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慕亦弦后,整个欣沐轩又恢复了沉寂,罗成很快也去而复返,但却并没有太后的踪影。
罗成回来后,借着太后的名义狐假虎威地呵斥了几句,让禁卫都打起精神来,而后兀自在院门口晃来晃去,眼神更是时不时往欣沐轩内瞟。
宣绫靖与素鸢返身回了屋内,衾香正如常地吩咐着宫女们布置午膳,只是如今她被禁足宫内,这膳房也就不待见她了,送来的膳食清汤寡水,堪堪果腹。
素鸢有些气愤地发泄了几句,衾香倒是默不作声地候在一旁,待她用完午膳后,又如常地吩咐宫女收拾撤去。
就连还在欣沐轩内伺候的宫女偷偷瞟向她的眼神都已经有些不屑和轻蔑了,这衾香倒是如往常一样,仍是不卑不亢的,俨然没有被如今禁足的情形所影响。
宣绫靖有些好奇地瞧了瞧衾香,若真是太后的人,应该会尽量取信于她,获取更多太后想知道的东西才对,可这衾香自从被太后派来欣沐轩,便至始至终都是这样一副不卑不亢,不喜不悲的样子,好似根本不愿与任何人深入接触,只做份内之事……不过这样的人,在宫中也向来能活的更久,因为无论何种情况下,都不会被情感所影响,只求独善其身。
大略想了想,她便又暂时将此事放到了一旁,转道去了书房,取出慕亦弦送来的阵图,正准备用心研究,继续上次的推衍。
没想到素鸢细细感受了一番,发觉并无人暗中盯着她们后,不满地按住阵图,为她愤愤不平道,“小姐,您怎么还帮他看这什么破阵法,小姐您如今身陷囹圄,他都不出手相助解个围,您还帮他做什么?”
宣绫靖安抚地勾了勾唇角,缓缓挪开素鸢的手,才柔声道,“不会有事的,顶多,也就是被困上几日罢了。”
“可如果……如果那方长玥和李世旋一直醒不过来怎么办,小姐被困在这里,也无计可施查证自救,难道就这么等着不成?小姐您要不要想想办法,或者,我偷偷出去让臭小子想办法帮你解解围?外面那些禁卫拦不住我。”素鸢忧虑重重地道。
宣绫靖按住素鸢焦灼不安的手,唇角缓缓溢出一丝深意,叹道,“你以为太后困着我们,只是因为方长玥与李世旋的无端昏迷?”
“难道不是吗?”素鸢不假思索地一声反驳后,才陡然神思一惊,而后,惊疑不定地试探道,“难道是……因为那处……”
宣绫靖水眸深晦闪烁不定,点了点头,“所以,就算证明了方长玥和李世旋的昏迷与我无关,太后也必然会另有说法将我困在暂时困在宫中。”
素鸢焦灼不安,没有注意到她话中的“暂时”二字,只急怒担忧地问,“那怎么办?”
宣绫靖不由安抚笑道,“没事的,不必担心。既然是暂时,那就会有结束的时候。”
素鸢这才听到暂时二字,迟疑地顿了顿,仍是不放心地道,“小姐,您怎么能肯定是暂时呢,万一太后要一不做二不休,将那昏睡的原因硬安在您身上怎么办?”
宣绫靖水眸涟漪起伏闪烁,却并不着急地眨了眨,素鸢的担忧虽有可能,但她却并不作此担心。
因为,就在清合殿二位太医以及况晋函都诊断那昏睡不醒与落水无关但却又寻不到病因时,她偶尔想起了上一世的一件事来。
那时,正是夺嫡之争蠢蠢欲动之时,可外界却传出了北弥余孽的踪迹,慕亦弦正要不管不顾前往搜寻之际,太后为了将慕亦弦强行留在盛都震慑连安王和静穆王,对她也用了如此手段。
她当时,也是莫名昏迷了整整十日,却又在十日后不药而愈醒了过来,而那时,慕亦弦竟真的守在她身边整整十日,也正是那一次,后来夺嫡之争中,连安王才会抓了她企图要挟慕亦弦。
而方长玥以及李世旋的情状与她当初可谓一模一样。
虽然这一世莫名昏迷的人不是她而是方长玥以及李世旋,但说到意图,有一层却是一样的。
利用茴香的挑拨不成,便用软禁她之事,试探慕亦弦对她是否有所不同。
而刚刚,慕亦弦擅闯之事,恐怕……太后的试探意图达到了,甚至很快,也会传到连安王以及静穆王耳中,宫中虽是太后的掌权之地,可却也遍布眼线,不会让太后轻易一手遮天。
甚至她觉得,为了她能助他破那千年古阵,说不定慕亦弦还真会在这件事上插上一手。
宣绫靖忽的无奈笑了笑,虽然这一世,慕亦弦对她只是利用,想要破解那千年古阵,但在太后以及连安王静穆王眼中,恐怕却和上一世一模一样了。
只要有能够牵制慕亦弦的契机,他们……绝对是宁可信其有的。
宣绫靖脑海中忽然回想起那一晚慕亦弦下意识制住她想要触摸烛心镯的手时的紧张,不由晃了晃神,如果夺嫡之争爆发在他们破阵之前,或许,慕亦弦真的会受制于人吧。
有些好笑自己此刻神思的游离,宣绫靖敛了敛心神,才又看向正满脸忧虑的素鸢,她自然不能告诉素鸢上一世的事情,只能扬了扬手中的阵图,有些狡黠地道,“若真如此,那我们就只能凭这些,和作场交易了。”
怕素鸢仍是不放心,甚至擅自行动,宣绫靖不由正了正色,慎重道,“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去联系尉迟。”
那一日尉迟来访郡王府时隐约的急促交代之色,总让她有些不安,担心会素鸢擅自行动会让尉迟身陷险境,不由严肃提醒道。
她只以为尉迟被慕亦弦暗中盯梢的紧,怕行踪不便,却怎么也没想到,尉迟的咳疾会在这一个月发作的如此严重,人事不知。若是知晓尉迟晔的病情那般严重,她当初绝不会同意尉迟晔代她前往东渊主持布局。
可她不知,尉迟晔更是有意隐瞒。
素鸢神情有些沮丧地点了点头,宣绫靖这才安了安心,开始研究阵图来。
……
而就在宣绫靖与素鸢提到尉迟晔的这一日,昏迷了整整三天的尉迟晔终于醒了过来。
尉迟晔勉力地睁开眼睛,瞧了瞧周身所处,恰逢静穆王进来,他立时有些忧心地问道,“咳咳,殿下,我病发之事,咳咳,可有瞒住?”
“北晔兄,你放心,是按往年一样,将你安置在府中最偏僻的幽苑,府里很少有人来此,这苑里伺候的人都是本王的亲信。”看他咳的厉害,静穆王赶紧关上了门,隔绝了屋外的寒气,才回道。
“咳咳,那就好,那就好。”尉迟晔虚弱地感慨了几句,才又躺下,暗暗松了一口气。
往年长公主还未到东渊,就算瞒得不甚严密也无妨,可如今长公主身在东渊,如果知道他的病如此严重,定会派人将他送离这是非之地。
他答应过父亲,更答应过先皇,一定会尽力辅佐长公主!
躺下缓了缓,咳声稍缓,他才又道,“如今连安王和杨国公府联姻在即,好在萧国老也回都了,殿下一定要借着萧国老的机会多与众臣往来,尤其是……盛都周围临郡的那几位守城将领。”
静穆王有些感激又担心地看了看尉迟晔,感慨道,“北晔兄,你先好好养病,这些事,本王知晓。”
尉迟晔实在倦得很,见静穆王明白这些,才放心地又闭眸休息。
静穆王吩咐侍女又加了几盆炭火,叮嘱她们不要再北晔面前提及时局相关的事情后,才又转身离去。
这几日,他奔波在萧府与王府之间,萧国老已经为他引见了不少门生,他也渐渐意气风发了起来。
静穆王担心北晔劳心劳神不利于养病,有意瞒着时局的任何事情,而况太医也不欲他病情加重,对这些事情自然也是闭口不提,故而,宣绫靖被禁足宫中的事情,尉迟晔此时此刻都尚未得知。
……
飞鸾殿。
太后听闻慕亦弦闯入欣沐轩之后,也没责备什么,只打发了罗成离开,便不闻不问了起来。
等到傩娘从安置方长玥的偏殿回来后,她才慵懒地睁了睁眸子,问道,“怎么样了?”
“况太医刚为方小姐诊了脉,也试着调了药,方小姐并无起色,苏醒之相。”傩娘回道,“现下,况太医往星辰殿去了,萧太妃也问着李小姐的情况呢。”
“嗯。”太后敛了敛凤目,慵懒之色渐渐被轻讽寒冽之意彻底替代,嗓音幽沉,如寒冬腊月,“茴香挑拨了长玥那么久,晚宴的事情,你都亲自教她了,竟然也能办砸,害得哀家功亏一篑……真是废物!”
傩娘不由顿了顿,不知太后那句废物是骂她还是骂茴香,只得匆匆辩解道,“太后,郡主原本准备的那勾琴,茴香确实毁了,后来郡主那侍女寻来的琴,应该并不是最初的那把。”
太后寒芒一敛,压着怒气道,目中幽沉难明,淡淡盯向傩娘,“若提前将素鸢那奴婢看住,又岂会引来连悠月……”
太后一句,直指晚宴功亏一篑的症结所在。
“是奴婢倏忽了。”傩娘大惊,立刻跪地请罪,“奴婢忘了提醒茴香,才给了郡王转机,请太后责罚!”
太后睨着瞥了瞥跪地请罚的傩娘,沉默顿了半晌,才幽沉不明道,“罢了,也是茴香太蠢,事事非要提点,不堪重任!事已至此,好在后面这桩事没出差错,一石二鸟,既能试探十五的态度,又能如愿将云夕玦困在宫里以免乱了哀家的计划!将萧若云那女人也拉下水了,办得不错。不然哀家绝不轻饶!”
“谢太后!”傩娘俯首叩恩,才又道,“奴婢也是按太后吩咐办事,不敢居功。奴婢故意叮嘱茴香将李世旋牵涉到这事情中,也是为了萧太妃也对此事施压,如此,就算想要提前将郡主带出欣沐轩,有萧太妃名义在前,太后也有借口阻止殿下。”
太后点了点头,而后眸光转而一寒,透出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机,低喃道,“三日了,时间也说的过去了,茴香那里,可安排好了……”
“太后放心。”傩娘视线凝了凝,沉声应道。
“十五虽然无争,但并不是愚笨之人,如果他真要为云夕玦解围,定会查到茴香的头上,那这些事,绝不可留半点痕迹,这样就算起了疑,也毫无证据。”
傩娘又是正色应了一声,保证必会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