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好梦中被人惊醒,是非常叫人不高兴的一件事。
而且还是这么狼狈地被人踢下床。
那始作俑者,睡眠充足,心情也似乎很好,而且非常若无其事,居高临下地对他说道:“今日天朗气清,倒真是赶路的好日子。”
沈浪从地上站起,非常有涵养地说道:“只可惜这一路荒凉,便有个山神土地庙,也难免有什么埋伏。恐怕之后难免要在野外跋涉几日。”话一说完,便见王怜花笑容顿时僵硬,于是心情稍有好转。
王怜花叹一口气,道:“也罢,以后若是这样管吃管住的埋伏,也是好的。”也起身,走到外厅,看了看那几个被点了囧道,一夜动弹不得的人,大模大样地问道:“有早点吃么?”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哭笑不得。沈浪见了,也只得摇摇头,自己进了厨房,找到些干馍,便收到包裹里,再拿水壶装了些水,出来对王怜花道:“我们且走吧。”
王怜花皱眉道:“这些人,留着也是碍事,不如放一把火连屋子烧了。”他说这话时面不改色,却吓得那几个人面如土色。看了那几个人这般模样,却又笑道:“我说笑而已,沈大侠在,怎容得我随意杀生呢?”
见他还在作弄那些人玩,沈浪也不去管他,自己出去牵马。王怜花便跟上去,笑道:“沈大侠,此番怎的不劝他们不要参与此事了?”
沈浪道:“黑道已经出手,看来白道的人物不久也要粉墨登场了,还是留着点力气唱下一出戏罢。”听起来仿佛自嘲,王怜花却是懂了这话中之意的,也是淡淡一笑,道:“若不是沈兄一路相助,在下此行必不能如此顺利。沈兄的情谊,在下是铭记于心的。”
这番话说得诚恳之极,沈浪听了只得苦笑道:“王公子又何必如此客气,星儿的命是你救的,在下便是把自己的命送给你,也是应该的。”
王怜花听了这话,脸色一黯,便不言语,也自上了马。半晌才笑道:“若是如此,也罢了。”径直扬鞭而去。沈浪听得不解,见他这样,知道有什么缘故,却也不去问他,直跟了上去。
两人在荒野间行了大半日,俱是默默无语。虽是春光明媚的时候,西北一带,尤其是空旷野地,风沙十分之大,也不是非常惬意。前几日王怜花兴致十分好,插科打诨,虽有些奇怪言论,倒也使得一路颇不寂寞。此时他不说话,沈浪便觉得周围太过安静。
放眼望四周,一片荒野茫茫,真有些寂天寞地,不知身在何处的感受。
前面那人,衣襟飘飞,姿态出尘,仿佛便要乘风归去。没来由地,竟从他的身影里看出些孤单的意味来。
突然地,便想起多年前,在月夜离去的少年。
那时他望着他离去,望了很久。
若说不是没有几分怜惜之意,也是骗人的。但那少年的身影却那么决绝骄傲,容不得别人对他抱以同情。
他需要人同情么?沈浪苦笑着遏止自己的胡思乱想,该同情的,是那些落到他手中的人吧?
强者永远不屑乞怜的姿态。
见他回过头来,竟已是一脸的云淡风清,眉梢眼角又是那带了春意般的浅笑:“沈大侠,你早上说,山神土地庙也难免有埋伏,我们可要赌一赌,前面这土地庙,到底有没有埋伏?”
鞭梢一指,前面果然有座土地庙,虽然破旧,似乎还有些香火。
沈浪顿时将方才的思绪抛到脑后,回之一笑道:“赌些什么?”
王怜花笑道:“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如何?”
“那么,我便赌有。”
“岂有此理,你和我押一样的,怎么赌?”
沈浪哈哈一笑道:“那便赌你我谁先中这埋伏,输了的便得去救这赢的人。”一甩缰绳,马匹便风驰电掣地直往那土地庙去。王怜花哪里肯示弱,也纵马急追而上。
明知无法避开一些险恶,挑战自己的命运便也成了极大的乐趣。
土地庙里并没有人。
或者应该说,没有活着的人。
地上躺了三个人,都是道士装束,手中还握着兵刃,死了却仿佛有些时候。王怜花笑道:“活人埋伏不成,便换死人来埋伏,看来这赌,是打不成了。”
沈浪却面色一凛道:“且慢,那边那个,仿佛有些面熟。”便走到香案附近,将地上那人的面孔抬起来一看,是一个十分俊秀的年轻人。不由叫道:“这,是衡山派的囧囧孔琴!”
王怜花蹙眉道:“孔琴,这名字有些熟悉。”低下头仔细一看,也惊了一惊,道:“原来是他!”
沈浪疑惑道:“你也认识他么?”
王怜花笑道:“他曾经来替他祖师父来求医,我便叫他拿他自己的命来换,结果他便吓跑了。不想今日再见,竟然已经不是一世人。”
沈浪再细细查看了四周,突然失声叫道:“你看!”
王怜花一眼看去,竟也呆住了。
只见那孔琴的左手边,竟有一个用血迹画出的图形,想来是他临死前留下的。
赫然是一朵桃花的形状。
这江湖上,又有谁不知桃花是怜花公子的标记?
王怜花看了一看,立刻伸手从怀里拿了些药粉来,欲往那血迹上倒。沈浪拉住他道:“你做什么?”
王怜花叫道:“你也见了,人分明不是我杀的。我可不想平白无故树立衡山派这一大敌。”
沈浪道:“这或许指的不是你。”
王怜花冷笑道:“但是他的同门一定情愿凶手是我。”
沈浪听了,呆了一呆,便放开他手。
庙门外却突然有一人叫道:“大师兄!五师弟!七师弟!”
想来是两人方才被那桃花吸引了注意力,竟没有留意到外面的脚步声。那人已破门而入,正巧见王怜花将那粉末洒下,不由大叫:“你,你们做什么?”
那朵血画的桃花,在那药粉的作用下,渐渐淡化,终于消失不见。
但这一切过程,却明明白白地展现在了来人的面前。
而那来人,亦是清楚无误地叫出了他们的名字:“沈浪!王怜花!”
王怜花喃喃道:“这回,倒真是中了大埋伏了。”