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衣夫人,朔少爷,唐大公子。”梅疏影向龙雪衣三人一一打招呼,干干净净的声音,听来像是山间流过的清泉。
龙朔与唐玦向她抱拳致意:“梅大夫好。”
龙雪衣强忍住喉咙口那种恶心欲吐的感觉,向梅疏影微笑道:“梅姑娘小小年纪就已得了神医的衣钵,真是令人可钦可佩。”她目注梅疏影,眼里含着另一重赞许。这少女身上的气质第一眼就吸引了她,那种仿佛不容于世的清绝,却又染了沧桑的味道,融合得那么妥贴。
“雪衣夫人过誉了。”梅疏影浅浅一笑,“疏影本是蓉城人,从师父那边学成后,又到江南、中原游历了一番,如今重返故土,打算安定下来。家师与唐大老爷有过旧交,因此疏影奉师命前来拜会。恰闻府上大夫人染恙,而雪衣夫人妊娠反应很重,便去为大夫人看过病,再来为雪衣夫人把脉。”
龙朔听她说去看过大夫人,心中微微一动,不知对夫人的病有没有什么帮助?他看了父亲一眼,想从父亲眼里得到答案,可唐傲回复他的眼神却是失望的。
龙朔的心不觉一沉,好像压在心里的那块石头又重了几分。暗暗骂自己傻,爹肯定早就遍请名医,为大夫人看病,他怎会漏过神医常流云?连常流云都看不好的病,这位梅姑娘又有什么本事看好?
龙雪衣看向唐傲,微微嗔道:“老爷真是,梅姑娘乃神医高足,老爷怎能劳烦她来为雪衣保胎?真正是大材小用,委屈梅姑娘了。”
唐傲满脸宠溺地看着她:“你和孩子对我至关重要,当然要托最可靠的人看。常大夫的医术江湖闻名,梅姑娘既是常大夫的徒弟,医术自是一流,我信得过她。”
梅疏影抬了抬睫毛,唇边掠过一抹饶有兴趣的笑容:“素闻唐大老爷治家严谨,威仪过人,没想到在雪衣夫人面前却是个温柔丈夫……雪衣夫人清姿绝俗,宛如雪地梅开,难怪唐大老爷如此珍爱。”
唐傲听得十分受用,扬眉笑道:“原来梅姑娘不仅医术精湛,而且口才也这么好,看来绝不像初出茅庐的样子。”目光扫过龙朔,带着教训的意思,仿佛在说,“瞧瞧人家梅姑娘,好好跟她学!你也跟爹闯过江湖,都十七岁的大男人了,整天闭着一张嘴巴,完全不懂应酬之道!”
龙朔避开他的目光。爹这种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已经见过不止一次,即使爹的嘴巴没动,他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这位梅姑娘,寥寥数语又给了他不同的感受。刚才感觉她像山间幽泉,可开口之后才发现,她言谈得体、举止大方,小小年纪便显出一种成熟的味道。难怪爹要用这种教训的目光看自己,可能年龄相仿,他却觉得自己很多地方不如她。
梅疏影伸出手指,搭上龙雪衣的手腕。唐玦在旁边看着,心里隐约闪过两句诗:“皓腕凝霜雪”、“指如削葱根”,这两位美丽的女子凑在一起,那画面煞是养眼。
他想起自己的母亲,原也是美若春花的容貌,可最近两年身体总是犯病,精神恹恹的,人也越来越憔悴。他盼着春天快来,这大冬天里,母亲咳嗽、气喘的次数越来越多,也许等春光明媚、天气温暖时,母亲的身体会好一点吧?
梅疏影柳眉微蹙,神情有些凝重,这表情看得唐傲心里忐忑,忍不住问道:“梅姑娘,雪衣她情况如何?”
梅疏影回眸一笑,安慰道:“唐大老爷不必担心,雪衣夫人并无大碍。只是,恕疏影直言,雪衣夫人年纪不轻了,高龄女子怀孕,自身条件要差得多,胎气不稳,需要用药调补。而且,雪衣夫人妊娠反应严重,吃什么吐什么,胃里一直空着,对自己、对胎儿成长都不利。我给雪衣夫人用几贴药,先减轻妊娠反应状况、保住胎儿,然后再慢慢调养。反正我在城东开了梅济医庐,离府上不远,可以随时过来看望雪衣夫人。”
唐傲欣然道:“那就有劳梅姑娘了。”
“唐大老爷不必客气,行医治病乃是我的本份。”
梅疏影为龙雪衣留下药方就告辞了,龙朔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紫色的身影。而梅疏影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微微驻足,只是侧了侧头,没有转身,动作却好像在无声地表达着一种默契。
梅疏影一走,龙雪衣就撑不住,再次干呕起来。可怜她已经把午饭吃的东西都吐光了,哪里还有什么东西可吐?可干呕的滋味也不好受,眼泪一次次冲进眼睛里。龙朔看得心疼,扶着她,轻抚着她的后背。
唐傲有些诧异地看着儿子,从他脸上难得地看到温顺体贴的样子,他摸着下巴,斜睨着儿子,道:“在爹面前什么时候也可以这么乖?”
龙朔从父亲眼里接收到挑衅的信息,微微苦笑,退后一步,躬身道:“若是朔儿哪里做得不好,请爹教训。”
唐傲碰了一鼻子灰,气不打一处来:“教训教训,你当爹喜欢教训你?你若乖一点,听话一点,爹疼你还来不及!”
唐玦听父亲的语气里颇有懊恼的意味,在旁边偷着乐。龙朔瞪他一眼,把他一脸奸笑瞪回去。然后乖乖对父亲道:“朔儿知错。”
龙雪衣感觉父子俩气氛有点诡异,连忙从中协调:“老爷,朔儿又做了什么错事,惹老爷不快?”
“这臭小子天生牛脾气,根本不听老子的话。我让他……”
“爹!”龙朔急得,唯恐父亲说出来,然后用母亲来胁迫他。他可以违抗父亲的命令,却不忍违逆温柔的母亲,所以连忙出声打断,求恕地看唐傲一眼。
唐傲皱皱眉,终于没有说出来,挥挥手:“罢了,没什么要紧的。雪衣,我陪你回府,命侍卫去抓药,回去马上煎给你吃。”
龙雪衣点头,又对儿子说了声:“朔儿,你好好休息。”便跟着唐傲走了。
龙朔摸了摸臀部,放松下来后觉得特别疼。刚刚有梅疏影在,他不好意思侧着身子坐,结果坐在椅子里简直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熬过来了,连忙又重新趴回床上去。
一抬眼,正对着唐玦漆黑如墨的眼睛,眼里满是戏谑的笑意。
“怎么了?笑得怪怪的?”龙朔困惑。
“嘿嘿,大哥今天很不一样哦。”唐玦再次摆出一脸坏笑。
龙朔皱眉:“哪里不一样?”
唐玦凑近他,神秘兮兮地道:“小弟今天可看到大哥的眼光追着人家美女跑哦,平日里你哪有正眼瞧过哪位女子?哦,不,除了雪姨。”
龙朔的脸腾地发烫,有些被窥破心事的尴尬,扬手一个暴栗敲上去:“胡说什么?小小年纪,整天脑子里想这些歪门邪道!”
唐玦捂着头,嘻嘻笑道:“被说中了吧?恼羞成怒了吧?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怎么会是歪门邪道?小弟巴不得大哥早点娶妻生子,让小弟早点抱上侄子呢。”
龙朔说不过他,索性脸一板,搬出大哥的架子:“闭嘴!这是你该想的事么?你是唐家未来家主,学好武功与经营之道才是正经!”
唐玦无奈地垮了脸:“是,小弟听从大哥教训,再也不敢乱说话了,我现在就去练习暗器。”
然后唐玦搬出一堆暗器:铁蒺藜、铁沙、银针……一一摆在龙朔面前,还向他炫耀似地介绍:这是霹雳弹,这是夺魂箭,这是满天花雨,这是天罗地网,都是极厉害的暗器,每样暗器上都淬着剧毒,有的呈现一种蓝荧荧的光,有的则显紫色。
龙朔皱眉:“玦儿,要练你自己练,来摆给我看做什么?别引诱我,我肯定不学的。”
唐玦殷勤劝道:“大哥,学了没坏处的,又没让你去害人,可关键时候还可以用来防身。”
龙朔毫不动容:“我只练飞刀,而且是没有淬毒的。这些东西,你学会就够了。”
唐玦咧了咧嘴,一脸苦相。
龙朔正视着他,肃容道,“玦儿,我一直想对你说一件事。”
唐玦见他神情郑重,连忙放下手里的暗器,恭敬地站到他面前:“请大哥吩咐。”
龙朔笑笑:“好了,别这么拘谨,好像我要教训你一样。”他拉了唐玦坐到床上,眼里露出深思之色,“自从进入唐门,我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我们唐门中人,历代对武器工具极为依赖,因而对本身武功反而就放松了。由于防护武功较弱,我们越来越偏向于远程偷袭,但近距离交手就会明显吃亏。爹这个家主当得比过去几代都要英明,他可能也留意到了这件事,所以门中弟子比试时,他把轻功、内力与剑法也列入比试行列。”
唐玦的眼睛已经闪亮,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龙朔微笑,赞赏地看着他:“玦儿,你一直在隐瞒自己的实力,对不对?那天你与唐珞交手,我看到你的剑法。你的剑很快,可见你平时也是极重剑法的。”
唐玦点头:“正是,小弟所想与大哥完全一样。将来小弟当家主,必定会强调防护武功的重要性,除了将暗器、毒药与机关发扬光大,更会督促门徒勤练内功、剑法。”
龙朔欣慰地拍拍他的肩:“我相信,玦儿会是唐门最优秀的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