早地送回了府去。九丫倒不急着离开,因为她有些话想与柴胡说。自从投生在了如今的身体里,亦是在与邹家断了联系后,眼前这少年倒便成了自己最亲近之人,这种感情与白尹的不同,也许用亲人或者娘家人来形容倒是恰到好处。
柴胡依然不辞辛劳地剥着瓜子,真到瓜子仁快要堆成小山,九丫止不住道:“柴胡,别剥了,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事儿?你说便是。”柴胡嘴里答着,手却还在动。
九丫索性按住了他的手,他一惊,这才停了下来,怔怔地望向她。她今日与平日不同,平日总是带着笑,而且是没心没肺的,此刻却多了些从不曾有的愁情。
愁!这倒新鲜了。他有些不解,更有些不安,于是无端端地拈了几颗瓜子仁放在嘴里。
“我也许过不了多久便要离开临安。”九丫终于开口。
柴胡正嚼着口中之物,忽然听她这一说,一时不慎竟被呛到,“去……哪儿?那什么时候回来?和谁,杨宇桓吗?”
九丫伸手替他拍了拍背,“不是他,是随迦南坊一起去襄阳,也许,再不回来了。”
柴胡咳得越愈发厉害,终于拉住她拍在自个背上的手,“不……不行,你不能走。”
九丫被他拉得痛了,却也没有责怪他的力气,只抽出手重新坐好,默了片刻道:“柴胡,有很多事都是由不得你的,即使你是王爷。”
她觉得自己的语重心长的话也算是有理,可柴胡根本不吃她这套,拧着眉便回了一句:“由不得,你想说的是离开临安也是由不得你自己吧。”
他这声音稍大了些,态度稍急切了些,心情本就不怎么好的九丫一听,哪儿还有好脾气,直接瘪着嘴道:“怎么说话呢?我不想离开还能绑着我不成?”
柴胡见她生气,心里先就软了下来,然而在王府养尊处优近一月,倒将这王爷脾气养了出来,“我看绑着你的不就是迦南坊那个什么公子的。你自小就在临安,从未想过离开,我就不信这临安城没有什么值得你留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